作为美术批评家的傅雷

发布时间:2018-06-28 来源: 幽默笑话 点击:


  傅雷以翻译家著称.可他的自我期许却是美术批评家。杨绛《(傅译传记五种)代序》里曾写道:“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我们曾经陪傅雷招待一个法国朋友.钟书注意到傅雷名片背面的一行法文Critique d"art(美术批评家)。他对美术批评始终很有兴趣。”


  傅雷对于美术批评的兴趣,其实非同寻常。他早年在法国留学时就选修过美术史课程,常去参观美术馆、沙龙画展,拜访知名画家。刘海粟在巴黎时,两人过从甚密。1931年回国,傅雷所从事的第一份工作,便是担任上海美专教授,主讲美术史。《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一书,即是当时编译的讲义。
  这本书自傅雷译著进入公共版权以来.两年间竟然出版了近二十个版本,其知名度直追当年的《傅雷家书》。但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即书里有多少是傅雷本人的研究心得。按当时外在和内在的学术条件.几乎可以肯定.该书绝大部分内容来自二手资料。后来看到该书原手稿的影印本,发现署名为“傅雷编”,后面还涂掉一个字,那显然是“译”字。自序中“是编参考书,有法国博尔德(Bordes)氏之美术史讲话及晚近诸家之美术史”一句,在手稿中也有涂改.隐约可见“是编蓝本……以Bordes氏为主……”等字样。我找不到博尔德的原著,又不懂法文,两者的相似度也就无从探究。
  前些年.学者吕作用托人在法国国家图书馆查到博尔德的书,书名原来就是《美术史二十讲》(vingt lecons d"histoire de l"art)。除第十七讲与十八讲的位置颠倒,各讲标题和所选作品与傅雷《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高度一致。对照具体文本,吕作用的结论是:傅雷讲稿的前十一讲有不小的补充和改动.后九讲几乎就是博尔德讲稿的中译本。这一现象很好解释,因为傅雷的前十一讲曾在《艺术旬刊》上发表,经过加工;后九讲应该是初稿,未及修订。《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是一部编译之书,毋庸置疑。吕作用的研究论文已经公诸报刊,可惜未能引起读书界和出版界的响应,这本书至今仍被当作傅雷的原创作品流传于世。


  傅雷在上海美专期间,还翻译了《罗丹艺术论》,油印发给学生作课外读物;此书与《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一样,也未在他生前出版。在其公开发行的翻译作品中,另有两部美术史著作:一本是1948年出版的《英国绘画》,一本是1963年出版的《艺术哲学》。前者是“英国文化丛书”中的一种,译文臻于完美,可读性极强;大概因为属于普及读物吧,关注这本书的人不多。后者是汉译经典名著,在美学和文艺学领域影响深远.但在美术界似乎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傅雷译介西洋美术史论的成果.主要就是这些。他的职业志向,则是通过教学传授美术理论和美术史知识,以促进美术创作。由于主客观多方面的原因.他的教学生涯几度中断。首先是看不惯刘海粟的办学作风,辞去上海美专的教职。1937年,北平艺专与杭州艺专合并为国立艺专。受校长滕固之请,傅雷就任国立艺专教务主任。但他到任不久,与滕固意见不合,又辞职离去。1949年,吴晗想要傅雷到清华大学教授法语,他却只愿教美术史,而学校没有这门课,只好作罢。傅雷的美术教育实践未能展开.他内心是很在意的。《傅雷家书》里有这样一句话:“解放以前,上海、杭州、北京的三个美术学校的教学各有特殊缺点,一个都没有把藝术教育用心想过、研究过。”
  傅雷美术教育的理想无从实现,他的抱负在另一个领域却得以施展。他在该领域的所作所为,正是今天所谓独立策展人(independentcurator)的工作。这在当时可谓绝无仅有,而且从世界艺术史上看也是超前的。
  所谓独立策展人,不同于在美术馆、博物馆等机构的常设策展人.也不同于组织商业性展览的画廊经纪人。作为合格的独立策展人,既要具备美术史、美术批评的专业知识,又要掌握项目策划、组织以及经费管理的能力。所有这些,傅雷完全具备。如果说1936年为亡友画家张弦举办的“遗作展览会”只是他初涉策展,那么1944年为黄宾虹举办的“八秩纪念书画展览会”则是中国策展史上最成功的范例。关于画家黄宾虹与美术批评家傅雷的交往以及这次展览会.已有多篇论文.甚至还有一本专著予以论述。1946年,他还为友人庞薰栗举办绘画展览会。庞薰栗后来回忆道:“关于我的展览会的一切,傅雷全包了……展览会结束后,他给我一份清单,写得端端正正,清清楚楚,简直胜过银行的账册。”
  有一点需要特别指出.即无论是“综合前人”的黄宾虹,还是“融合中西”的庞薰琹,当年展出的画作都可与傅雷本人的美术理念相互印证。


  傅雷零星发表的几篇美术评论.包括一些早年不成熟时期所写的.尚不足以代表他的学术水准。倒是他写给刘抗、黄宾虹、傅聪等人书信中的相关文字,大致能够体现他的批评观。其中对于同时代画家的点评,更是爱憎分明、直言不讳。
  傅雷推崇的现代画家是黄宾虹和齐白石.尤其是黄宾虹。致刘抗的长信中写道:“以我数十年看画的水平来说,近代名家除白石、宾虹二公外,余者皆欺世盗名:而白石尚嫌读书太少,接触传统不够(他只崇拜到金冬心为止)。宾虹则是广收博取,不宗一家一派,浸淫唐宋,集历代各家之精华之大成,而构成自己面目。我认为在综合前人方面,石涛以后,宾翁一人而已。”
  关于张大千,傅雷不以为然:“大千是另一路投机分子,一生最大本领是造假石涛,那却是顶尖儿的第一流高手。他自己创作时充其量只能窃取道济的一鳞半爪,或者从陈白阳、徐青藤、八大(尤其八大)那儿搬一些花卉来迷人唬人。往往俗不可耐,趣味低级,仕女尤其如此。与他同辈的溥心畲,山水画虽然单薄、松散、荒率,花鸟的taste却是高出大干多多!”致黄宾虹的信中也说:“大千画会售款得一亿余,亦上海多金而附庸风雅之辈盲捧。鄙见于大千素不钦佩,观其所临敦煌古迹多以外形为重,至唐人精神全未梦见,而竟标价至五百万元(一幅之价),仿佛巨额定价即可抬高艺术品本身价值者,江湖习气可慨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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