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流浪动荡的那段战时岁月|动荡的岁月国语全集

发布时间:2020-03-01 来源: 幽默笑话 点击:

     身世 我的家在松花江上      巨流河是清代称呼辽河的名字,1924年元宵节,我生在辽宁铁岭。那个年代初生婴儿的夭折率很高,我先天体弱,快满周岁时有一回高烧不退,眼看要断气了。祖母差家里的长工连夜到10里外的镇上,找到一位医生将我救活。母亲对医生说:“孩子爸爸在德国念书,还没有给她取名字。”于是这位医生为我取名“邦媛”。
  铁岭齐家算是中等大户,祖父齐鹏大在奉军里做到旅长,对张作霖忠心耿耿。父亲齐世英却是个读书人,18岁考取官费到日本留学,22岁又到柏林。母亲裴毓贞和父亲同龄,19岁嫁到齐家后,便一直恪守妇道,伺候公婆,抚育儿女,10年不出家门。
  父亲在南京安顿下来后,母亲终于跨出家门,带着我和哥哥前去投奔父亲。
  “九一八”事变后,父亲认为要救亡图存,必须保存青年力量。他负责黄埔军校招收东北学生的工作,还说服国民政府教育部拨款,于1934年在北平创办了国立东北中山中学,招收了约2000名流亡学生。这是中国第一所国立中学,也是父亲一生引以为傲的事业。1936年华北吃紧,中山中学迁来南京,在南京郊外的板桥镇,父亲带领学生们自己动手修建围墙和校门。进校门前,可以远远看到泥砖墙上巨大的八个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南开  一九四三春风远
  
  后来局势更加动荡,我家随着学校逃亡了小半个中国,终于入川,到了战时陪都重庆。父亲送我进了沙坪坝的南开中学,校长是著名教育家张伯苓先生。南开中学在抗战八年里教育了数万青年,在我的记忆里,张校长就是校歌所唱“巍巍我南开精神”的化身。
  1943年我临近高中毕业,老师指定我写一首级歌。我写道:“梅林朝曦,西池暮霭……而今一九四三春风远,别母校何日重归来……”那是一个高中女生倾心读了两年古典诗词后,所能作出的幼稚多情的歌。
  4月的一天黄昏,我们正在准备晚餐,有个女孩跑来说,有人在操场上等我。我出去,就看到张大飞走过来,穿着一件很大的军雨衣。他已经是中尉了,制服领上是飞鹰,走路真有精神,是战争年代所有少女憧憬的那种英雄。他走了一半突然站住,说:“邦媛,你怎么长这么大,这么好看了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赞美我。以前我骨瘦如柴,弱不禁风。
  张大飞说,部队调防在重庆换机,7点半要赶回机场,他只想来看我一眼。这时骤雨落下,他拉着我跑到屋檐下,把我拢进他的大雨衣里。隔着军装,我听见他心跳如鼓。只是片刻,他松开我,说:“我必须走了。”
  我看着他在雨中跑步到门口,上车疾驰而去。这年夏天我也告别了一生最美好的生活,溯长江远赴川西,到乐山就读国立武汉大学。一九四三春风远,今生我未能再见张大飞一面。
  
  武大 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往乐山去的时候,正是8月秋汛,江水暴涨,我在船上流下了思家之泪。我自幼是个弱者,处处需人保护,如今独自离家去念大学,后悔已迟。有个女同学到我身旁说:“像你这个哭法,难怪长江水要涨。”
  朱光潜先生当时已是名满天下的大学者,我听他的话转了武汉大学外文系,从此可以聆听朱先生美妙的“英诗”课。朱老师坚信好文章要背诵,英诗班上不到20人,背书和私塾一样,无人能逃。他给我们讲济慈的《夜莺颂》,说诗人在温柔之夜听夜莺之歌,如尝美酒而陶醉,然而夜莺必不知道人间疾苦。“Here, where men sit and hear each other groan.(这里,我们对坐悲叹的世界。)”
  然而中国的战事依然诡谲,武大创校人之一的王星拱校长对我们训话:“我们已经艰辛地撑了8年,绝没有放弃的一天,大家都要尽各人的力。教育部命令各校,不到最后一日,弦歌不辍。”
  6月初,又是一个春天过完的时候,我收到哥哥齐振一的信。他告诉我,张大飞在5月18日豫南会战时掩护友机,殉国于河南信阳上空。我们家是张大飞的战时通信地址,于是哥哥收到了航空队寄来的通知,还有一个很大的包裹,用美军的帆布袋装着,里面是我从1938年到1944年写给张大飞的100多封信。
  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重庆的狂欢之夜,是我漫长一生所仅见。愁苦的大地灌满了欢乐,人们在街头互相拥抱,又跳又笑,声嘶力竭地唱:“山川壮丽,国旗飞舞……”我跟着哥哥拿着火把往沙坪坝大街上跑去,走到南开中学校门口,想到当年张大飞自操场上向我走来。这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万声俱灭,再也不能忍受拥挤的人群。我一个人穿过校园,走上无人的小径,放声痛哭。
  
  流离 从巨流河到哑口海
  
  1947年9月,父亲的朋友马廷英叔叔到我家,说此来是为台湾大学找教员。我正没事做,就想去见识新的天地。10月,我第一次乘螺旋桨飞机过台湾海峡,爸爸给我买的是来回双程票,他怎知我此去再回,已是40多年后的事。
  我在台大当上了外文系的助教,继而结婚生子。1949年父母也都来到台湾,1954年,父亲公开发言反对为增加军费而电力加价,蒋介石大怒,开除了父亲的党籍。以这种方式离开国民党,对父亲来说是一种解脱。他28岁以志趣相投入党,一生黄金岁月投入报国,老来一身轻闲。1983年的一天早上,84岁的母亲去阳台浇了花,回房吩咐女佣给父亲做饭。父亲当时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清晰地听到母亲说:“主啊!你叫我去,我就去了。”再来看时,母亲已经坐着去世了。
  台湾岛最南端的鹅銮鼻灯塔左侧,有小小一泓海湾,名为哑口海,海湾湛蓝,静美。太平洋的风浪到此归于寂静,音灭声消。从巨流河到哑口海,埋藏了两代人的悲伤往事。
  (摘编自《巨流河》 齐邦媛 著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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