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远招：瑶家山寨——岩门——故乡行

　　在他的优美散文《乡村》中，屠格涅夫描写了俄罗斯乡村的质朴和美丽。在结尾处他写道：

　　哦,自由自在的俄罗斯乡村生活，是多么富庶、安宁和丰饶啊！哦，它是多么的宁静和美满！我不禁想：皇城圣索非亚大教堂圆顶上的十字架，还有我们城里人费尽心血所追求的一切，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下面要描写的，是同样美丽宁静的中国湘西小山村。也许你看了这些图片之后会问:那繁华都市的生活，比起乡野的宁静，又算得了什么呢？

　　2009年1月11日，我和鲁亭一起回辰溪，夫人到长沙汽车东站送行。

　　我出生辰溪县后塘瑶族乡岩门村。村子叫做岩门，是因为它依靠着一座山。你看这座山是不是像个狮子？那么，石头做的门在哪儿？

　　左边是狮子，右边的石头跟它形成一条狭长的通道。过去，我们穿过它到后塘乡镇赶集，我小时候也常常穿过它到外公家去。右边的小伙子是我堂哥号喜的儿子。

　　田野里的小黄狗

　　我爬上一座山。从山顶下来时，碰到一只黑狗。它看我在上面，就用眼睛盯着我。我让了路，它跑到山顶上了。过一会，又从山上下来。我又让路。它跑到下面了，这不，又回过头来盯着我，两只眼睛发出一丝绿光，有些可怕。最后，它又跑到前面斜坡上去了，坐在最上面，恍惚是个哲学家在审视整个大千世界。

　　我的故乡是一个很贫穷的山村，现在，人们的生活稍微富裕一些了，许多年轻人都在外地打工，这样可以赚钱更多一点，但是总的来说，大家生活得很是比较艰难。

　　但是，我非常爱我的故乡。我从来不因为它的落后和贫穷，而觉得它不美丽。因为我知道，这里又地球上最没的山水。而且，即使故乡的山水并不真的美丽，又有什么关系呢？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度过一生只有两种方式：一种似乎觉得一切都平淡无奇，另一种似乎一切都是奇迹。”我想，他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完全用不同的态度来对待世界，可以用不同的视野来看待世界。如果我们用心，就会发现身边所有的事物，平时显得如此平淡的事物，都充满了神奇。

　　是啊，我所看到的号喜和远狗家的房子，还有那坐红色的房子，跟德国人的房子相比，确实要质朴简陋一些，但是，在一个安静的山村里，自己用最原始的方式建筑起来的房子，自己在其中生活和感受的房子，不同样是最美丽的房子么？

　　那田野里的稻草、油菜，还有那静静地、缓慢流淌的小溪，那些金黄色的杉林和圣洁的茶树林，那些弯弯绕绕的山冲和幽静的山塘，尤其是那一片片松树林，和山顶上阵风刮来时掀起的松涛……就像儿时伙伴们的欢声，永远存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不仅喜欢故乡的那些山林和植物，更喜欢故乡那些富有生气和聪慧的动物。那只田野里的黄狗，它的毛发是金黄色的，和着稻田的颜色，是多么和谐的田园画面啊。它的眼睛，我看到的是一种纯洁的温良，它朝着太阳的期待，给了我无尽的安慰。还有那只黑狗，它跟我的对视，使我感到它真的试图在理解我和洞察我。它散发出的那丝令人发冷的绿光，似乎在警告人类对于动物不要过分残忍。它坐在山顶上，像个哲学家一样静观世界，我就知道它真是一个伟大的智者。当然，我喜欢看那些睡觉的鸭子，我觉得它们一定跟心灵善良的人一样，会做许多美梦。我感叹的，是那匹伤痕累累的黄马，而且，即使那匹可爱的白马，仔细看来，它身上也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我知道，它们是在为家乡人劳累。

　　还有那只可爱的小猫，那只漂亮的公鸡，那些勤劳的牛群……

　　但是，最令我感动的，始终是我故乡那些善良勤劳的乡亲。他们也许衣着不整，甚至不那么讲究卫生，但是，他们始终爱美，所以总是用最亮丽的颜色来装饰自己的房子和家具。尽管他们并不非常富裕，但是他们达观，在任何时候总是充满了温和的微笑。他们知道用自己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人生：很实在地劳动，很实在地生活。

　　我非常喜悦地发现：我故乡的那些后代，现在被养育地如此地健美。我看到了远迟肥肥的外孙女，看到了兵林可爱的双胞胎，看到了许多小孩在一起欢快地游戏。

　　当然，我有时候也难免一丝淡淡的感伤，为我自己的青春不再，为我自己儿时伙伴的分离，更为像远文那些40岁还没有结婚的光棍，和像他母亲那样的疯女人，还有像瞎子远康那样伫立在家门前的神情……我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上帝，一切都会安静地归于无尽的虚无。但是我真想祈祷这个世界有个仁慈的上帝，而且是公正的上帝，赐予这些人更多的福分。

　　写于2009年1月24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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