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听《塞上曲》 塞下曲其三

　　夜听《塞上曲》。它裹锋而至，直击心灵。 　　整个曲子唯一跌宕起伏的是如潮水般瞬时涌起的过门，随之涌起的，是揉满胸臆，哽在喉头，语不能成言泪不能成行的酸楚。千万个心结终于在缓缓而至的古琴声中轻轻地铺开，铺开一个越走越远的游子的心声。这位已送走了无数道残阳，迎来过无数轮新月的，踏着无数战友与敌人的森森白骨一路走过来的塞外儿郎，在取得新一轮的胜利之后，却没有其他壮士的欢欣。他倚剑把酒，在帐外伫立良久。
　　待到又一轮新月再次清朗地洒下来，帐内士兵们酒后的丝竹声终于叩响他沉默已久的心。就着乐声，他缓缓举平手中之剑，步履有些蹒跚地挽出一个剑花，在手中的酒囊还未坠地的刹那已经身随影动，随即剑破长空，飞沙走石，一时之间天地交接之处宛若一游龙在半醉半醒忘我腾舞。进进退退起起落落之间，所有的八千里浮云敝日九万里风来雨去，半生之中总是情非得已地启程再启程的情景已一一掠过主人公的眼前，何年何月，何年何月才能平息呢？突然之间一砂入眼，酸涩的眼睛干脆闭上。闭上眼，依稀的刀光剑影里却看见千里之外的翦翦杨柳风濯濯桃花水，桃花水畔捣衣老母亲的斑斑白发。曲子至此，已哽得不能再续，一再地低低徘徊，一如自己年少离家时踉跄的脚步。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出帐观望的士兵不知什么时候都已散去，这千年的塞外明月依旧，士兵们酣睡声也依旧，眼角被砂石逼出来的泪水早已风干。
　　这就是塞上曲，一首只能一个人听的曲子。不知在哪家姑娘的玉指之下弹奏出来的，一个过了河的勇士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忧伤。而曲子里那个把酒舞剑暗自忧伤的人多像一路春光一路尘走过来的自己呀。他本来已久经历练，本来已刀枪不入，本来可以无视一切，包括风雨，泪水，欢笑，还有别离。他本来已忘了自己在长成大树的过程里，深埋的根曾如何艰难地四处挣扎，茂密的枝叶是如何纵情伸展，他本来已忘了当自己终于成为一棵秀林之木时，八面来风如何侵袭，忘了为做了英雄却没做好汉至今仍藏在心底的隐痛。可是在今夜，他却被一根根细细的弦线拨出来的沉沉低音撞入了心扉。要听此曲，还必须借酒一杯，好在心里的痛楚缓缓晕开时，能举杯以略作掩饰，好在酒醉之后，能将这旧日的伤痛再次地遗忘，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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