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慧:抬高生存成本和就业门槛的城市“规划”和市容“整治”

发布时间:2020-06-05 来源: 幽默笑话 点击:

  

  大校门侧面的洗面桥小巷是一个自发的露天菜市。印象中,从我来到这学校,它就已经存在了。同样的菜市,学校附近还有好几处。步行或骑车,都只需要几分钟时间。许多年来,这些菜市给附近居民带来很多方便。可是自打兴起一种令人看不懂的城市规划和城市管理,学校周围的菜市便和成都其他地方的菜市一样,一个个消失了,只有洗面桥这个菜市还在经营,但也时日无多了。早在两年前,“这个市场要撤消”的传言就不胫而走。后来,开发商在市场旁边一块空地建起一个三层楼的“农夫菜市”,证实了所传非虚。尽管长年累月日晒雨淋的露天经营辛苦异常,却几乎没有哪个小贩愿意进到楼里。可小贩只有听天由命的份而没有改变这种进程的渠道和力量,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趁着办事处跟开发商或其他什么利益相关机构还在背后角力、讨价还价,拖延上一段时间罢了。撤消,是早晚的事了。

  终于,大限来临。小贩在这里还算低成本的谋生日子明天(即4月20日)就要结束了,对周围居民来说,很方便地买到新鲜而又价格低廉的蔬菜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方才说小贩此前谋生成本低,其实并不确切。一个一、两米宽的露天摊位每月得交纳三五百元的税和清洁费、管理费什么的,而占位比较宽的摊位,总费用达一千多元。说起来,对小本经营的菜贩按月征收这许多钱已是太高,而其中的清洁费、特别是管理费却是很奇怪——政府征收了很高的税,而医疗及其他种种社会福利又并未惠及这些缴了税的小贩,政府难道就不该回馈这部分谋生不易的衣食父母们一点免费服务?不过,小贩们多半并不去深究为什么纳了税却换不来清洁、有序的经营环境,还得为此额外付费。对他们来说,每月要上的贡能打住在这个水平上,就谢天谢地了。一旦露天市场撤消,迁进开发商修的三层楼的“农夫菜市”,成本得翻几翻。里面一个一米见方的巴掌大摊位,所谓买断二十年经营权的“进场费”是三万多到四万,每月另交的管理费、清洁费、月租费、水电费等等,得千元上下。

  到处把小贩赶进外表体面的农贸超市,政府与开发商铁定只赚不输:政府收税之外坐收管理费,外加有偿服务的清洁费,还消灭了被政府视为脏乱差的露天菜市,使城市脸面显得光洁,而且可以进一步实现“车本位”,给小轿车腾出更多停车地点。其实,这菜市靠近大路的一头本来就成了停车处,每天一大早赶走临时摆摊的流动小贩,动机之一就是好让轿车来占据小巷。说清除菜市是为了道路畅通,不是欺人就是自欺。成都许多小街小巷白天两旁停满车,没有菜市也畅通不了。

  政府是一举多得,开发商的收益也不赖,可以坐收高额月租费、水电费:比比看,有什么并非黄金地段的房屋可以一米见方就收个好几百元的月租外加几万元进场费?菜市简直就是勤下金蛋的鸡。这只下金蛋的鸡确保政府与开发商共同富裕,只是坑了小贩和多数居民。经营菜摊的成本大大提高了,顾客量却必定大大减少。据摊主们估算,顾客将减少三分之二,过去因为这里菜价便宜而从别处专程来此光顾的不会再来,周围居民也会有不少人根据价格比较而选择舍近求远。情况如此,小贩只有两种选择:凑不出进场费的,或者承担不起摊位费用翻倍的,大限之后将加入到肩挑背杠、跟城管打游击的流动小贩艰辛行列之中;
能够凑出几万元人民币进得去的,除了大幅提高零售价格,别无他法。这一来,连带着大幅提高的自然就是居民的生活成本了。蔬菜比不得耐用品,是人就每天要消耗;
比不得日耗量相对较小的米面粮油,而是日耗量最高的商品;
蔬菜又存不得放不得,不说每天买,至少三天两头也得买。由于取缔露天菜市造成的蔬菜价格非正常提高,对市民的影响远远大于刚发生不久的粮油大涨价——奇怪得很,这粮油高达20%以上的涨价竟是发生在粮油丰收之年。这当然是题外话了。

  生活成本大幅提高,一般收入的家庭有压力,但尚可承受,可是低收入家庭的问题就大了。而这种家庭,城市里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使尚可承受这种生活成本大幅增加的居民,还得面对一种也许更不可接受的事实:要付出因为今后买菜不顺道不方便而增加的时间成本。

  中国曾经是一个最大限度消灭了选择自由的国度,个人的一切最大限度地处在了被决定状态。经济领域对自由的消灭最终使整个国家的经济濒于崩溃。所谓改革,说到底,就是把自主选择、自主决定的权利归还给了人们。经济活动的自由使人们的创业积极性前所未有的勃发了出来。采取走街串乡或摆地摊这种简单创业形式的小商贩,不管来自农村还是城市,他们都构成改革时期最活跃的一支经济力量。在减轻社会的就业压力、激活社会经济并使社会物质财富奇迹般迅速丰富起来等等方面,这支力量都功不可没。即使现在或者可预见的将来,小商贩仍然是许多底层民众的就业方式,何况他们给市民带来许多方便,而且还对应着着城市中一个不富裕的庞大群体的需要。固定也好游动也罢,小贩都是有存在理由的。想以行政手段消灭所有街边小贩,是不切实际的,也是愚蠢、霸道的。愚蠢在于,取缔街边经济透露的是对一切经济活动的管制企图,而改革开放恰恰是意识到了这种做法已经走到尽头。而政府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社会之上,则是很不得体的霸道行径。根本不经过任何可以使民意与政府意志实现有效互动的过程,甚至丝毫不征询生存与就业将直接受该举措影响的那部分民众的意见,说取缔就取缔,街边摊位说拆就拆。取缔了、拆了、蔬菜超市楼耸起了、菜贩与市民之间一个坐收渔利巨无霸似的开发商横在了中间……如此种种,将会使一大片人的就业和生存成本提高多少,似乎不在考虑之列。这种情形,并非成都独有,其他地方同样存在,已经是带倾向性的了。

  然而,扩大社会自由度、提高就业、降低人们生存成本,是任何一个定位恰当、职能正常的现代政府的目标和努力方向。这个目标高于美化城市之类还算提得上台面的目标,至于政府机构牟利这种拿不上台面的目标则根本没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可现实情况往往是,可以勉强上台面的目标和上不得台面的目标挤压基本目标。这实在发人深省。

  2007-4-19

  

  补记:

  这个市场被拆之前,周围市民已经估计到蔬菜涨价是不可避免的了。但将涨到什么程度,却并不知道。刚拆两天,显露的后果以及影响范围,即使此前有思想准备的人也料想不及。第二天,蔬菜价格就以惊人的幅度上涨,涨价幅度少则20-30%,多则翻倍;
不仅这一带涨,而是一个很大片区同时上涨。已经进入旺季的普通蔬菜,价格之高,成都从未有过。原来,在成都大规模“整治”和“规划”蔬菜市场过程中,刚拆这个,大概是最后一个在市民与小贩之间没有中间环节的市场。一拆,“整治”和“规划”之外的飞地没有了,所有市民和小贩都不得不受背后多出来的中间环节盘剥,无可奈何地接受蔬菜价格更高而质量更差的现实。

  4-22

相关热词搜索:市容 抬高 整治 门槛 生存

版权所有 蒲公英文摘 www.zhaoq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