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总攻前的炮火准备及其效价评估

　　中华民族的复兴是一个经历了200年漫长历程的长征。

　　从“师夷技以制夷”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从“打倒孔家店”、变法维新到辛亥革命，从打倒列强消灭军阀到抗日战争、抗美援朝；
从全面苏化到文化大革命。这是一个不断奋斗、不断探索，寻求复兴道路的延绵不断的痛苦历程。

　　民族复兴的两个敌人，一是帝国主义，二是传统包袱。前者好对付，后者不好办。我们先是革了外国侵略者的命，革了封建王朝的命，革了蒋介石集团的命，实现了几千年来中国农民的全部理想。剩下最后一个堡垒是该革自己的命了，要从总体上检讨我们的传统文化。

　　传统文化是我们的命根子，同时也是我们落后的重要原因，变法图强就要从传统文化中解放出来，要把传统文化区分为对于现在社会有利和不利的两种成分。

　　传统文明是一个千锤百炼、博大精深的完整系统，分裂他几乎就是毁灭他，分裂一个古老民族的精神必将是一场极其痛苦、及其悲惨甚至是血腥的战争和浩劫。

　　总攻前的炮火准备是扫清障碍的毁灭性打击，残酷的是，这个毫无理智的弹着点正在我们自己的心窝里。自我革命需要付出的是无以伦比的牺牲和痛苦，需要无比的信心和勇气，是对这个民族素质的和精神的彻底考验。我们承受得起吗？

　　无论如何，这场大轰炸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它毕竟还是开始了！时间大约在1966年的一个黎明。

　　社会普遍把这场浩劫认为是王位之争，仔细想来，在无可动摇的绝对权威者手中拥有无限权力时，就有无限种可供选择的方法和手段，触及全体人民灵魂的大革命不能全解释为仅仅是个人权位的巩固。

　　参与其中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自己的历史位置，他们担当了目标靶和炮手这样双重的任务，多是些稀里糊涂企图混水摸鱼的小把戏和被玩弄于掌股之上的工具。

　　自我革命的游戏规则是：谁发射的炮弹越多遭到的打击就越重，被毁灭的几率就越高；
谁的堡垒越突出、越高大，被攻击的可能性就越大。总之，不论何人，只要露头就会被打掉。

　　除了一个上帝式的人物似乎清醒之外，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更大的时间尺度上有什么价值，战士们被眼前的炮火所震慑所振奋所吸引，他们被煽动起来，在毫不理解的条件下执行自相残杀的命令。

　　随着太阳的西下，火力逐渐延伸，逐渐停止，人们已经没有力量再继续下去了。傻呆呆地，无奈地看着这一片狼藉，残垣断壁，尸横遍野，伤痕累累。这是一场只有失败者没有胜利者的战争。我们除了相互抱怨连相互惩罚都懒得做了。

　　战后的检讨总是首先具体到每一粒弹片的效价和责任，自然产生了伤痕文学这种特殊的现象，研究个别伤口的痛苦。

　　战略的总结还要等到昏天黑地的尘埃落定之后很久。不仅要评估每一轮炮击的效价，重要的是评估整个战争的意义。

　　史学家们可能要研究的这样几个问题：这场以文化为对象的革命在多大程度上毁灭了中国的传统文化；
它的毁伤程度有多深；
那些东西毁灭了，那些东西生存了下来，那些东西在高强度的打击下发生了变异。这些效应对中国和世界的发展发生了什么作用和影响。这次革命在近现代历史中的原因和地位。

　　但是，最重要的评价标准是“性价比”，我们付出血的代价之后在多大程度上扫清了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用巨大民族牺牲为代价进行的试验必须认真总结才是，真正的总结有待遥远的将来。仅仅从30多年后这段时间的变化隐约可以得出这一点体会：

　　1、常有人说，美国用了200年我们只用了短短几十年……云云。实际上我们是2000多年。美国在一片荒野上建设新国家比我们在开发了两千年的古国搞现代化要容易的多。这一点，我搞了一段旧城改造工作才开始有体会。

　　拆房不如爆破来得快，何况我们面对的障碍是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是每一个人的意识形态，没有振聋发聩的“爆破”就难以触及灵魂，但爆破是要伤人的，代价很大。

　　时间和伤亡是一条反比例的代价曲线，况且，目前这个历史阶段下时间更稀缺，除了“只争朝夕”再没有其他生存可能了。

　　2、爆破摧毁的是旧建筑的体系和构造，并不能彻底粉碎一切层面的构件，特别是基础层面的构件。这些碎片在新的形势下和输入的外来构件一起又重新组合、集结成新的体系。

　　3、大革命的狂轰滥炸炸出来一大片被称之为“文化真空”旷野，我们用极端的方式开辟了类似在美国早期才可能有的文化条件，一个特别适合于接受新思想的条件，这片新野在短期内还不会饱和。这也许正是那个“上帝”不惜牺牲千百万人的身家性命，不惜打碎花了几千年才攒下的坛坛罐罐所梦寐以求的境界。这个境界的实质是什么？是思想解放，是开放！我们用一种工具性的偶像战胜或重创了几乎所有的真正强大的敌人，获得了空前的思想自由。

　　来看看一位[TwinCheshireCats]网友的来信，很说明问题， “认识一位台湾来的传教人。她说在解放前基督教再次传入中国的一百多年里（基督教第一次传入中国是在唐代），在中国人中，老祖宗传下来的观念太根深蒂固，尽管是“文明开化”、船坚炮利的西方对积弱积贫的中国，传教士在一百年里也没有什么斩获。在扫荡、根除中国传统后，在站起来了的中国，现在传教容易多了。她说她太感谢大陆这几十年来的变化了”。（2003-12-23人民网。读书论坛）

　　4、现在看来，改革开放二十年中国之所以发展这样快、这样好，这样顺，重要原因之一是：改革的敌人只是一个拥有150来年的“新观念”，而不是千百个有几千年修炼的顽敌，这些敌人在二十年前被毛泽东在短短十年时间里用非常极端的方式重创和毁灭。对付一个敌人比对付千百个敌人自然是要容易多了，何况仅存的这个“敌人”只是曾经用来战胜一大群真正敌人的武器，战争结束了，这个武器也同时失去了意义。在冲决了一切束缚我们的罗网之后，终于达到了无立足境方是干净的理想状态。

　　5、参考其他发展中国家的情况可以发现这场浩劫和牺牲的意义。记得有个外商告诉我，他在某国家的工厂经常会发生生产线突然停止的现象，祈祷时间到了。

　　总而言之，还没有人认真研究文化革命的后果问题。相信这是一个值得研究和总结的重要领域，否则，我们还是一只没有文化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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