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垃圾短信“领头羊”] 垃圾追踪计划

　　“也许你只是因收到垃圾短信而心烦一下，但他们却因此挣了巨额利润，同时5亿多手机用户的个人信息也正在被贩卖，揭露这其中的利益链条，让我们充满了成就感。”――央视经济频道“生活”栏目组记者
　　
　　
　　赵芳的手机响个不停，各路媒体记者纷纷向她咨询垃圾短信制造大王“分众无线”的情况；在央视经济频道“生活”栏目组的办公室里，读者来信堆满了一桌，全和“3?15晚会”播出的“垃圾短信 谁在制造”有关。晚会后，后续报道也铺天盖地地持续了半个月，这一牵涉5亿手机用户利益的报道响亮登场，绚烂夺目。赵芳、胡元、杨芳、周星乔记者4人组对于这一仗，充满了成就感。
　　
　　最开始一片迷茫
　　
　　2月25日，离“3?15晚会”只剩20天，赵芳、胡元接到任务，做一期垃圾短信的报道。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晚会的其他节目早已拍摄完毕，都在后期制作了，这样一个千头万绪的调查报道却还没开始，赵芳头都大了。
　　去年，涉及“黄赌毒”的短信开始骚扰到百姓生活，甚至有人因而受害，组里已经有报道了这类现象。今年，世况发生了改变，“黄赌毒”短信已经得到了很大力度的整治，可是另一类商业广告短信却开始入侵更多百姓生活。栏目组捕捉到了这一最新信息。
　　回头，赵芳和胡元开始上网查资料，着手做一份策划方案。首先界定什么是垃圾短信， “未经用户许可的手机商业广告”；其次是手机用户调查，诸如“你收到过什么类型的垃圾短信，你会如何处理，会对你的生活工作有怎样的影响，你是否会去投诉？”最关键是弄清，“谁在发送垃圾短信”。
　　上网搜索给赵芳提供了很多信息，纷纭密布的网页里有一些扎眼的名词，“短信群发公司、短信群发器……”，还有一些让人咂舌的小广告，“精准短信群发（免费测试50条）1分6起招商”，根据这些信息，赵芳又顺藤摸瓜，发现了“分众无线”，这个以户外平板电视广告出名的传媒技术有限公司，号称自己是中国目前最大的手机广告提供商。
　　“分众无线”的大来头让赵芳眼前一亮，但此时的她还没有把主力调查点放在“分众无线”上，散落的信息密密麻麻爬满了赵芳的脑袋，她还没有整理出思路。按照经验，她只是知道应该挖出里边的利益链条，但如何下手？
　　2月26日，工作还没有任何进展；27日，大家都还没有出差，没人出差意味着就没人拍摄，电视不像纸媒，光得到信息就行，它还需要镜头、画面。没“镜头、画面”这些“米”下锅，时间又那么紧，赵芳开始着急了。
　　领导找到她，让她转换方向，去掉旁枝末节的东西，主攻一家最大的公司，“既然分众无线号称是中国最大的手机广告提供商，那它肯定占据了商业广告的最大份额；与其广撒网，不如重点培养，要打就要打领头羊。”
　　
　　与领头羊们斗智又斗勇
　　
　　27日下午，一路记者开始出差，29日，暗访调查全面铺开，四路记者奔赴“分众无线”在全国较大较重要的代理商、分公司所在地，北京世纪众凯、北京易通无线、郑州美和、深圳巨澜、深圳精准分众、广州玄武、深圳分信。
　　各路记者均以客户身份与各公司洽谈，通过预约，与对方联系上，大家都有些讶异，对方都是先问他们的QQ号，说在QQ上先聊聊，大家后来才意识到，这是对方的高明之处，赵芳为此就不得不断掉之前培养的一条线索。
　　她以代发机票信息客户的身份上线，洽谈生意的空档，对方突然发过来一个问题，“北京到温州的最低折扣是多少？”
　　赵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对方在试探，“我是办公室主管，不负责具体票务，你稍等，我问问票务。”一边回复信息，一边打开百度开始搜索折扣信息，“470元”。
　　对方“哦”了一声，转而和她继续之前的话题，商谈飞机票务短信发送的价格。赵芳准备讨价还价，双方来回了3轮对话。对方突然冷不丁又来了一个试探问题，“北京到大连最低折扣多少？”赵芳依然如之前糊弄一番，第一天的洽谈到此为止。
　　第二天，赵芳一上线，对方发过来一个信息，“你能帮我买两张北京到温州最低折扣的机票，再送过来吗？”赵芳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敏感程度及对方的试探深度，决定果断地切除这条线索，对方不断来电话，她不再回应。不回应可以有千万种解释，而一旦回应，对方会话里听音，她需要保证勿因此打草惊蛇，影响到整个团队。
　　周星乔负责到北京的一些短信群发公司暗访，起先也并不顺利，对方知道这种业务的非合法性，并不急于见面，总要先试探好几个回合。短信群发公司总是一些隐藏在居民楼里不见光的地下公司，时刻要提醒自己注意个人安危。而按胡元的理解，这样的暗访就是让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商人的过程，要“越演越像”。
　　暗访工作的最大难度并不在于扮演好商人的角色，重要的是，如何不断证实垃圾短信在大量地被发送，这些公司从中在获得巨大的利润。赵芳等人在与各公司沟通中了解到，垃圾短信发送形式分三种，一种是点对点的发送，在个体用户之间；一种是通过短信群发器发送，属于小作坊形式；第三种通过网关通道发送，擅自更改和挪用移动或联通等运营商开发的集团‘企信通’业务的短信发送通道，发送垃圾短信，这是最大量垃圾短信发送的渠道。
　　获知到最后一个信息，四路记者更为密切地交换各处得到的信息，调整暗访方向。杨芳在 “分众无线”北京总部的暗访卓有成效，她获知80-90%的手机商业广告由“分众无线”在发送，“分众无线”还掌握着2亿多手机用户个人信息的数据库，这些个人信息有着详尽的分类，精确到机主的性别、地域、年龄、消费水平等等。他们在发送垃圾短信的同时，也出售手机用户资料，越详细的用户资料越值钱。
　　杨芳将此告知其他各路记者，其他记者在对分公司、代理商的各自暗访中，不断证实这一信息。3月5日，各路记者陆陆续续结束了7天的暗访，回到北京。
　　
　　从30个小时到12分钟
　　
　　
　　离“3?15晚会”只剩下10天了，各路记者总共带回来了30盘带子，一盘带子一个小时，30盘就是30个小时，场记量非常大，而一个节目只需要10到12分钟，将30个小时的内容剪辑成12分钟的节目，工程巨大。
　　10天里，24小时工作，大家几乎没有睡过觉，先进行初编，各自把各自的内容摘出来，在电脑里敲出同期声打印，摘出有用和精彩的话，再比较哪个更好，要选择拍摄正、声音好的同期。
　　第一版初编下来，节目有20分钟，自己看着这些素材觉得哪个都好，舍不得压，就另外找救兵，让旁人帮忙压缩。节目压缩到了9分钟，再看，又觉得内容太平，时间紧迫，赶紧改。凌晨4点，制片人敲门，“看稿子啦看稿子啦”。四个人爬起来，意识都模模糊糊，再一句一句改，前前后后磨合了12次，到第12稿，回头和第一稿比较，内容早面目全非，除了同期有些相同，节目结构、解说全都不同了。
　　从20分钟到12分钟，节目放弃掉了“分众无线”在美国要上市的内容。拿下的原因是，“任何一个公司都会走向上市，这是资本运作的模式，上市并不足为奇。节目的目的只是要揭露它通过垃圾短信的方式骚扰用户，贩卖手机用户的个人信息，并从中获得巨额利润。”
　　节目的结构也进行了调整，从原先要打“领头羊”，改变成打击商业垃圾短信的现象，节目从暗访短信群发小作坊开始，再到暗访卖短信群发器的公司，揭露他们挂羊头卖狗肉，私底下都在从事非法的短信群发器买卖活动，最后才把“分众无线”引发出来。“分众无线”是做得比较大的垃圾短信群发公司，是商业垃圾短信现象的最大载体，节目不是一开始就把所有矛头对准“分众无线”。
　　最后的定稿也经历了一些风险，在暗访的7家科技有限公司里，有4家公司亲口承认被“分众无线”收购，有2家公司通过其他渠道也得到证实被“分众无线”收购，只剩下北京世纪众凯不能确定，而这个公司直销部经理滕某讲述手机用户数据库从何而来的同期声又是最精彩的，拿掉会对节目效果有较大影响。
　　该怎么办呢？在节目即将播出的前夕，记者一直在通过多个渠道核实北京世纪众凯科技有限公司的情况。
　　几经周折，记者终于在分众无线高层那里得到确认：北京世纪众凯的确是被分众无线收购的一家子公司，滕某讲述手机用户数据库从何而来的这一块重要内容终于可以播出了。到“3?15晚会”结束，大家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在接下来的后续报道里，中国移动首先关闭了这7家公司的短信通道，“分众无线”CEO表示，在未来做到垃圾短信数量为零。赵芳四人组充满了成就感，以往的消费者维权报道局限在某一个群体里，垃圾短信的报道涉及到五亿多人的利益，他们维护的消费者群体越来越大；而手机广告作为一种新新事物，还未曾被工商管理部门明确界定，因而缺乏机构监管，导致垃圾短信制造商们在明目张胆地打着法律的擦边球，此时，他们成为大众的代表，用报道发出了民众舆论监督的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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