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伊帕里尼:别人的藏书
发布时间:2020-06-02 来源: 幽默笑话 点击:
(吴万伟 译)
在饭店,我总喜欢点餐桌上其他客人点的菜,即使我平常很少吃过这种菜。同样的,我发现别人的书总是激起我完全的好奇心,忍不住想借来看看。有时候我甚至根据别人的藏书书目,去购买同样的书籍,放在自己家的书架上。
我仍然记得很久以前去拜访苏格兰一朋友的情景。这位朋友住在圣安德鲁(St. Andrews)后面山谷的小房子里,我上大学的时候曾在圣安德鲁生活过多年。他那时和现在都拥有我最喜爱的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的许多小说,虽然里面有很多从未触动过。我常常到他家里喝下午茶,尽管谈话非常投机,可我的眼睛总是忍不住盯着同一版本的小说:彩色的书脊,吸引人的标题《阿达》(Ada)《庶出的标志》(Bend Sinister)《洛丽塔》(Lolita),《普宁》(Pnin)《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实生活》(The Real Life of Sebastian Knight)。我喜欢优美的铅字,喜欢抓住一排排的书中表现的复杂国际生活的感觉。几十年后,我在弗蒙特(Vermont)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在试图从英国出版商那里搞到纳博科夫的系列书遇到很多麻烦,一本一本搜集花费了相当的代价。
在苏格兰居住时的一个室友是英国人,他的父亲是小说家,在萨里(Surrey)乡下有一座非常漂亮的乔治王时代风格的别墅。我曾在这所房子里度过一个圣诞节,后来也回去过多次。除了好朋友相伴以外,吸引我的还有客厅里装有玻璃的书柜里大量的藏书。在我看来,这是早期英国绅士的家庭图书馆的典型。那时候人们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阅读和思考。这个图书馆里拥有萨塞克斯(Sussex)版本的路德亚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36卷),维利马(Vailima)版本的斯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26卷),和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毛姆(W. Somerset Maugham)休•沃波尔(Hugh Walpole)等人的小说。
在这样的图书馆里,人们总能发现一本由罗伯特布里奇(Robert Bridges),约翰曼斯菲尔德(John Masefield)和阿尔吉侬•斯文宾(Algernon Swinburne)编纂的帕尔格雷夫(Palgrave)出版社的《英诗金库》(Golden Treasury of English verse and poems)。那是让人想起爱德华时代英国的诗集,那时每家的房间里都有壁炉,炉火的气味弥漫在书籍周围。因为英国人总是到世界各地旅行,(当然也是世界的统治者),人们也很容易发现大量的游记著作,这个体裁在英国非常精彩。
让人尴尬的是,我承认在自己的书房我有类似的藏书,甚至包括非常罕见的维利马•斯蒂文森(Vailima Stevenson),结实的蓝色装订和硬皮封面,铅字很大,高贵,上下左右页边空间充裕。萨塞克斯版本的吉卜林(Kipling)我没有搞到,因为很多都在战争中毁掉了。一套他的文集恐怕要花费三万美元。但是我有一本还算可以的吉卜林著作,封面和封底上都有大象的徽章。我现在已经不花很多时间阅读吉卜林了,虽然我总是非常愉快地阅读他的第一卷小说《山中故事》(Plain Tales From the Hills)我认为他不是一个可以被低估的诗人。
当然,吸引我的决不只是书籍的物质方面。事实上,我很少购买第一版或者豪华版的书,不管我多么喜欢这些漂亮的书。好的阅读本,包括硬皮书,或者像样的纸封面的书同样非常好。但是看到起居室里某些版本的书让我想起在萨里(Surrey)的朋友家中的美好时光,激发了我年轻人的想象力,也是我后来成为作家的部分原因。
让我对别人的书感兴趣的是这些藏书的本质。一个人的藏书是照射出主人灵魂的X光。它提供了了解这个人的性格,智慧性情,生活方式的钥匙。甚至书籍在书架上摆放的方式都是值得注意的,值得思考的。恐怕再没有比这样的安排更彻底的杂乱无章了。
我有个老朋友,搞古典文学研究的,有几千本书,多数都是他的专业领域的。在和他一起的时候,我喜欢早早起来,在他的书架前浏览,站在他的无穷尽的书前了解古典文学世界。当然,希腊罗马作家都是根据体裁或者根据年代整齐地排列。有趣的是看到在书页的底部写有详细的评论,(这里往往包含隐藏的叙述,正如纳博科夫理解的,在以文本评论形式写成的小说《玩火》(Pale Fire)中巧妙运用过的手法)。指出我的朋友这种专业学术研究的方式是很有用的。我仍然能想起发现朵德斯(E.R. Dodds)所著的《希腊人与非理性》(The Greeks and the Irrational)的情景。这是本让人吃惊的学术著作,非常吸引人,我完全是碰巧发现的。总体上看,藏书反映了当今时代很难再找到的修养这么广泛的学者,对他来说,历史,人文科学是活生生的,甚至是灿烂辉煌的。
我的父母从来没有上过大学,我们家除了家庭用圣经和小孩子使用的百科全书外没有几本书。我是到了上大学的时候才知道个人图书馆的事情。从1920年代中期一直到1970年代中期退休一直在拉斐特学院(Lafayette College)里教比较文学的导师爱德华•布朗(W. Edward Brown)有天下午邀请我(和其他同学)到他巨大的维多利亚式房子里祝贺学期结束,给我点心和柠檬汁。当时的情景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在四十年的大学生活中,我很少发现像他这样系统的藏书,或者说我很少见过不仅能反映主人性情而且能提供西方思想史的藏书。布朗博士早期接受正规的古典文学训练,所以他有很多编辑质量很高的希腊罗马文学著作,这些都集中在单独的一个房间里,他异想天开地称为“古典店堂”(the ancient parlor)。另外一个房间保存欧洲文学作品,有个大书柜里面全是但丁和其他意大利作家的作品。有两三面墙全部是德国,法国和西班牙文学。布朗博士确实阅读过这些著作的大部分原著,他曾经翻译过里尔克(Rilke)的《杜伊诺哀歌》(Duino Elegies)这至今仍是我最喜欢的里尔克译本,虽然不是很有名(是个人出版的)。另外一个房间是俄罗斯和斯拉夫语系文学:早期俄罗斯文学曾经是晚年布朗先生的钟爱,他曾经在去世前出版了学术性很强的两卷本19世纪前俄罗斯文学。我常常想布朗博士的丰富的,甚至是详尽无遗的图书馆一直是我的榜样,是个人藏书的柏拉图理想国,代表了一个有学问的人的全部潜能。
我认识很多作家,有很多在他们的书房浏览的温暖回忆,看他们书架上的藏书,或者是碰巧去的,或者是主动去的。有时候一个反常的情形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比如,我记得曾经非常吃惊地发现格林(Graham Greene)在安提贝(Antibes)(法国小镇)的家中书籍很少很少。当然,格林占据的只是一个公寓,不是一大座房子。格林在本质上是喜欢浪迹天涯的人,经常在国家间穿梭,甚至在大洲间穿梭,一直到生命的尽头。他对我说,拥有太多的书非常不方便,提在提包里很重。所以他只保存那些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作家的著作:如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以及让我吃惊的19世纪海军英雄和多产作家弗雷德里克•马利埃特(Capt. Frederick Marryat)格林对我说“马利埃特是个了不起的作家。”
我曾经拜访过的另外一个作家是安东尼•鲍威尔(Anthony Powell),他曾经写过一本小说题目是《塞满房间的书》(Books Do Furnish a Room)这句话用来说明他的情况也正合适。他居住在位于萨默塞特郡(Somerset)的英格兰乡下,在宽广的绿色上的石头老庄园。我们在他的起居室喝茶,房间里的每面墙都是从地板到天花板的书架。那里有他的好朋友伊夫林•沃(Evelyn Waugh)的首版书,以及他几十年作为评论家挑选出来的数不清的著作。他说“如果哪本书对我有些意义,我无论如何都要搞到手。我总是想象有一天我会再阅读它的。但是我很少读它,虽然如此,这个愿望总是在那里,我从这些书中得到一种温暖的感觉。”我多么希望在他的家里浏览几天的时间啊,他的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书。
我在意大利南部的拉罗迪纳尼亚(La Rondinaia)别墅度过了很长的时间,戈尔•维达尔(Gore Vidal)在此居住了很多年。维达尔有很多现代小说和美国历史方面的著作,这对于写过《林肯》(Lincoln)和《臼石》(Burr)的人来说是意料之中的。美国的缔造者都在:富兰克林,汉密尔顿(Hamilton)杰斐逊等。他拥有给他深刻影响的作家的所有作品,比如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的纽约豪华版作品占据他书房的大部分空间,每本书都有作者写的前言。有次告诉我“你不需要创造性的写作才能,你需要研究那些前言。每个小说家必须了解的东西都在那里。”
尤其是对于那些居住在比如阿马尔菲海岸(Amalfi Coast)偏远地方的作家来说,手头拥有很多书好像是非常实际的。我承认我自己没有这样的借口,因为我总是居住在离规模相当大的大学图书馆开车很近的地方,随便哪本书只要想借,都可以在几分钟内找到。但是建立自己的藏书仍然有很多理由可讲。我的藏书提醒我在智慧上,在身体上,甚至在感情上的经历。它们就像照片像册,只不过维度更多。我有时候翻翻像册看看在1972年到克里特(Crete)和罗德岛(Rhodes)旅行时穿着发白的牛仔裤和T恤衫的自己。桀骜不逊的长发和苗条的身材让我的孩子感到很开心。但是我更多的情况是从书架上抽出叶芝(Yeats)的某本发黄的诗集,重新阅读爱尔兰大师的诗歌,回想前往希腊旅行时第一次全面深刻阅读叶芝诗歌的时代。
当然,别人的书吸引我的注意。它们激发起人们对书的主人以及他们居住的世界的好奇心。但是真正重要的是我自己的藏书,因为这些书告诉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作者简介:杰伊•帕里尼(Jay Parini)是小说家,诗人,和米德尔伯里学院(Middlebury College)英语教授。最新的著作是《扣除的艺术:新诗选》(The Art of Subtraction: New and Selected Poems)(George Braziller出版社, 2005)
译自:Other people’s books By JAY PARINI
http://chronicle.com/temp/email2.php?id=BbnjmnBwjkWnBrTGX9TwykrSVrmtqr9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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