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全裸
发布时间:2018-06-27 来源: 幽默笑话 点击:
直到黎明垃圾车开来
和楼底垃圾箱一起砰砰作响
这后院安静的灰色之钟
把我敲入睡眠
——特朗斯特罗姆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不道德,我认为我们之间也就是简单的男欢女爱,最多有些体液交换,绝不牵扯其他。我的想法也许太天真,毕竟她来路不明,也不是我的私有财产,更不是我女朋友、妻子或性伙伴。从一开始就无其所是。有时候三周,有时候四周,周五傍晚我们去往玫瑰酒店807房。三个多月了吧。大约三个多月了。这样一来,我明白我被人利用了,但我并未把它搞个清楚。她是被人送来的。那个男人,远远站在街对面,身影模糊,光头硕大,冲我摘下一顶软呢毡帽,颔首致敬,然后像安静的马一般退入阴影。她出现了,像海豚浮出海面:亚麻套头衫,露脚趾的咖啡色凉鞋,漆黑的长发。腿也许裸着。全裸。也许没穿内裤。就像老雨果的艾丝美拉达。此时腾起一阵浓雾,那是汽车尾气和昆明晚秋暮色的混合物。她冲破雾帐和阴影向我步步靠近,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带着清爽神秘的意味,丰满又紧绷的身体宛如橡皮。我恍然发现街对面的光头佬消失了。我冲她点头,并肩走了很久,直到玫瑰酒店亮起霓虹。我指指那里。她点了点头,小心挎着我的胳膊,随我走向茶色玻璃大门。就是这样。故事通常就这么开始的。807号房有一扇厚厚的木门,进去后开阔雪白的空间没有丝毫色情意味。她褪下长衫,脱掉凉鞋,幽暗的光线将其肩胛骨和乳房上面那一小片平滑的滩涂渲染得相当优美,一对饱满的乳房结实上翘,有香槟的光泽;腰部纤细,让我想起周杰伦或汪峰的歌;腿很直,右膝弯着,刀子般瞄准我的小腹。她的脚踝、膝盖和髋关节比例恰到好处,也许用优雅也不足以形容;体毛明显修过,像一粒种子。她抬起手,将我抓住。我只好放缓节奏,任何鲁莽之举都会将她突然实施(或早有预谋)的裸呈破坏的。我稍稍退后,为了仔细看她。她忽然做了一个手势,嘴巴张得很大,发出类似坏掉的小喇叭的呜呜声。我明白了—— 一个无法说话的姑娘,一个哑巴。是的,千真万确,一个不能说但能听的小哑巴。我慢慢靠拢,轻轻抱住她。她抬头吻我,动作谨慎而笨拙。
就这么开始了。每三周或每四周最后一个周五,晚八点,固定不变。从807窗口望出去,城东环形山非常清晰,像淡蓝的鲸鱼骨架。但那不是真正的山,是巨大的城市垃圾,再细看时会让你想起诺亚方舟。嗯,我通常六点出门,楼下一个中年妇女仰着脖子唱歌;两只狗在花园里疯咬;几个孩子打起来了。我开车,从二环上三环。路灯闪亮,沥青路面像婴儿一样纯洁,巨型立交桥拖着复杂的影子,霓虹带快速拉伸变形。我沿三环下桥,经市体育馆调头回环西立交。玫瑰酒店就在桥东约两百米处。多俗的名字,玫瑰。昆明遍地玫瑰,谁都以为它象征烂俗的愛情。我在楼下三块钱买了一把,最终还是扔了。不,不要玫瑰。我讨厌玫瑰。多丑的名字,玫瑰。各种店铺、广告、牌匾上的丑陋名字还少吗?就连我的名字,杜上,你听听,也丑陋不堪,可你有什么办法,父母起名的时候不会征求你意见。总比杜下好一点吧。杜下。好在不是杜下。现在我告诉你她的名字里也许有个莉,也许没有,是我起的。我蘸着口水,写在她手心里的。莉。她乐不可支,然后在我手心里写道:同意。字迹必然娟秀,和她无声的笑容非常搭。我瞅见她一排整齐的牙齿以及后槽牙上隐约出现的极小的洞。可她的气息清新极了,像一只橙子。我吻着她,用舌尖寻找那个小小的洞,却以失败告终。我迷失了,像兔子迷失于森林。通常,我在玫瑰酒店酷似黑帮电影外景的地下车场停好车,沿干燥的带有石灰和下水道臭气的长廊找到电梯。这架老掉牙的奥迪斯也该换了,打开时发出抽筋断骨的咔咔声,上行时磕磕绊绊,像一场便秘;当它停下,是一次像咳嗽打嗝的重重一顿,仿佛随时可能坠毁。我猜它至少服役五十年了。我知道人们一般对背面之物忽略不计。酒店更重视大堂的直达电梯,有时候还在印有星期几的地毯上洒些香水。我抵达八楼,长长的过道沉默如海,我有些不安。807在西南角,尽头,向外凸出,像走廊的一只耳朵。七点五十八分,我在807的“7”上,轻敲三下。
那些高山,那些垃圾之山,哪怕距离如此遥远你也能闻见臭味——腐败、血腥、灰尘、泥巴混合的臭味,带着浓重的经长期发酵的腥甜,也许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早就闻它上瘾再也离不开了。她趴在窗口,眯着眼睛,神态超然。那是值得一看的东西吗?他们之间,莉和垃圾之间有关联吗?我不知道。暂时不知道,不过,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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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在纸条上写点什么,后来又把纸笔放下了。我倒希望我们之间一句话不说。不需要说。这辽阔的沉默啊,谁也抹杀不了干预不了的沉默,犹如高潮。但做爱可能是反高潮的,它平静谨慎,步步为营,什么也未留下,然后我们拥抱,让呼吸舒缓,让沉默降临。那才是短暂的如期抵达的极致啊。没有废话,没有争议,没有对峙也没有妥协,就像黑暗抵达黑暗。我又想起了海。其实我极少见海。长这么大最多见过三次。也许不是海,是她的汗水吧就是那些泛滥又消失的汗水,带着柠檬味香味甜味臭味,它们源源不断,有时把床单弄湿,有时把我们黏住,有时让我们陷入。她娇小的乳房顶住我胸口,我什么也不在乎了,什么也不在乎,连死亡也不在乎。我们只有我们,我们只是我们。就像狂妄的冒犯。那个彬彬有礼的光头佬再也没有出现。一次也没有。照此下去没准我会娶她的,这个念头让我哈哈大笑。她用眼神询问我为什么笑。我摇摇头。娶一个哑巴挺好啊。我整天和语言打交道,写各种各样的新闻稿,贩卖各式各样的隐私——无论个人的集体的,还是社会的大众的,经审查后登在报纸上。这是我的工作。现在我再也不想和语言纠缠了。沉默,彻底的沉默多棒啊。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呐,莉,有时我从她发丝里嗅到淡淡的腥甜,和垃圾的气味差不太多。不用说话的绝大部分空白里,我们用连续不断的性爱填补它,从黄昏直至凌晨。有时也看一会儿电视。她不喜欢电视,就连国产电视剧也不看。她会躺下,闭上眼睛。我看一会儿就关掉电视,任凭她骚动我小腿上一块小小的疤,那是我踢球留下的。她目不转睛。我抚摸她浓密的长发。我听着她体内某个小器官发出唰唰的声音,像下雨一样。我们也会下床走动,赤身裸体。有时她饿了,我就给餐厅打电话,让他们送点吃的来。她吃得很少。后来她也随身带一些水果,苹果,香蕉,橙子,梨。她宁可吃它们也不再碰酒店的鸡蛋炒饭和小锅米线。吃完她沉沉睡去。次日我醒得很晚,她已经走了,从不留下东西。任何东西,衣物啦纸巾啦头发啦一概没有,就连吃剩的果核果皮也没剩下。我拽开窗帘,阳光扑进来,垃圾山只是一条蜿蜒的影子。我怀疑她是否来过。这个不说话的姑娘,莉,一个哑巴,是否真的来过。没有语言佐证的夜晚是否出自梦境?我是谁,我在哪?带着些许恍惚,我上卫生间洗澡,穿好衣服,退出去,带着深深的沮丧和困惑。807的门自动关上。咔哒。响声沉重,清脆,像在我脑袋上敲打。我没坐电梯,步行下楼,尽可能轻手轻脚,不发出响声,似乎担心惊扰别人,或者,惊扰了早已消失的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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