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竞赛都是一次长跑

　　1979年圣诞节的下午,英国小城谢菲尔德的天空飘着大雪,年轻的塞巴斯蒂安•科准备回家用餐。6个月后,他将参加在莫斯科举办的奥运会。忽然,他开始有些不舒服,还伴有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我突然意识到焦躁的来由,那就是斯蒂夫――他是我当时一个很大的竞争对手,一个非常有天分的选手。有人说过,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上比较,我都无法超越他。”那天下午,他得知:斯蒂夫已经在进行第二阶段的训练了,自己却还没有开始。
　　“后来,我决定什么都不想,穿好跑鞋出去训练。训练结束后,我平静了下来。”
　　31年后,到上海考察世博会的塞巴斯蒂安•科向记者提起往日场景。如今,他正在另一场更折磨人的赛事中奋力奔跑――身为伦敦奥组委主席,在经济萧条和人们的怀疑中,如何把地球上最复杂的公共管理项目推向成功。
　　他被誉为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运动员之一,创造了11项世界纪录,拿过两届奥运冠军。退役后依然风光无限:拥有连锁健身俱乐部的千万富翁、颇有地位的政客、多才多艺的专栏作家和社会活动家。2006年,他因带领伦敦申奥成功而被授予爵士封号。
　　没有人是天生的胜利者。英国政局更替后,他为之效力的保守党领袖威廉•黑格淡出江湖,个人的政治前景随之失去方向;他不愿意回忆那些屈辱时刻,“当孩子问我:爸爸,为什么你要在电视上和一个小丑争论,我意识到我该放弃政治了。”2006年,他和前奥运羽毛球冠军尼克•麦克俄文长达12年的婚姻触礁。
　　1979年那个冬日后的莫斯科奥运会,他在800米赛道上输给了斯蒂夫。但在几天后的1500米赛道上,他击败了这个厉害对手。
　　“任何竞赛,都是一场长跑。”53岁仍保持矫健身型的塞巴斯蒂安对人生做出了自己的总结。
　　
　　“关键先生”
　　
　　2004年早春,当从漂亮优雅的商界女强人芭芭拉•卡萨尼手中接过伦敦奥申委主席一职时,塞巴斯蒂安感觉糟糕透了。
　　卡萨尼的美国背景和口音正给伦敦带来一连串麻烦:它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世界,英国在伊拉克战争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此外,这位女强人在体育场馆建设上表现无能,使得田径锦标赛的主办权落入申奥劲敌法国的手中,连英国女王也严厉批评她“不懂体育政策”。
　　一筹莫展的英国人甚至想到了打偶像牌。在唐宁街10号,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拒绝了布莱尔让“万人迷”贝克汉姆作申奥形象大使的提议:“我们不会被盛名所迷惑……他不会增加一张选票。”
　　最终,兼体坛名宿、成功商人和政治家角色于一身的塞巴斯蒂安接过了烂摊子:一团糟糕的申奥准备工作,民众的冷漠与嘘声――民调显示,伦敦市民对奥运会的支持率仅为20%。
　　希望渺茫。但另一方面,他被一组统计数据鼓舞着――根据一项对过去6年英国举办的16场世界及欧洲赛事的统计表明:英国每投资1欧元,就会创造7欧元的GDP。
　　他一边收拾摊子,一边重组申奥团队。“我意识到,最大的阻碍并不是外部的,而是我们内部的。要改变整个团队既定的思维,让他们知道――没有什么是注定的。”
　　“我总会问成员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关注交通问题的告诉他如何设计更为完善的交通,关注住宿问题的则说我们要尽量建造更多的旅馆……我说,不,这不是我要的答案,重新想想,再回答我。”
　　上台8个月内,塞巴斯蒂安挑选出一支150人的精干团队。他彻底改变了伦敦的申办纲领,重点突出伦敦的国际都市形象和深厚体育文化背景,而对伦敦的弱点,诸如公共交通和体育场馆建设计划避而不谈。
　　这为申奥赢得了民心,也得到多数国际奥委会委员的首肯:30天后,伦敦市民对申奥的支持率飙升到60%。塞巴斯蒂安的新团队取得了第一步的胜利。
　　多年来,塞巴斯蒂安一直活跃于国际体育界。他是国际奥委会成员,2003年起进入国际田径协会管理层。在全球范围内,他利用自己广泛的人脉为伦敦拉票。
　　他对每张选票背后的个体进行了深入分析。“投票的原因远远多于表面显示的那些因素。一个来自德国的奥委会成员曾经历过1972年德国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从那以后,他与妻子就没有睡好过觉。所以,安全一定是他最关注的因素。”
　　两年间,塞巴斯蒂安一共只在家里呆了43天。
　　2005年6月6日,国际奥委会的最终评估报告肯定了伦敦的努力――一句与夺标大热门巴黎相同的评语:“很高水准。”
　　一个月后,决定最后胜负的国际奥委会第117次全会在新加坡举行。为了赢得选票,各申办城市费尽心思:英国首相布莱尔来了,法国总统希拉克来了,马德里则得到萨马兰奇的支持……
　　塞巴斯蒂安•科亲手写了40封信给国际奥委会委员。他在信中讲述了自己的梦想。他的诚恳与真挚,再加上首相布莱尔的周旋,打动了不少奥委会成员。
　　在投票前的陈述中,塞巴斯蒂安的演说声情并茂,给很多人留下印象。国际奥委会委员海伯格后来表示:“很多被伦敦陈述打动的委员,是‘用心而不是用脑’去投的票。”来自意大利的委员布鲁诺•格兰迪也认为,伦敦是靠塞巴斯蒂安•科最后的精彩陈述,赢得2012年奥运会举办权的,“他不是照本宣科地阅读,而是用心在演讲。他曾经在赛场上胜利过,而今他依然以一种运动员的方式,一种自然而真实的方式取胜。”
　　最后的时刻紧张得令人窒息,莫斯科、纽约和马德里在前3轮投票中先后出局,伦敦与巴黎站到了最终的PK台上。投票结果1小时后宣布,塞巴斯蒂安却因为与布莱尔通话险些错过这一生死时刻。最终,伦敦获得54票,以4票优势击败原本最有希望的巴黎。
　　在不妙的时局下,塞巴斯蒂安•科临危受命,带领他的团队反败为胜,为伦敦赢得了2012年奥运会的主办权,也为自己赢得了“关键先生”的美名。一夜之间,他在国际体育界名声大震。外界猜测,他将是下一任国际奥委会主席人选的最大热门。
　　
　　“我没有晚上睡不着”
　　
　　“你现在晚上失眠吗?”
　　5年来,新闻界一再把这个问题抛向塞巴斯蒂安。5年里,一个接着一个危机的爆发,考验着他的精神与毅力,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1980年,在莫斯科与斯蒂夫相遇的前一天夜里,年轻的塞巴斯蒂安失眠了。
　　新加坡投票的第二天清晨,伦敦的地铁和巴士上响起了连环炸弹爆炸的巨响,52人丧生,是这个城市二战以来死亡最惨重的爆炸袭击。英国国家安全部部长宣布出任2012年奥运安全委员会会长,特拨3.5亿美元预算培养一支专业反恐队伍。
　　2007年,一场美国爆发的次级贷瘟疫迅速波及到大西洋东岸。被击垮了金融体系的欧洲成为重灾区。2008年10月,伦敦奥运筹建局对外承认:预算10多亿英镑的奥运村工程出现了2.5亿英镑左右的巨大资金缺口;另一主要建筑奥运会主新闻中心也面临招商引资的难题,如无法筹集更多资金,建设规模将会缩减,其中4/5都将采用临时结构,而此时,已有项临时场馆的修建计划被取消。
　　2009年1月,传出了一级赞助商北电公司宣布申请破产保护的消息。国际舆论认为,伦敦奥运会可能会“缩水”,倒退为60多年前二战结束后的“简陋奥运”。
　　“我们计划筹集7亿英镑商业赞助,现在已经实现,还略为超过一些。目前,没有任何削减预算的问题。”当本刊记者质疑为何有如此多关于伦敦奥运会经济吃紧的负面消息时,他态度强硬:“我想,应该你自己去找答案。”
　　“我没有晚上睡不着。我和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一起工作,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创造盈利,我们已经达到了目的,我们把成本控制得非常了不起了。”
　　他刚刚推动伦敦市政厅通过一项在奥运期间不向公众开放格林威治公园的决定,游说市议员的工作耗到凌晨1点。在这个民主国家里,塞巴斯蒂安必须让公众和政治家们相信:他不会留给纳税人一个巨大的财政窟窿,不会为了奥运会干扰、侵犯市民的公民权利;他四处推销,让那些为奥运会作牺牲的地方相信,他们能从奥运会获益。
　　计划2011年夏天完工的建筑工程比进度表稍快了一点。但是,塞巴斯蒂安对盲目的乐观保持着必要的警惕。
　　他承认,让现在的年轻人对奥运比赛感兴趣已经不那么容易了。当他坐火车去英国各地为奥运会作推广活动时,一些只在视频网站看过申奥片的孩子们认不出他是谁。他们问他:“你认识贝克汉姆么?”“你很有钱吧?”
　　“现在的孩子看到五六年的刻苦锻炼都出不了成绩,但是,在电视真人秀节目里,他们看到五六个小时就能让人成名了。”
　　这位前奥运冠军仍然坚持跑步的习惯。不过,他给不出现在的成绩,“我从不戴手表去跑步,不想给自己再增加压力了。”
　　(实习生陈竹沁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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