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桥周边众生相
发布时间:2020-04-11 来源: 幽默笑话 点击:
7月11日,下午6点,太阳依然炙烤着二道桥。 解放南路的热比亚商贸大厦对面,11岁的男孩马尔丹正在忙碌。学校6月21日开始放暑假,他现在的工作就是在父亲开的巴哈德尔喀什特色冰淇淋店里帮忙。
马尔丹的汉语说得很好,因为他在黑龙江生活过5年。不过,东北话已经忘了大半,因为现在读的是民族学校,平时说维语比较多,只有在店里遇到汉族客人的时候,他才充当起翻译和传话的角色。只是现在特别空闲,更多时候他都在照看小妹妹,因为顾客稀少。
正常状况下,这个时节正是二道桥生意最热闹、游客最多的时候。当地有个说法,不到二道桥子,就不算来过新疆。这里向来是各民族商贾和远方游客云集的地方。
但是这一天我们没有看到游客。虽然二道桥的小店陆续重新开始营业,人气已经开始聚拢起来,但走在街上的,基本上都是维吾尔人,空气里除了打馕和烤羊肉的香味,还有些许紧张和惊魂未定的气息――现在的二道桥,武警比普通人多。
冷清了几天的街边,摆起一个临时市场,用写着“坚决拥护民族团结,打击分裂主义”的横幅围起来,豆角、茄子、西红柿、西瓜,一堆堆摆在地上。几天没出门的人们,把蔬菜大捆大捆地往家里搬。也有出来透透气的,见到熟人打个招呼相互问候一声,随手接过一张《新疆日报》号外的维文版。
街头照相师艾力
汉人不来,我们没法赚钱啊
在家里待了几天后,艾力也开始回到二道桥摆摊了。
艾力是从南疆来的,家乡在喀什,5年前来到乌鲁木齐,在二道桥市场前面摆了一个小摊,胸前挂着个NIKON D40单反相机,给过往游客拍照,每张5元,即拍即取。如果骑上骆驼拍照的话,每张10元。这只从阿勒泰运来的骆驼,“一天能给我们赚100块”。
艾力的摊位占据着一个很好的地理位置:正对着二道桥市场大门,门前是100年前二道桥的木桥遗址,桥上有个阿凡提雕像,站在桥下,就能把最有符号意义的一切摄入镜头。平时最多的时候,一天能赚400元,除掉每月1200元的管理费,平均每个月能赚四五千块,比起在老家的收入,多得多了。
给我们拍完照后,艾力又在炽热的阳光下,看着周围的人群发呆。
信息服务中心员工亚森
我有很多汉族朋友
同样门可罗雀的,还有阿迪里温暖世界信息服务中心。本来,这里最多一天能有十几个人来寻找招聘信息,现在,山西巷子的早晨静悄悄,乐器厂院子里只听到鸟儿的叫声。服务中心的4个员工,一个回阿克苏老家,两个出去了,只有亚森一个人在看守店面。
亚森的老家也在阿克苏,2000年考上新疆建设学院,来到乌鲁木齐,学的是工程建造。和很多其他地方的大学生一样,大学毕业后,工作不好找,能学以致用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同学回和田老家,才能找到与专业对口的工作。亚森先是到了一个计算机培训中心当代课老师,3年后,培训中心倒闭了,正好温暖世界残疾人艺术团招聘电工和计算机工人,便来到了艺术团。这个服务中心也是艺术团开的。
以前,亚森为自己的工作发愁,现在,他的工作就是给别人介绍工作。主要是南疆来的民工,有技术的人可以做电焊工之类的技术工人,没有技术的也可以找找搬运的工作。懂汉语的人,工作好找一些,但不懂汉语的人更多,语言不通。找工作之外,他们还要帮工人们签合同,甚至讨工资。
金融危机的大潮也冲击到这个亚洲最内陆的城市。去年,搬运工每个月能拿到2500元,今年管吃管住有1000元就不错了。建筑工地上,小工的行情也在走低,以前一天能赚100元,现在每天只能拿到50元,因为工地少了。相比之下,从事民族特色工作的,相对好找工作,比如打馕的,这几天还有餐馆过来招聘,但收入要比小工低,普通的打馕工作,一个月800元,技术好的每个月拿到1200元。
这家服务中心开业大半年来,只做过两个汉族人的生意,介绍的都是搬运的工作。后来,亚森给他们介绍了一家托运公司的工作。
亚森戴着眼镜,爱笑,话不多,轻声细语。毕业几年,他的心境已经改变很多。大学的时候,他天天泡吧,现在“去了酒吧就头痛,太吵了”,也不喜欢到KTV唱歌。
平时,他更愿意呆在租来的房子里看电视,偶尔去网吧上网,玩玩QQ幻象游戏,看看新闻,“经常上联合早报网,因为新闻多。”还有,和以前的老同学聊聊天,包括很多汉族同学。在成人教育班上,50个人里,包括他在内,只有3个维族同学,“那时候,汉族朋友比维族朋友还多,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工作后接触的多半是维族同胞,和原来的朋友联系就少了。
27岁的亚森,和很多漂在大城市的年轻人一样,开始为未来的生活盘算,因为结婚了。买房是最主要的目标,但“房价太贵了”,二道桥周边的二手房,最便宜的均价也要3500元,“买不起”。
诗人萨黛特儿子最重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艾力和亚森为了生计发愁的时候,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的萨黛特•加马力,则在担心自己刚刚留学回来的儿子。
一年前,儿子要上中学,萨黛特和丈夫觉得,美国的教育和中国不一样,对小孩综合能力的提升可能更好一些,就把儿子送到加利福尼亚上中学。这几天,小孩放假回来,变化甚多,“懂的东西多了,见识也广了,他的思想和我们的思想不太一样了,有什么就说什么。” 但是,萨黛特显得有些担忧,“孩子年纪比较小,还是要尽量少说话,多学点东西。”
回国后,儿子问萨黛特,有没有什么养老院,他想去做义工,“我说你休息好就行,不让他去,他还是想去。”在父母眼里,15岁的儿子还是小孩子。儿子表示反对:在美国,这个年纪已经是很大很成熟了。“他对科技感兴趣,说毕业后要怎样去发展。”
儿子甚至还会给母亲上课。有一次,儿子跟萨黛特说,“妈妈,你太闲了,你要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看点书什么的,要有自己的生活。”在儿子看来,母亲的工作太轻松了。
事实上,萨黛特算得上成功人士了。丈夫在央视工作,她在乌鲁木齐的木卡姆艺术团上班,拉大提琴,业余时间写诗。最早是在西安和兰州上学的时候,因为想念家乡,开始写诗,
九叶集的一位老诗人唐?曾经悉心指点过她。如今她已经是新疆小有名气的诗人了。
萨黛特是柯尔克孜族,故乡在那拉提草原。现在她每年都会回那拉提,凝望她心爱的群山和草原,周围一片寂静,生活非常悠闲。早年,她在草原生活的时间并不长,成长的时间,更多是在阿克苏兵团司令部大院。院子里只有3户少数民族人家,从小她就和汉族小孩一起玩,幼儿园就开始学汉语,没有上过民族学校。她的诗歌也是用汉语写的。
柯尔克孜族和蒙古族、哈萨克族一样,属于游牧民族。在老家,说民族语言、喝奶茶、吃手抓肉。饮食上柯尔克孜族和维吾尔族没多少区别,信仰也一样,都是伊斯兰教。在乌鲁木齐的家里,她和孩子也说维语,但主要还是以汉语为主,因为爱人是东北的满族,只能说一些简单维语,“也不信仰什么”。生活上倒是按照萨黛特的习惯来,没有什么冲突。
儿子从美国回来后,时差还没倒过来,清晨五六点开始睡觉,下午4点钟起来。“这样也好,在家里待着不出去,安全。前两天我们都不敢出门。”萨黛特说。
“可能这段时间大家心理上有种无形的压力。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那样。会过去的。”7月5日那天,萨黛特在外面,听说自己住的胜利路那边出事了,“一想儿子还在家里,一下就懵了,满脑子都是儿子。”立刻往家里
跑。对她来说,儿子是最重要的。
艺术家普拉提
很多人不了解新疆
在萨黛特的同事、新疆木卡姆艺术团舞蹈组的维族小伙子普拉提眼里,萨黛特的这种观念,和他父母那一代人比较接近,“他们那代人,光是养孩子,没有自己的生活,我们除了养小孩,还要自己的生活。”
普拉提有3个姐姐3个哥哥,在家里排行老七,只有他一个人从事文艺工作,其他哥哥姐姐都是做小生意的。现在,29岁的他也有了一个一岁半的儿子。他觉得再生一个就够了,不会跟父母一样连生7个,“你要负责任啊,养小孩要成本,以后留学也好,娶老婆也好,不能不管啊。像父母那样有7个孩子,自己的生活就没了。我还想要自己的生活。”
用普拉提的话来说,他属于“见多识广”的人。他在香港生活过半年,在中环的一个新疆餐厅里唱歌。那是2005年,那边的餐厅找人去唱歌,包吃住,收入比在新疆高一半。他们通过新疆外办的特批,办了半年的工作签证。刚到香港的时候,“香港人一见我们就说英语,我们说不懂,问他们懂不懂国语,把他们吓了一跳。”
“那边生活特别好,我非常喜欢香港,每天都会出去玩,经常泡吧。那里夜生活特别丰富,特别有趣。今年没时间的话,明年一定要再去一趟,自己去旅游。”普拉提至今怀念香港的生活,虽然“那边消费太高了,一般都是跑到深圳买烟和酒”。
因为经常到世界各地演出,普拉提觉得,很多人对新疆并不了解,“太远了,没来过,像你们从广州过来就要5个小时。一般人只通过那些卖羊肉串的、打馕的来了解新疆人,电视台播到新疆也大多是山、沙漠之类的。我们刚到内地去的时候,好多人都问:你们上街要骑马吗?喝的是山上的矿泉水吗?那边有飞机吗?我说我们新疆比你们这里发展得还快呢。”
比起已经成为驴友眼里的圣地的西藏,新疆在外地人眼里更为神秘。普拉提认为原因在于,“一方面是远。一方面是拉萨有布达拉宫之类的佛教圣地,汉族人里信佛的很多,会到那边拜一拜,说一说心里话。相对来说,宗教亲近感就要比新疆好一点。对于伊斯兰教,他们不是特别了解。”
仅从城市外观上看,乌鲁木齐的南门以北,与内地大城市的区别的确不大。现代化的大商场里,也不乏昂贵的、任何大都市都有的品牌货。像普拉提这样的年轻人,穿着牛仔裤和T恤,开着福特蒙迪欧穿梭在高楼大厦里,说着流利的普通话。平时听的音乐,也有国语和外国流行歌曲。国语歌手里,普拉提最喜欢张信哲;外国歌手,则是“那个刚刚去世的Michael哥哥,从14岁就开始听他的歌”。木卡姆艺术团舞蹈组里,很多人都会模仿杰克逊最出名的“太空漫步”。
普拉提和所有城市里的年轻人都一样,工作之外就是娱乐,晚上经常会去泡吧。不过,传统的力量还在,比如饮食,也会吃海鲜和西餐,但是“新疆的抓饭、拌面太好吃了,我们还是吃这些比较多”。
不同民族之间的通婚也有,但是不是很多。“我听说的维族人和汉族人结婚的很少很少,在我周围的圈子里,有一两个吧。”普拉提说,“感情的问题说不定,如果你真的爱上她,或者她特别喜欢你、尊重你的一切,也可能会,但也可能不会。”
汉族朋友很多,对门的邻居就是汉人。他们过古尔邦节的时候,汉族朋友会过来一起玩;汉族朋友过春节的时候,他们也会给对方小孩压岁钱。普拉提以前上的是民族学校,汉话却说得很标准,“主要是在与汉人的交往里练出来的”。
普拉提跟着木卡姆艺术团一起到世界各地演出,“让他们慢慢了解维吾尔族的文化”。正式职业之外,他还有一个时髦的身份:流行歌手。他和两个维族朋友组了一个流行乐队,叫“清晨组合”,已经出过一张汉语专辑,叫《使者》,是马来西亚一家唱片公司出的。
“他们的乐队现在是很有实力的年轻乐队。”木卡姆艺术团舞蹈组组长艾沙江这样评价普拉提的“清晨组合”。
艾沙江和普拉提一样,也是“见多识广”,而且经历更丰富。他曾在马来西亚生活了6年,学了一年英语和3年酒店管理。因为喜欢跟人打交道,毕业后,在吉隆坡一家五星级酒店上了两年班,也给旅游团当过翻译。除了维语和汉语,他还能说英语、马来语,甚至粤语,发音颇为标准。3年前,他在金银路开了一个双语幼儿园,最初收了50个小孩,现在已经有130个小孩,“各民族的孩子都有”。
对于城市里生长的这一代维族年轻人来说,“现在的生活,可能比内地人还现代”。他们天生地喜欢娱乐,乐观开朗,观念开明,“我们不是那种赚到钱才去玩的,我们是边赚边玩,好多内地朋友是赚够几万几十万才去玩,我们是赚几千块就玩几千块,花完再赚的月光族。”
干洗店老板韩亚兵
做维吾尔人的生意
与普拉提不同,一些到新疆打工的内地人,在消费观念上更保守。在团结路福寿巷开干洗店的韩亚兵就觉得,“咱们的传统讲究勤俭节约。”
2000年,过完春节后,韩亚兵和妻子张学峰就来到乌鲁木齐打工。
这座城市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并不是那么美好。“刚来的时候,马路路况很差。河滩路那边,还全是土坯房。”张学峰印象最深刻的场景是,刚出火车站的时候,看到雪都是黑的。“很久都没能见到太阳,污染特严重。2002年开始好转,现在比以前好几十倍了,高楼盖了很多。”
到乌鲁木齐之前,夫妻俩在陕西咸阳老家打工,一个是厨师,一个是裁缝,听在新疆的老乡说,这边的活相对多一点,勤快点的话,总比在老家守着几分地好,便把4岁的儿子留在老家让父母带,两口子背起行囊来到新疆。
打了几年工之后,他们把这个干洗店承包下来,每年交8500元管理费,现在每天能赚一百多块,“比打工好。”这个小区就在二道桥,做的大多是维吾尔人的生意,很多维吾尔人“比汉族人还讲究体面,衣服要穿好的,外表看上去干净”,所以经常光顾他们的洗衣店。
他们至今没有融进这里的环境。还是喜欢吃陕西的羊肉泡馍,偶尔上回族馆子吃一顿。交往的圈子也基本局限在老乡的范围里。
现在,二道桥已经从骚乱回复到平静。采访的时候,就有4个维族老顾客过来,大家平静地交流,交易。
一个维族小伙子见到张学峰就问:“阿姨,你们上午没开门?我过来洗衣服的时候你们不在。我已经几天没出过门了。”小伙子笑着说,他想在胸前和背后分别纹上4个字:民族团结。前面是汉语,后面是维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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