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人手记　走向最后的时光]走向和平:狱中手记

　　 　　一直以来我们最缺乏的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我们记住了生命“轻如鸿毛”，却忘记了它的本质应该是重如泰山……只有对所有生命都充满敬畏，才能在逆境中乐观地生活下去。
　　
　　居杨，女，35岁，《法制日报》摄影部主任，中国新闻摄影学会理事，中国女摄影家协会理事，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过1998年抗洪救灾、抗议北约轰炸我驻南使馆、首都各界抗击非典等重大活动的采访报道。拍摄有《丢丢的故事》、《千千纸鹤 万般悔恨》、《一个8岁的艾滋病女孩》、《走向归途――收教卖淫女纪实》、《金三角 禁毒的承诺――中缅联合扫毒行动》等专题报道。先后荣获第四届“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称号、第四届“中国新闻摄影记者金眼奖”、2001年度“全国最佳摄影师称号”、“德艺双馨摄影师”称号等。2000年，以中国第一名成绩入选荷赛（wpp）新闻摄影学习班。
　　
　　
　　在北京市公安局监所管理处第一看守所204监区内，近百名已被判死刑，等待执行的罪犯每天清晨6:00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穿上准备“上路”的衣服静静等待，如果到9:00还没有干警来提人，就意味着他们又能活一天。“活着”在这里有着特殊的意义……
　　2003年8月26日清晨6:45，沉重的开锁声响彻在格外寂静的监室通道，101号、103号、109号……监室的大门被一一打开，将被执行死刑的7名男子被带到监所外的空场.
　　7:00，干警端来7碗热面条，上面放了鸡蛋和青菜，每个人都认真地吃着人生的最后一顿早餐。曾在北京市周边抢劫作案一百多起的窦氏三兄弟现在正并排坐着，老大窦孝海边吃边对看守所孔所长说：“谢谢一年来的费心照顾，请给家人带句话――我对不起他们，望他们将我的两个孩子带大，一定教育孩子别走我的路。”说话时，他的眼圈红了。
　　15分钟后，民警又给即将被执行的人发了支中南海牌香烟。老二窦全祥烟瘾大，闭着眼深吸了几口就抽完一整支，旁边民警从兜里又掏出一支递给了他。烟雾中他慢慢睁开眼，苦笑着说：“罪大，早晚有这天。”说完了又跟民警说：“面条有点咸，给点水吧。”一名年轻民警一溜小跑取来一瓶矿泉水。
　　年仅21岁的郭巍曾在短短2个月内强奸了6名女童，他此时也镇静多了，就在前一天放风时，郭巍的情绪还一直很萎靡。他说：“自己没给社会做什么贡献，只是年轻，身体好，希望将器官捐出来，多少还有点用。”
　　
　　7:30，负责执行死刑的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法警们到了，他们给7个人戴上黑色头罩后送上警车。
　　8:30，在法庭内开始验明正身，负责办案的检察官们都已到场，在确认身份并向其出示了执行死刑命令后，7人被押赴刑场执行死刑……
　　每当我在无人的角落细细读那些《重刑犯》照片，躁动的心都会变得安宁下来，这组片子之后我更喜欢安静的东西了，包括安静的照片和安静的心。
　　至今我依然会想起那一双双穿越监室铁门的目光，有的凶狠冷酷，有的嘲讽不羁，有的惶恐不安……如何开始是艰难的事，我要小心翼翼地把握自己的态度，寻找切入点，连语调、语气都要注意，看管的民警一再提醒我，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他们的情绪波动，甚至产生过激行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开始有人愿意与我交谈。“我对不起女朋友，如果有三天让我们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能坦然地在阳光下散步聊天，我这辈子就满足了。”这是2003年非典期间，在北京某桑拿浴室为抢劫价值不到2万元的财物杀死7人的主犯对我说的话。他们作案使用的手段非常残忍，7名被害人被一个接一个按在洗澡池里活活呛死，呛爆的肺血将池水染红，其间他们一边杀人一边喝可乐。我们的谈话是从他对我说“我觉得自己不是个真正的坏人”开始的。两个月后，他被法院从快从严判处死刑。执行那天，我看到这个杀人魔王流下眼泪，他最后告诉我，他很想念她。
　　采访中，我遇到一个年轻的在押犯，他在刚满18岁后绑架了老板8岁的儿子，以此敲诈13万元钱，逃亡途中因为怕暴露，将孩子活活掐死。我和这个还应该算作孩子的在押犯拉起家常，当说到无法回报父母养育之恩时，他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说：“我很后悔，很害怕……”
　　
　　几个月的采访，我必须面对一个沉重的命题――生和死。“活着”在重刑犯身上变得无比神圣和纯粹。看书、看电视、写信、吃饭、睡觉，做着各自的梦，直到第二天早晨醒来。
　　在将他们押赴法院验明正身的路上，从事这一职业近20年的老法警对身旁一直默默不语的我意味深长地说：“一个恶的灵魂要尽早被超度，才有可能有新的开始。”我听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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