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瑞涛:向香港科技大学学习与学术腐败
发布时间:2020-06-18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香港科技大学的崛起就象我们这大学城中的房子一样,不久前还是一片空旷的地方,低着头来回走过几趟,猛抬头,眼前已经矗立起十几层高的一幢楼,真让人觉得它是否学了飞来峰的样子,是趁人不备从天上掉下来的。不过这样的奇迹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小地方、小学校里的小教师而言,就象在新闻中看到巴布亚·新几内亚发现了一种漂亮的猴子,兴许眼前一亮,过不多久瞳子又暗淡下去,脑袋里盘算的还是手头杂事,毕竟离我们太过遥远,应该没有太大影响吧。
如此想法实在短浅,站得稍微高一点的人就不会这样看问题,当身边大大小小考察取经的团队不约而同地取道南下,直扑香港科技大学而去的时候,我们才会无比佩服地念上一句戏词:“首长毕竟是首长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世界是普遍联系的,而且人的主观能动性完全可以让这样的联系更加密切起来,其结果就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那只漂亮猴子爬到了咱家的锅台上,香港科技大学的“经验”也冰雹般实实在在地砸在我等鼠目寸光之徒的周遭。
向香港科技大学学习怎么会和学术腐败搭上界呢?先得郑重声明香港科技大学完全无辜,只能怪歪嘴和尚取来的“假正经”之故!在大多数取经人眼里,香港科技大学的“经”,无非一个“快”字,建校才十五年,2008年全球顶尖200所大学排名榜上就列到了第39位,这足以令众多唐三藏们心荡神迷、意乱情摇。一队队人马不远千里万里来到香港科技大学,求得便是这一步登天的“正经”,若取了回去,就算十五年内赶英超美有困难,至少也能弄个“国内一流”吧。于是诸公腾云驾雾回来后,聚众传法,作狮子吼道:“唵,快!再快!飞快!吽……”
武侠小说里凡得了功夫秘笈的,便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儿,也能速成为高手、高高手,不过现实世界就没有这等精彩了,往往想着鲤鱼跳龙门,结果却掉进了臭河沟。回顾这些年来去香港科技大学取经的不少,回来普渡“众生”的手腕亦不软弱,但“众生”还是那么不成器,每当在学术统计数字上向上窜一截子后,紧接着就左一桩、右一桩地出现学术丑闻,这么进两步、退三步的跳腾,实在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其实学校乃是有生命的,就如绵延于澳大利亚东北海岸的大堡礁,表面看去只是一大片花花绿绿的怪石,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里实际上是一团生生不息的巨大生态系统,而形成这壮丽的生命奇迹,需要特别的海水,特别的气候,还有漫长的时光。同样,一所名校的诞生,不仅在于硬件上多么气派,资金如何充分,尽管这两件东西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没有一套先进的教学、科研、管理制度存在,有没有一群在这制度中充满激情和热爱而做事业的人存在,有没有在它们之下支持着其阔步发展的更大的学校和社会底蕴存在。
就说这香港科技大学,校史虽然短暂,谈不上什么学校本身的历史底蕴,但支持她的香港社会,其繁荣兴盛却是百年经营之结果,作为一个和西方发达世界高度接轨的现代性国际大都市,其社会大部分领域中都拥有世界极顶尖人才,从事着极高端、复杂的工作。也许在某些人眼中,香港仿佛是一片“文化沙漠”,可转换一下视角,如此长久发达之地,即便一时没有文化与学术的繁荣,却也为此备好了成长的沃土。故而,香港科技大学的横空出世并非偶然,倒是林妹妹该从天上掉下来时,她果真掉下来了。
香港的天上能掉下个林妹妹,我们花了巨多的考查费,取了“正经”回来,折腾了许久,林妹妹没有掉下来,猪八戒却掉了下来。没有香港那特殊的国际平台优势(再次强调:这优势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百年经营的结果),香港科技大学中的教学、科研、管理等实实在在的制度又不愿意学(如果取经人真把这个学回来,恐怕他们自己的位置八成就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拉),所谓“正经”,念出来还是咱们自家狠鞭抽驽牛的那些老调:引进人才and催生学术成果。
香港科技大学也重视人才引进,甚至可以说香港科技大学的成功与其短时间内积聚了国际上一大批一流人才有很大关系,但她之所以能顺利完成这项工作,乃是依托着香港这个繁荣的国际平台。同时,从人才引进、人才会聚、人才培养与人才流动方面来看,香港科技大学也有着一整套成熟的运行机制,以使她引得进人,留得住人,并在人才培养与交流中最大程度地发挥人的价值。
我们的引进人才却与之不同,很多学校只想着把人引来,对外宣传时就可以说我校有多少院士,多少长江学者,多少不得了的人物,然后抬着这些人的名头去争项目,拉关系,抬升所谓的学校等级,至于如何将人才进行有机的组织,留得住,用起来,让他们真正参与到学校的教学、科研活动中,发挥带头作用,便不甚了了。这种挂名性引进不仅华而不实,而且滋生出很多学术腐败现象,比如许多项目借着这些大名拿下后,他们既不主持,也不管理,甚至连过问都省了,遥在一方,白拿好处,等出了纰漏,发现了作弊,又忙不迭地和稀泥、脱干系,找几个做事的作替罪羊了事。
俗话说:家有梧桐树,凤凰自然来,如今家里头刚种了几棵歪脖树,便想着和香港科技大学一样筑巢引凤,不亦怪乎?所以很多有学问、有操守的学者出高价也不会来,来了只有待遇没有事业,做不出什么正经事,还得整天歪七扭八地做点不三不四之事来搪塞,有什么意思呢?培植梧桐可是个长时间的活,不愿做这长久之业,强拉几只不那么珍惜自己羽毛的凤凰来立在歪脖树上,热闹一时,贻笑大方。
催生学术成果这招则更是威猛。以前好象唯文章是举,如今内地的学术评价权重有了微妙的变化,重要的是获奖,而后是国家课题和省部委的课题,再下才轮着文章。评价学校等级,比的就是谁获奖多,课题多,文章多,此谓“三多”,为此拼命,便是“学者突击”。各学校在这一突击中,为了提升学历水平,出台的政策大多是:三年内都得考博,不然的话……哼、哼,咱中国不差人!为了提升职称水平,有的学校是三年之内,有的学校是一年之内评不上副高,就亡命天涯去吧!为了提高获奖率,学者们对着表格填着:我的成果是如何优秀,如何伟大,多少人引用,多少人拜读之类云云,当然这里头还有很多外交手段,可惜黑箱无灯,说不清了。为了扩大课题量,所有老师一概得报各类课题,先不论做得了做不了,不报就是过,填表格的时间几乎占去了大部分看书、做试验的时间也在所不惜。
还有这论文,只有发在SCI和CSSCI上的才算是文章,其他不一概不算数,老师不够,研究生顶上,不愿意干没关系,研究生别想毕业,教师嘛,考评不合格!然而,就文科而言,一个学校这样干倒还罢了,问题是大多数学校都在这样干,不仅是一流、二流的学校,甚至不入流的也学着样子迎头赶上。依着最简单的数学,这许多老师,眼下的刊物后面再剩个10也未必够,明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轰轰烈烈地全面展开,这戏该如何收场啊?
如此压力是巨大的,难怪学校中弥漫着焦虑的气氛,虽然也有不少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或猛或贱之士,可大部分人还是肉身凡胎,即便是博导,也有不堪重负,随时都有散架、垮掉的感觉。许多人的脸上显现出下一次冲锋可能就要光荣了的悲壮之色,不过每次冲锋后光荣的不多,惨兮兮地被拉上军事法庭的倒不少。
学术作弊虽已见怪不怪,卿等未必是什么佳人,但作贼倒也有些无奈。试想那么多人整天或熟练地或笨手笨脚地学着填写各类表格,心思都在揣度评奖者和评课题者的态度之上,哪来一份安宁去看书、思考?还有很多人在为那些挂名者取得的项目心有不甘地做着嫁衣,自己还有毕业、工作、生活等等一大堆烦事。这些人背后不断地响起“再快点!再多点”的冲锋号,眼前还真有那么几个典型冲了上去,仿佛一下子什么都有了的样子,于是既焦虑又焦急,聪明的开始学会了自我复制,不那么聪明的学着去复制别人……
改革开放三十年,一些地方官员为了追求政绩,破坏性地加快当地经济发展,好象是成绩斐然的样子,自己提升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一方百姓。俗语云:但存方寸土,留与子孙耕,这样只顾自己升官发财,不理会科学发展,难道自己就没有子嗣了吗?虽然学校总是慢于社会半拍,可前一、二十年的官场上的急进之术,已经为学校里诸多官员化的学者们所掌握,他们正开动马力干起来。香港科技大学的快速发展只是刺激了他们,却引不起他们的深思,于是借着学习之名,更加不切实际地冲刺起来,这样做下去,破坏的是几代人积累起来的学术资源。眼下的飞快果真就快吗?某内地疯狂高校这几年在国内排名很是靠前,可高速飞奔了这些年,国际排名似乎还是在四百多位,不仅如此,每年还要为中国教育贡献几个重量级的学术腐败事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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