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亮:求解恩格斯晚年思想中的一个“结论”
发布时间:2020-06-15 来源: 幽默笑话 点击:
摘要:晚年恩格斯提出了一个重要结论,即关涉马克思与哲学关系理解问题。对哲学史上此问题三次重提的历史背景考察下,发现这一问题至今仍然处于被遮蔽的状况。在马克思哲学向度之谜逻辑进路的文本梳理中,发现马克思经历了肯定哲学时期、否定哲学时期两个阶段。马克思自身哲学向度的变化给我们指认了其哲学是从实践出发的一种世界观,但解决现实问题要通过实证科学。
关键词:马克思;
恩格斯;
哲学向度;
解读
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一、有与无:哲学向度考察的历史背景
恩格斯晚年在《反杜林论》中有一个很有争议的结论,他说:“现代唯物主义本质上都是辩证的,而且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一旦对每一门科学都提出要求,要它们弄清它们自己在事物以及关于事物知识的总联系中的地位,关于总联系的任何特殊科学就是多余的了。于是,在以往的全部哲学中仍然独立存在的,就只有关于思维及其规律的学说——形式逻辑和辩证法。其他一切都到关于自然和历史的实证科学中去了”。[1-p364]正是这样的话语给哲学界造成了一种假象:马克思哲学之称是不合法的,因为马克思主义不是一种哲学。事实真是这样吗?
在马克思文本解读中,常会引发马克思有无哲学的问题。在我们这个国度中,仿佛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常识。今天重提这个问题似乎不合适宜,然而当我们把视角直面当前哲学界有关马克思早已否定了的各种花样哲学(文化哲学、生态哲学、科技哲学、发展哲学等)的时候,以及要求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社会转型中现实问题,并着意要求其提供给人们哲学解答时,我们却发现马克思有无哲学问题即“哲学向度”问题长期被遮蔽了。
熟悉哲学史的人一定知道这不是新的问题,下面将从哲学史的角度来重新回返既往的“有与无之争”。纵观马克思与哲学关系问题在哲学史中的不断重提主要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恩格斯在19世纪七八十年代提出:当时德国古典哲学已经终结,马克思主义成为了德国哲学思想的正当继承,与此同步,西方兴起了反思理性的非理性主义阶段,马克思与哲学之间关系就成为了理论与实践的问题凸现出来。
第二个阶段主要集中在第二国际时期,对于马克思与哲学的关系主要有两类看法,一类认为马克思已经抛弃了“所有的哲学幻想”;
另一类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向度缺乏,应该用康德主义、杜林主义、狄慈根主义、马赫主义等哲学来补充马克思主义,以此发展出了“以康解马”的解读模式。在主流哲学界还有一种认为马克思本身具有哲学性,典型为普列汉洛夫与列宁。在“以苏解马”的解读模式中,自德波林经布哈林到苏联教科书的确立,一致认为辩证唯物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列宁虽然没有明确直接地指认马克思与哲学的关系,但直接指认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三个组成部分之一。这样马克思与哲学问题被遮蔽了。在当时的非主流哲学界还有“西方马克思主义”一方主要有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中的表述“马克思是一种社会理论” [2],柯尔施在上世纪20年代的一篇《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提出了“马克思有无哲学问题”即柯尔施问题1。柯尔施明确指认马克思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或历史唯物主义。同时他还指出马克思有一个“反哲学”时期。理由主要有:一,反对的哲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哲学而是资产阶级哲学;
二,哲学有一个消亡的过程,如国家观一样,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才会消解。[3]
第三个阶段是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面对传统教科书与苏联意识形态瓦解后,
二、是与非:马克思哲学向度演进逻辑
马克思哲学向度逻辑进路的考察,可以使马克思的哲学性的本真得以澄明。让我们先把马克思哲学是否是哲学的问题悬置,然后从整个发展逻辑来重新考察,最后试图明晰马克思与哲学的关系。
首先,肯定哲学时期:青年时期的马克思,大学期间笃信思想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决定力量的理想主义,其后加入青年黑格尔派时,在写给父亲的信中说:“我同我想避开的现代世界哲学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了。” [4-P15]而且他还从应有出发建构法哲学理论体系,在马克思给父亲的信中透露他愿意研究哲学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同时他还对自己的法学研究失败的总结中写道:“开头我搞的是我慨然称为法的形而上学的东西,也就是脱离了任何实际的法和法的任何实际形式的原则、思维、定义,这一切都是按费希特的那一套,只不过我的东西比他的更现代化,内容更空洞而已。” [4-P10]1837年的休养期间,马克思“从头到尾读了黑格尔的著作,也读了他大部分弟子的著作” [4-P16] ,并且从1839年初开始到1841年3月底这一阶段马克思选定了希腊哲学作了著名的“博士论文”,此时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实现寄托在哲学之中。到“莱茵报”时期,在德国哲学的地基上批判德国现实,在这里遇到了要对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以此促使马克思研究经济问题并转向唯物主义。对哲学态度仍然认为“人民最精致、最珍贵和看不见的精髓都集中在哲学思想里。因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华。” [5-P121-122] 在写于1842年的《〈科隆日报〉第179号的社论》中,马克思对哲学给予了高度称颂,提出了“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的说法,同时他还提出了“哲学真理性的证据”问题。在稍晚一些的《法的历史学派的哲学宣言》中,马克思批判法的历史学派的“实证”法学,而维护普遍的“理性”。[5-P99]
1843年《莱茵报》被查封,马克思退回到书房中,后又从科伦移居莱茵省小城克罗茨纳赫,留下了厚厚五卷本《克罗茨纳赫笔记》,开始运用唯物主义研究国家和法的问题的最初尝试,而且也为“历史之谜”、“社会之谜”的解决奠定了历史基础。与笔记同步写作了一部未完成的大作《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该文已经隐性透露了与哲学将要断裂的痕迹。正如恩格斯说:“马克思从黑格尔的法哲学出发,得出这样一种见解:要获得理解人类历史发展过程的钥匙,不应当到被黑格尔描绘成‘大厦之顶’的国家中去找,而应当到黑格尔所那样蔑视的‘市民社会’中去寻找” [6-P409]。但是总体上马克思并没有批判哲学。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德国的革命过去就是理论性的,这就是宗教改革。正象当时的革命是从僧侣头脑开始一样,现在的革命则从哲学家的头脑开始” [7-P9] “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 [7-P15]在这一时期马克思肯定哲学,并且哲学思想成为他思考问题的总的原则
1844年,马克思在中断《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写作后,转向研究政治经济学。此时马克思对哲学本身产生了一种新的看法,典型文本依据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这里马克思称赞费尔巴哈时说:“费尔巴哈是唯一对黑格尔辩证法采取严肃的、批判的态度的人;
只有他在这个领域内作出了真正的发现,总之他真正克服了旧哲学。” [8-P157-158] 这里显然把黑格尔作为旧哲学和费尔巴哈对置起来,马克思对以往的哲学向度产生了一种质疑的态度。但是他又指出“费尔巴哈的伟大功绩在于:1、证明了哲学不过是变成思想的并且经过思考加以阐述的宗教,不过是人的本质的异化的另一种形式和存在方式;
从而,哲学同样应当受到谴责;
2、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和现实的科学……。” [8-P158]在同文本中马克思还就人从异化走向本真的人道主义诉求中,创造性地使用了“异化劳动”,赋予了哲学异化概念以社会经济的实在内容,正如马克思说“我们从国民经济学得到作为私有财产运动之结果的外化劳动这一概念”。
[8-P100] 这里很显然可以看到马克思哲学向度转换时期的哲学与实证科学之间的张力。
马克思于1844年8月11日在致费尔巴哈的信中说:“在这些著作中,您(我不知道是否有意地)给社会主义提供了哲学基础,而共产主义者也就立刻这样理解了您的著作。” [9-P450]在以批判思辨哲学为鹄的之《神圣家族》著作中,马克思还有一段话:“人们用哲学来对抗形而上学,这正像费尔巴哈在他向黑格尔作第一次坚决进攻时以清醒的哲学来对抗醉醺醺的思辨一样。” [10-P159]马克思在此过渡状态下,从哲学与思辨以及形而上学的相互关系中,发觉了自己与费尔巴哈之间惊人的距离之后,清算旧唯物主义的时刻也就必将到来了。
其次,否定哲学时期:1845年4月,马克思写下了“天才新大纲”——《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在这份提纲中,马克思使用唯物主义、唯心主义,旧唯物主义,却很少讲“哲学”,在1500字左右的大纲中,只有两处提法跟“哲学”有关:一是第二条中的“经院哲学”,二是最后一条即著名的“哲学家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1-P3-6] “经院哲学”一词用法难以更加清楚地辨明马克思此时对哲学的看法。而最后一条我们可以如此推测,马克思如果认为哲学家们应该在解释世界的基础上,进而改变世界,那么马克思对“哲学”就还是有所保留的;
但是,若马克思的意思是哲学家们只能解释世界,改变世界则是另外一类人的事情,那么,马克思对“哲学”的作用就至少是怀疑以至否定的。这与前期对“哲学”的肯定态度有很大的距离。也正是这里马克思第一次对哲学表明了否定的态度。并且自觉地站到了“非哲学家”的行列里。
到了1845年下半年《德意志意识形态》(马恩合著)完成,文本说:“思辨终止的地方,即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实证的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销声匿迹,它们一定为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的发展的观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综合。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 [11-P30-31]马克思在后来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接着指认他对于哲学的态度,“当1845年他(恩格斯)也住在布鲁塞尔时,我们决定共同钻研我们的见解与德国哲学思想体系的见解之间的对立,实际上就是把我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12-P34]在马克思阐述费尔巴哈一章节时,马克思发现“费尔巴哈……还是一位理论家和哲学家”。[11-P474]他还说:“哲学家们想象为‘实体’和‘人的本质’的东西的现实基础,是他们神化了的并与之作斗争的东西的现实基础,这种基础尽管遭到以‘自我意识’和‘唯一者’的身份出现的哲学家们的反抗,但对人们发展所起的作用和影响却丝毫也不因此而有所消弱。” [7-P43-44] 马克思又在反对哲学的基点上谈论了人的本质异化问题:“哲学家们在已经不再屈从于分工的个人身上看见了他们名之为‘人’的那种理想,他们把我们所描绘的整个发展过程看作是‘人’的发展过程,而且他们用这个‘人’来代替过去每一时代中所存在的个人,并且把他描绘成历史的动力。这样,整个历史过程被看成是‘人’的自我异化的过程。” [7-P75-76]
在写于1847年12月—1848年1月的《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继续着否定哲学的立场。在揭露“真正的社会主义”本性时指出:“德国哲学家、半哲学家和才子们,贪婪地抓住了这种文献,不过他们忘记了:在这种著作从法国搬到德国的时候,法国的生活条件却没有同是搬过去。在德国条件下,法国文献完全失去了真实实践的意义,而只具有纯粹文献的形式。” [7-P277] “德国著作家的全部工作,只是要把法国的新思想同他们自己的旧的哲学良心调和起来,或者正确点说,只是要从他们自己的哲学观点出发去领会法国的思想。” [7-P495] 在为批判蒲鲁东的《贫困的哲学》一书而作的《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指出:“他(葡鲁东)不是把经济范畴看作是历史的、与物质生产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应得生产关系的理论表现,而是荒谬地把它看作历来存在的、永恒的观念,这就表明他对科学辩证法的秘密了解得多么肤浅,另一方面又是多么的赞同思辨哲学的幻想。” [6-P31-32]
马克思的1843-1883之间四十年的倾心之作《资本论》,限于篇幅,我仅就整体说明。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揭开了资本主义神秘面纱,找到了解决历史之谜的真正钥匙。而且在考察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实证方式下阐明人类发展的统一性与多样性等。(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这里马克思显然脱离了原来的哲学肯定态度,转而明确实证性考察,因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理解为何马克思写完《资本论》草稿没有在有生之年尽快发表出来,而转向去研究人类学,这正昭示了马克思是用一种极其科学的方式来研究社会科学,与以往理解的哲学大不一致了。
1877年11月,马克思在给俄国《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就历史哲学问题有如下指认:“他(米海洛夫斯基)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他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路…,但是我要请他原谅。他这样做,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给我过多的侮辱。” [13-P130]同时在明确提出否定哲学同时展现了向科学的倾斜。“如果把哲学发展过程中的每一格都分别加以研究,然后再把他们加以比较,我们就会很容易找到理解这种现象的钥匙;
但是,使用一般历史哲学理论这一把万能钥匙,那是永远达不到这种目的的。” [13-P131]
1883年,马克思与世长辞,3月17日恩格斯在伦敦海格特的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指出马克思作为“思想家”、“科学巨匠”和“革命家”以及“科学共产主义创始人”。这就是恩格斯晚年自己对于自己问题即马克思哲学向度的一种最佳回答。
三、问题重思的启示
任何问题重思之根源永远扎在问题自身的迷雾中。在马克思与哲学关系之谜中虽然自恩格斯晚年提出直至今日,我们始终没有能真正重视领悟这一问题,或简单视其为“俗问题”即以两极的方式站到了哲学与科学的边界上;
抑或视之为“假问题”即马克思哲学或科学的性质不用道说。这样的对待一直在近百年的马克思哲学历史剧目中上演着。而问题真正要害在于马克思与哲学的关系是如何看待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一种似“剧场假象”的前见,深入到了我们思维中,障碍了人们思维。
在马克思从肯定哲学到否定哲学的转换中,反对从任何原则出发来解决对现实世界的认识问题和实践问题,要求必须从现实出发,通过对现实世界的实证科学的研究来解决这些问题。这里让我们真正明白了“以往的旧哲学”的含义。1845年以前马克思也是这种意义上的哲学,到了1845年后旋即转向实证科学研究。这在文本中有“异化劳动”、“共产主义”等等前后期的理解不同而折射了马克思在仔细的实证研究后才为世人展示了一条明确的道路,而不是哲学的幻想。以至马克思不再用哲学来指称自己的思想,而用“世界观”。这就告诉我们以往的哲学所谓科学之科学的同时还有世界观的层面,马克思的哲学态度是汲取以往哲学里的世界观,而走出了作为科学之科学的哲学幻想的漩涡。同样也只有在这个层面及赋予哲学以世界观的意义,马克思哲学的称谓才是得体的。
今天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学界出现了林林总总的哲学形式,如前文提到的“历史哲学”、“文化哲学”、“法哲学”等等。当然这试图打开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局面、寻找新的马克思主义生长点的研究方式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仍然出现了一种复归到马克思所遗弃的旧哲学那里去的现象。归根结底来讲,这种现象就是不了解马克思的哲学向度。就是说,不理解马克思哲学称谓含义何以合法就在于是从世界观角度理解才得以确立的。这就要求我们,在面对中国现代化转型中的诸多现实而具体的紧迫问题时,不能要求马克思主义哲学来给我们指明一条具体的详细实践解决方案。这是苛求,也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误解,否则我们将退回到了马克思已经否定了的哲学上去。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 [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3] [德]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年.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
[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1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原载《内蒙古社会科学》2007.3
热点文章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