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佐菲学车记(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18-06-30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创作谈 记下叶子不同的叶脉和形色
几年前,在公车改革和全民学车的背景下,我也报名凑了个热闹。
学车不易,平时要练技术,考试还得拼心理,一个合格的学员不仅要驾驶技术过关,更要心理素质过硬;学车太苦,风打头雨打脸,天冷冻裂手脚,天热晒伤皮肤,像在水深火热之中;学车又很乱,那段时间恰巧处在驾考的旧章法与新规定衔接的过渡期,有的驾校管理失控,一些教练行为失范,个别考官渎职失职,有些学员即使拿到了驾照也像是从工厂流出的残次品。个中滋味,大约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到。
年终岁尾,是一年中最为清闲的日子,老婆不唠叨,孩子不吵闹,“坐不住”“听不进”“忙不停”“写不完”“想不到”的事也顿时少了许多。身心一放空,我突然就有了要把那一段经历记下来的冲动,驾考的乱象丛生不正折射出一时一地的社会生态吗?思绪就如经过冰冻的河流,八九河开之后,河底积淀了一层厚厚的沉渣,而河水自然也就澄碧了许多,游鱼的唼喋和水草的摇曳似也可闻可辨。于是,春晚不看了,亲戚不走了,小酒不喝了,我断断续续写到了节后上班。写出来了,能不能算是小说,心中没底,就请几位文友给看看,在忐忑不安中,他们客气多于面刺,鼓励多于纠弊,使我无形中又多出了几分胆气来。
有人说过,在相同的阳光和土壤中,一棵树的叶子没有两片是完全相同的。生命都是有个性的,源于生活的艺术也一样。当觉得生活本身就很艺术、有意思、不一样时,做个有心人,记下来,就算成功了一半。
一
说起来,这是几年前的事儿。
五月前后,杨树花像谷穗一样一串串挂在枝头,一旦天干地燥,又如动物到了发情期,开始躁动不安,狂飞乱舞,遮天盖地。晚上紧闭门窗,早晨起床一看,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上都是白白厚厚的一层。那是一个天气似阴似晴、阳光若有若无的日子,窗外的杨絮漫天招摇,随风飘荡,我正盯着发呆,佐菲突然把我拽到一旁,附耳低语:“今实,你学不学开车?听说晕车的人坐车晕,开车不晕。”
今实就是我,我和佐菲从外地同时考进同一个单位,后来又坐进同一间办公室,坐对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比她年长一岁,其实大不了几天,那年打春在年前,都属狗。我们的名字暗合了陶公“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的话,字虽不能完全对上,但音大差不差。佐菲说:“世间大凡鬼使神差的就是缘。”
现在连马局长都没有车坐了,每天上下班都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那还是多年前他刚工作时骑的,车龄比他孩子的年龄都大,没有铃铛,却能丁当、丁当响个不断。如今市委大院里享有专车的领导也就那么几个人,屈指可数,像我等这辈子想熬到有资格坐专车,怕是寡妇死儿子,彻底没指望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学车根本就不是事儿。市委党校开设青干班,射击和驾驶是必修课,学员在几个月的“学习学习、休息休息、咪西咪西、联系联系”中,不仅能弥补此生没有参军当兵的缺憾,还能轻轻松松拿到驾照。当然,这是多年前的事,成历史了。
佐菲轻撩长发,神秘兮兮地说:“学车找熟人还能便宜些,市政府小车队副队长陈三,大院里的人都叫他陈校长,找他学费可以打折。”她那天戴着墨镜,裹着纱巾,像个阿拉伯移民,“听说驾考马上就要上电子桩了,到那时再想拿驾照就更难了,学费肯定也要涨不少,现在赶的可是末班车。”
这几年,能学车的几乎都学了。年轻人基本上都是开车上下班,反倒是领导因为岁数大,学得慢或不想学,只有骑电驴子或蹭车坐。再说了,私驾已是年轻人出行的标配,有没有车,是生存能力的问题,有没有驾照,那可是生活品位的问题,会直接影响到恋爱与婚姻,毕竟综合实力才是异性相吸的铁律。就像雄鸟要想吸引雌鸟,不仅自身羽毛要鲜亮漂亮,还要把巢穴筑得牢固舒适。
看来学车已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好在现在学车还来得及,好饭不怕晚。佐菲一说,我就答应了。
二
几天后,佐菲找我,说:“事成了,看熟人面子,学车费该交三千的只要交一千,还包拿到驾驶证。”
我们带上身份证和有身份证号码的二英寸免冠彩照,找陈三报名。市政府小车队多年没有队长,都是陈三主持工作,他头脑灵活,做事活泛,一开始从亲戚那里筹钱集资买了几辆“桑塔纳”,租给驾校,有了积蓄后,又买了几辆后八轮自卸车,向市内工地运输石料。
办公室当门放着一张大办公桌,桌子上摆放一只招财猫,嘴角上翘,眼角下弯,左手不停上下挥动:欢迎光临,恭喜发财……另一侧摆放一只招财蟾,拖着一条后腿,两只红眼珠几乎蹦出了眼眶,大嘴巴紧紧咬着一枚小钱。
陈校长深深陷在椅子中,大背头油光水亮,小眼睛精光四射,像霍金一样斜躺着,只是霍金思考的是人类应该在2117年之前离开地球,而他想的则是油价又涨了,每月要多支出不少,真真愁死个人。
陈校长见我们进屋,挣扎了好几次,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们说明来意,直接交了学费。陈校长半推半就地说:“不好意思,成本管着,只收个本钱,现在做生意比吃屎都难,你们可都是我的领导,今后还要仰仗你们渡过难关呢。”
办公室的墙上挂着规章制度和礼貌用语,镜框上结满了蜘蛛网,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纸张已经泛黄,有几处像是斑斑水渍。地板、桌椅上,横七竖八胡乱放着报纸杂志和红头文件。
陈校长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表格,让我们自己填,一边转动座椅,一边盯着佐菲,问:“美女,不是红绿色盲吧?小手伸出来,让我看一看,拇指不残缺吧?这小手跟葱白似的,哪会残缺呢。”脸就朝我努嘴眨眼坏笑,“没有妨碍驾驶的生理缺陷吧?”
填完表格后,陈校长又从桌子底下随手摸出两本书撂给我们,说:“这是驾驶员理论考试资料,有科目一、科目四考试题目及答案,这些题目也难也不难,对你们来说是小菜一碟,科目一一过,我就安排你们上车。男女搭配,学车不累,祝你們学得愉快,考得顺利。”
这就算是报上名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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