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卡普兰：北朝鲜垮台后

　　（吴万伟 译）

　　对金正日导弹试射和核武器边缘策略的喧闹掩盖了真正的威胁：北朝鲜的灾难性崩溃。这个政权的结局可能决定亚洲几十年的权力平衡，可能的赢家是谁呢？中国。

　　美国军方官员在谈到北朝鲜的时候总是用缩略语KFR（the Kim Family Regime）---金家族政权。美国媒体和政策制订者对这个政权的妖魔化掩盖了一些基本的事实。北朝鲜的创立者金日成（Kim Il Sung）不仅仅是个令人生厌的斯大林式暴君。正如他的国家的叛逃者会告诉你的，他还是个受到大众拥戴的抗日游击队领袖，带领同胞成功反抗日本侵略者就像阿尔巴尼亚的斯大林式暴君恩维尔•霍查（Enver Hoxha）反抗纳粹一样。他的儿子金正日也决不是电影《美国战队：世界警察》（Team America: World Police）中嘲弄的孩子气的精神变态者。虽然金正日确实曾经是个花花公子，但是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狡猾的投机分子。南朝鲜首尔的国民大学（Kookmin University）历史教授安德列•兰考夫（Andrei Lankov）说金本来可能成为成功的好莱坞电影制片人的，该政权的宣传口舌已经说他是个杰出的制片人了。

　　金正日的接班得益于他的父亲在北朝鲜思想界建立起来的联系，在金家族政权和统治朝鲜半岛500多年的朝鲜时代（Choson）的联系，这个王朝从14世纪末期就开始统治这里了。在他父亲的精心培养下，金巩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在整个1990年代玩弄中国人，美国人和南朝鲜人于股掌之上。金很难说是凭冲动胡来的人：他有相当于智囊团的机构专门研究如何最好地应对美国或者南朝鲜可能的袭击，这些袭击本身是针对平壤的北朝鲜政府巧妙挑起的危机的反应。兰考夫说“这个政权成为非常理性的一群杀手。”

　　但是尽管金诡计多端，有一个证据表明他可能失去优势。这可能成为让人担心的理由：一个即将崩溃的政权倾向于惊慌失措，做出非理性的行动。北朝鲜越虚弱，就越危险。对美国太平洋军队来说，最大的担心和很可能决定亚洲几十年全球权力平衡的问题是北朝鲜崩溃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伊拉克之后的噩梦

　　在朝鲜半岛，冷战从来就没有终止。在南北朝鲜灰暗的，海草颜色的分界线上，在白鹭和满洲鹤的叫声中，我注意到南朝鲜士兵跆拳道（tae kwon）僵直站立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紧握拳头，前臂弯曲，恶狠狠盯着北朝鲜士兵的脸。双方都是挑选个子最高，最具有威胁性的士兵承担这个任务。（按美国的标准他们不算高）。

　　在朝鲜战争结束后不久，南方就竖起328英尺的旗杆，北朝鲜迅速回应，竖起525英尺的旗杆，并且升起重达595磅的旗帜。北方在板门店（Panmunjom）联合安全区建造了两层建筑，南方就盖了三层楼房。北方又添加了另外一层楼。一个美国陆军中士这样描述非军事区（DMZ）“一个必须想出办法胜人一筹的地方”。双方曾在板门店举行过一次会议，时间长达11个小时。因为没有正式协议什么时候休息，解手，任何一方都没有让步。这次会议被称为“膀胱之间的战斗。”

　　在20世纪被分裂的其他国家里越南，德国，也门，追求统一的力量最终取得胜利。但是历史说明统一不是通过所有各方利益都得到尊重的政治协商方式解决，而是发生在突发事件促成，成堆的白皮书和军事演习往往让专家们措手不及。

　　考虑到北朝鲜的120万军队一直越来越多地部署在南朝鲜边境，朝鲜半岛很可能成为美国的下一个军事噩梦。在1980年，40%的北朝鲜战斗部队部署在平壤南部接近非军事区的地方，到了2003年，超过70%的部队部署在那里。正如美国兵说的，“在朝鲜共和国（ROK）没有和平时间”（ROK是军人的说法指朝鲜共和国）。只要看看美国在首尔南边的乌山（Osan）和群山（Kunsan）空军基地的爱国者导弹发射台，坚固的混凝土飞机库，防冲击波壁垒，这些就像伊拉克基地一样严密防范的基地，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冲绳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对我说“北朝鲜不是三流的，中东的传统军队，这些被洗脑的亚洲人“会顽强作战决不投降的。”驻韩美军把1950年至1953年在朝鲜半岛上的战争为“第一次朝鲜战争”，隐含的意思就是说肯定要有第二次的战争。

　　这就帮助解释了为什么朝鲜可能是部署在世界上的美国军队中最让人惊恐的地方了，在某种程度上比伊拉克还糟糕。我在朝鲜半岛旅行的时候，数不清的战斗部队士兵不管是空军还是步兵都告诉我他们宁愿意到伊拉克或者阿富汗也不愿意留在韩国，因为这里是所有战场中最危险的。士兵们常常承受战时模式的劳累，不断进行训练，同时还不得不承受官方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作为和平时期军事基地内容一部分的敬礼检阅等玩意儿。在战场中唯一重要的事情是你打仗水平高。朝鲜半岛的气候也是糟糕的，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让冬天变得让人难以忍受的凛冽，来自太平洋的季风让这里的夏天闷热潮湿，来自戈壁滩吹来的沙尘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来自非军事区北方的威胁是令人畏惧的。北朝鲜声称有10万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别部队和世界上最大的生物和化学武器库。它储备了大量炭疽菌，霍乱，鼠疫和生产化学武器的8种工业设施。这些武器中的任何一种都可以用军方的传统大炮发射到首尔。如果平壤的统治基础设施崩溃，结果将是无法无天的局势蔓延，（更复杂的情况是金家族政权的武装力量的游击队心态）以及北朝鲜内部甚至往外的大批难民潮。总而言之，北朝鲜出现无政府主义的可能性和伊拉克的情形相同。不管是在朝鲜政权垮台前，中，后出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的前景的可能性都更大。

　　要想了解朝鲜半岛可能出现的混乱局面的前兆，可以想想在后共产主义的东欧连续几年最无法无天的国家阿尔巴尼亚的情形，当然除了陷于战火的南斯拉夫以外。在斯大林式政权最终垮台之前，我对阿尔巴尼亚的访问中，我发现只有8岁大的孩子们的团伙骚扰人们的情形。据说北朝鲜除了首都这个橱窗之外面临同样的问题。这可能就是垮台的迹象。实际上南朝鲜感到害怕的不是北朝鲜的导弹而是涌入南朝鲜的难民。中国人同样担心千百万的北朝鲜难民可能越过鸭绿江进入中国东北。

　　显然，不担心北朝鲜的导弹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技术是太卤莽的。在8月，有报告说金正日准备地下核试验。7月的时候它试射了7枚导弹。根据美国的数据，三枚导弹是飞毛腿（Scud-Cs），三枚是芦洞导弹（No-dong-As）射程是300到1000英里。所有的导弹都可以携带核弹头。（北朝鲜是否拥有这样的核弹头我们不能确定，但是普遍相信它大概有10枚左右，金家族政权当然拥有原料和技术来建造这些东西）。第三种导弹是大浦洞导弹（Taep’o-dong-2），射程达2300到9300英里，意味着它可以攻击美国本土。虽然大浦洞导弹在最近的试验中起飞后失败了，它是在最大动压点（maximum dynamic pressure）也就是挑战者航天飞机爆炸的那个点出事的。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刻。因此，这对于KFR来说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政权垮台的7个阶段

　　金正日显示导弹威力的冲动正好表现了他的虚弱。和美国人普遍的想法相反，金正日并没有晚上睡不着觉，担心美国要怎样收拾他，和美国相比北朝鲜的虚弱并不让他担心。如果他确实晚上担心得睡不着，那是因为中国。他知道中国人一直对北朝鲜的地理位置有很大的兴趣，接近俄罗斯的额外的入海口。这比中国人对他这个政权是否能长久维持兴趣更大。（像我们一样，虽然他们希望政权维持下去，中国人也在计划着没有伟大领袖的朝鲜半岛北方的情况。）金这么急迫地显示北朝鲜导弹能力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迫使美国直接和他对话，让他虚弱的政权看起来更强大一些。平壤显得越强大，在与北京打交道的时候就越有利，这才是金正日最在乎的地方。

　　让金肯定感到吃惊的是，美国人对他最近的导弹试射只是耸耸肩而已。布什总统派遣负责东亚和太平洋事务的副国务卿希尔（Christopher Hill）而不是国务卿莱斯（Condoleezza Rice）到东亚斡旋。导弹发射的时候我在南朝鲜，美国驻韩基地没有什么警惕的迹象。几个战斗机中队的飞行员被告知休假期间不要酗酒。以防随时召唤。但也仅此而已。

　　美国的战略家们应该集中思考的问题不是金正日的导弹，而是他发射这些导弹的决定说明了其政权稳定性的什么问题。驻韩国和日本的美军中高级将领正在计划北朝鲜的灾难发生几天内或者几个小时内对世界意味着什么---确实，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最大的稳定行动--美国军队。陆军特种部队上校大卫•麦克斯威尔（David Maxwell）对我说“这将是所有人道主义救援行动的母亲，”今天，半饥饿的2300万人民将是金正日的责任，到了明天，就成为美军的责任了，这就需要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当然也包括别的方面）就解决危机做出合作的具体安排了。

　　幸运的是，北朝鲜的灭亡更可能是长期拖延的。退休的陆军军士长罗伯特•柯林斯（Robert Collins）现在是驻韩美军平民区专家向我列举了北朝鲜崩溃的7个阶段：

　　第一阶段：资源枯竭

　　第二阶段：由于资源枯竭无法保持国家基础设施运行

　　第三阶段：出现由当地党组织成员或者军阀非正式控制的独立地方割据，伴随而来的是腐败猖獗和政令不通的中央政府。

　　第四阶段：金家族政权一旦感觉到地方势力过于强大就试图压制这些割据者。

　　第五阶段：地方军阀对中央政府的积极反抗。

　　第六阶段：政权的解体

　　第七阶段：形成新的国家领导层。

　　北朝鲜在1990年代中期可能已经进入第四阶段了，但是由于中国和韩国以及美国的饥荒援助的援助幸免于难。现在它又回到了第三阶段。

　　金正日从罗马尼亚的齐奥塞斯库家族（Ceausescu）的倒台中吸取了深刻的教训。完全彻底地控制军队，他确实这样做了。现在金家族控制着军队。只有个别北朝鲜士兵叛逃到南方。甚至小的，班级水平的叛逃—能够表明士兵们相互交谈，不再害怕被同事揭露的---就没有出现过。一个从北方特种部队叛逃者告诉我军官根本不敢议论政治。

　　北朝鲜人民军实在太大了，不可能保持满意和良好的营养。所以政权只能主要保证精英阶层舒舒服服。和我交谈的叛逃者，一个侦察兵游泳者（a scout swimmer）告诉我虽然特种部队生活良好，一般士兵极端贫困的情况让他们在战争危急情况下对金正日的忠诚程度是让人怀疑的。如果有无法预料后果的叛乱，他们是否会为保卫金家族政权卖命呢？罗马尼亚的例子显示这要看具体情况：1987年布拉索夫（Brasov）的工人暴乱时，罗马尼亚军队前往镇压，但是两年后当蒂米什瓦拉（Timisoara）的匈牙利人做同样的事情的时候，军队抛弃了这个政权。

　　怎样避免另外一个伊拉克的出现

　　驻韩美军地区平民专家和顾问斯蒂芬•布莱德纳（Stephen Bradner）想了崩溃的北朝鲜政权可能带来的很多策略和操作问题。同样的，驻韩国特种部队参谋长麦克斯威尔上校也想了很多，他说“平壤政权可能垮台，但是它的军队和大部队不一定垮台。”“所以我们必须在进行战斗行动的同时进行援助行动。如果联合国中有任何人认为这只是提供粮食的问题，那他们是在吸食大麻。”

　　麦克斯威尔以前曾进行过类似的行动。他在2002年初曾经是登陆菲律宾南部圣巴西勒岛（Basilan）的陆军特种部队司令，这项行动的部分任务就是人道主义援助和平定两个恐怖组织回教祈祷团（Jemaah Islamiyah）和阿布萨耶夫（Abu Sayyaf Group）叛乱的行动结合起来。但是朝鲜半岛是个更大，更艰巨的挑战。他说“北朝鲜的情形会变得非常混乱和动荡，金家族政权的权力链条崩溃可能比保存更加危险，尤其是考虑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控制。”

　　为了避免发生在伊拉克的灾难在朝鲜重新出现，很可能更加严重的后果，因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自由流动，成功的救助行动需要和金家族政权将领和前北朝鲜军队各派别的人的接触和联系，这些人为各霸一方而勾心斗角。如果这些将领们不被纳入到占领军的指挥系统，他们就可能形成叛乱的基础。在北朝鲜军队中有联系的中国人最适合做这样的工作，但是美国陆军特种部队在这方面的角色是非常重要的。绿色贝蕾帽（Green Berets）和中央情报局（CIA）将是第一批队员，就像2001年在阿富汗的情形一样。

　　显然，美国没有办法单独把部队渗入来促使北朝鲜解体。(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很可能是联合国正式授权的4方干预力量---美，中，韩，俄。日本应该被排除在外（虽然各方都非常愿意接受它的经济资助）。

　　虽然日本在地理上和朝鲜半岛紧邻，最担心半岛的统一，但是朝鲜人对日本人的憎恨让日本军队参与干预部队可能性不大。在1910年和1945年之间，日本残酷占领了朝鲜和中国的部分领土，它在20世纪初期在海上和在陆地上都打败了俄国。东京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更有理由想势力插上北朝鲜崩溃的土地上，但是它做不到这点，因为中国和南朝鲜会竭尽全力阻止它这样做。

　　尽管日本的战略地位会因为北朝鲜的崩溃而大幅度削弱，中国却为此成为最大赢家。后金家族政权时代的朝鲜半岛可能多多少少处于首尔的控制之下，而中国是韩国现在最大的贸易伙伴，沿着海岸开车，我在韩国港口看到的都是中国的轮船。

　　其他的因素也能对北京非常有利。中国接纳了成千上万的北朝鲜叛逃者，朝鲜政权垮台后这些人都可能被送回以便建立一个有利于中国最终在经济上控制图门江流域的政治基础。这个中国，俄国，北朝鲜交汇的东北亚流域，在太平洋有良好的港口设施。中国未来对图门繁荣地区的事实上的控制将极大提升其经济实力，帮助它和美国，日本进行经济战。中国的军队能够在北朝鲜靠近中国东北的地方建立一个缓冲区，中国现在已经开发庞大的基础设施建设，比如道路，港口，那么，北京就可以制裁在朝鲜北部其他地方的国际结盟的装置。

　　俄国在远东的虚弱表现在它不能防止其东部边疆被中国人在人口上的逐步蚕食。俄国在保卫自己在朝鲜半岛上的利益方面将是非常好战的，它确实有历史上的遗产在这里。北朝鲜最初是苏联帮助成立的，也是它的附庸国。把俄国军队排斥在朝鲜以外恐怕比让某些国家军队进来更加困难。

　　当然，韩国愿意承担让朝鲜半岛恢复常态所造成的经济和社会混乱造成的冲击。没有哪个官员会大声说出这个观点，但是韩国以及该地区的任何别的国家对统一有多大的兴趣，除非它经过多年甚至几十年后逐渐走向统一。最好的结果是南朝鲜在国际社会正式授权的情况下作为保护国行使对北朝鲜的权力。让两个朝鲜在功能上分开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这样让各自有时间准备接受一个统一的朝鲜，不至于出现统一造成的混乱。

　　随着共产主义政权的垮台，北朝鲜初期的稳定将依赖（非正式的）美国太平洋司令部(PACOM)和驻韩美军(实际上是美国太平洋司令部指挥下的半自治机构)同样佩戴蓝色联合国头盔。但是虽然美国军队有操作执行的责任，它不是唯一的控制力量，需要领导一个难以操作的地区同盟，需要迅速部署以便稳定北朝鲜局势，并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在北朝鲜垮台后的几个星期里进行的救援行动是否成功将决定未来许多年朝鲜半岛到底是处于无政府状态还是蒸蒸日上的繁荣局面。

　　如果北朝鲜发动攻击

　　但是如果不是简单的解体，北朝鲜发动对南朝鲜的突然袭击怎么办呢？

　　现在与过去，20年前相比可能更不容易发生。当时金日成率领一个强大的国家，而南朝鲜军队更不成熟。但是麦克斯威尔上校等人正在为这个可能性做准备。

　　只要驾车在世界最大和最拥挤的大都市之一首尔穿行，就让人明白对韩国首都的传统的火炮攻击是一种就是傻瓜也不会去思考的问题。如果北朝鲜攻击，很可能恢复低程度的“震撼与威慑”（shock and awe）的展现，使用它的13000门火炮和多级火箭发射架每小时向韩国首都发射超过30万发炮弹，这里居住着全国四千九百万人口中的接近一半。这个局面产生的广泛大破坏可能被北朝鲜特别行动队进一步扩大，这些人将渗透到南方破坏电厂，火车，汽车站。与此同时，北朝鲜人民军将开进首尔北部的议政府（Uijongbu）市，从那里它可以跨过汉江，从东边绕过首尔。

　　但是这个战略肯定要失败。美国的A-10疣猪（A-10 Warthogs）和F-16毒蛇（F-16 Vipers）以及其他飞机将摧毁敌人的导弹基地，击毙位于南朝鲜的北朝鲜军人，潜艇发射的导弹和从关岛和位于密苏里空军基地发射的B-2幽灵（B-2 Spirit）战略轰炸机将清除北朝鲜的战略资源。与此同时，韩国军队将迅速占领运输枢纽，派出自己的别动队和特别行动小组掠夺人民军。金正日家族政权清楚这些。因此这样的侵略将是政权处于解体末期的行为。北朝鲜的唯一希望是这个行动产生的以小时计算的大屠杀---针对首尔的第一拨火炮攻击和南朝鲜和美国强大的反击之前这段时间---将导致南朝鲜人逃离，得到联合国和全球媒体的支持帮助，要求外交和谈判方式解决争端，作为避免暴力的手段。

　　暴力是让人恐怖的，这点没有任何问题。和朝鲜相比，伊拉克和阿富汗应该算干净的。充斥着北朝鲜军队的南朝鲜将成为（用军事术语来说）“敌方人数远多于我方的环境”（target-rich environment）也就是说好人坏人非常接近，一个F-16毒蛇战斗机飞行员对我说“扭曲的混乱”（Gnarly chaos）是“战争的最后迷雾”。战场因为美国飞行员和南朝鲜联合战术空中管制者（JTACs）严重的语言障碍被弄得更加混乱，这些人要指挥美国人到许多目标。韩国的A-10疣猪和F-16毒蛇飞行员向我抱怨说双边军事关系的这种薄弱联系可能大大增加误炸和由此造成的平民伤亡，这些肯定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作为停止血腥屠杀的战略的一部分，金氏家族政权的成员可能寻求谈判解决政权垮台后的生存问题。

　　现在怎么办，中尉？

　　但是美国军方的中高级军官对北朝鲜可能发动的火炮狂轰滥炸不怎么担心，担心的倒是精确区分的攻击。我采访到的消息人士担心一旦7月份金家族政权导弹试射后，布什政府可能愚蠢地做出军事反应，这正是金正日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因为这将让他达到一个主要的战略目标：分裂韩国和美国的同盟。怎么回事呢？在美国对导弹发射或者未来其他挑衅行动做出意料之中的反应后，北朝鲜将对首尔发动5到10分钟密集的火炮攻击，打死一些位于城市中心美军绿色区龙山附近的美国人和韩国人。然后，北方就停下来。当炮轰停止后，无所适从的美军军官将提出众所周知的问题“现在怎么办，中尉？”

　　从政治上来说，我们会失败，失去南朝鲜人的支持。由于讨厌大量美军的存在和北方几十年的强大宣传力量，韩国人会把首尔遭到攻击归咎于美国，指出这是因为美国针对北朝鲜的定点袭击造成的。联合国和全球媒体将委婉地指责美国造成这次危机，肯定强烈要求和平谈判。这样一来，金家族政权就得到生活的新延续时间，有来自国际社会的更多援助维持它的生存。

　　这就是为什么我拜访的一些军事和民用专家主张对北朝鲜进行经济战。他们说，要停止对这个政权的人道主义援助。北朝鲜人民处于饥饿的边缘已经几十年了。森林被剥光了，人们吃树皮。不要再延长人们的痛苦了，帮助金家族政权赶紧倒台吧。

　　当然，这个策略产生的问题是最后让北朝鲜采取最可怕的军事手段的可能性大增。正如上文指出的，像金家族这样处于崩溃末期的政权是很容易采取不负责任的行动的，很可能重新恢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另外一个问题是，我们无法在经济上对北朝鲜进行制裁，在维持这个政权生存的是中国而不是美国。中国人已经逐渐控制了对北朝鲜任何具有战略性经济和军事价值的东西：煤矿，公路等。因此，金家族政权的任何形式的软着陆都更有可能是北京而不是华盛顿在精心安排，虽然中国人可能不在乎让美国人承担短期的军事责任来稳定崩溃的北朝鲜局势。

　　朝鲜重新统一以后

　　如果金家族政权垮台后半岛重新获得稳定，这个大朝鲜将拥有一个即刻的，全体一致的敌人：日本。任何朝鲜政治家都能够从抗日的演说中获得政治好处，在议会中站稳脚跟。日本人很清楚这一点，也利用朝鲜的反日情绪帮助推动自己重新武装起来。（日本海军一直在强调最新的柴油潜艇和宙斯盾驱逐舰（Aegis destroyers））在7月份，东京和首尔曾就争议的岛屿进行炫耀武力的竞赛。韩国人称为独岛（Tokdo），日本人称为竹岛（Takeshima），韩国人认为在东海，日本人认为在日本海。在韩国派遣考察船到这个领域后相互之间发生激烈的语言攻击。美国人向来有弱化历史和种族纠纷的历史，1980年代，它对南斯拉夫的种族紧张关系缺乏足够的关注，最近，它又错误地低估了伊拉克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冲突。美国不应该在亚洲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里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朝鲜的历史。在中世纪的时候，朝鲜人和隋唐等朝代的中国朝廷打仗，后来，随着朝鲜人的朝鲜（Choson）王朝1392年上台，日本逐渐赶上中国成为朝鲜的主要敌人。在16世纪末期发生了血腥的日本对半岛的侵略，达到顶点的是20世纪初的大肆强奸和屠杀，野蛮的占领。最后是苏联和美国的控制。（日本人在半岛的影响并不完全是负面的，韩国人可能不太情愿承认这点，日本人在20世纪初的殖民主义让朝鲜人的平均寿命几乎增加了一倍。）

　　朝鲜半岛的统一至少给日本带来一个好处。正如首尔亚洲战略研究所的分析家朴苏杰（Park Syung Je）向我解释的，统一后的大朝鲜将充当对日本有更大威胁的敌人---崛起的中国的平衡力量。但是这个大朝鲜将仍然是中国21世纪亚洲经济繁荣区的关键角色，这个经济圈和1940年代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相比要仁慈些，美国将被推到边缘。虽然朝鲜商人可能抗拒中国的经济控制，但是南朝鲜长久不衰的反美主义将超越这种抗拒，尤其是当仍然记得美国军人在1950年代为韩国做出牺牲的一代人完全消失之后。美国的庞大军队存在让韩国成为自由的社会，就像美军在德国的存在让德国成为自由社会一样。但是年轻一代的韩国人只记得美军的负面消息，而且朝鲜人国民记忆中难以抹去的伤痕是美国人支持日本人在1904年和1905年日俄战争后占领朝鲜。（这是和日本达成的交易，换取日本帝国支持美国几年前占领菲律宾）

　　大朝鲜与中国的麻烦关系可能最终决定于美国的所作所为。尤其是美国在多大程度上让日本承认其战争罪行。如果华盛顿在日本无需公开反省自己过去罪行的情况下，继续维持与东京的军事同盟，大朝鲜将在心理上倾向于中国。布什总统最近在格雷斯兰（Graceland）和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的亲热宴会在美国或许反响不错，但是在韩国人看来是一种侮辱，因为小泉刚刚参拜了供奉日本战争死难者包括战争罪犯的靖国神社。如果美国继续把日本当作其赚大钱的继子，那么中国和它隐含的盟友大朝鲜将继续与日本以及其隐含的盟友美国，印度关系紧张。但是因为美国在中国的庞大经济利益，美国只能非常谨慎地平衡中国的影响力。

　　中国和美国

　　因为有这么多复杂和微妙的利益需要考虑，美国人的长期战略应该是什么呢？韩国陆军上校，首尔国防大学教授郑京永（Chung Kyung Yung）说金家族政权垮台，北方稳定后，美国人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继续保持一万美军在朝鲜半岛。他告诉我，这样的部队将充当一个声明，说明美国没有放弃朝鲜，放任朝鲜成为军事上重新崛起的日本的猎物。他强调，稳定亚洲的最好办法是防止大朝鲜（在北朝鲜垮台后处于脆弱的时期）成为中国和日本争夺的目标。国际危机机构的东北亚项目主任彼特•贝克（Peter Beck）同意这个观点，“因为美国是所有这些强国中离朝鲜最远的，所以被看作是最没有危险的，是对朝鲜没有领土野心的国家。”

　　不幸的是，韩国政治家可能让美国驻军长期停留朝鲜半岛变得非常困难。是的，韩国有几个杰出外国人的雕像，两个是美国人（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Douglas MacArthur）和韩国武装部队之父詹姆斯•范佛里特将军（James Van Fleet）但同样真实的是，由于19世纪末期传教士的活动，美国式的新教教派实际上成为韩国主导性的宗教。（如果北朝鲜垮台，期待基督教福音派迅速取代共产党国家的自力更生主题思想（Juche ethos of self-reliance）。平壤对传教士来说曾经是“亚洲的耶路撒冷”但是尽管如此，韩国人基本上已经说服自己，他们需要对美国人保持警惕就像他们需要对中国人保持警惕一样。他们害怕日本人就像他们害怕北朝鲜人一样。事实情况是韩国人并不希望美军驻扎在自己国家。

　　如果金家族政权发动，攻击负责保卫韩国的美国空军和地面部队，因为韩国的政治压力在训练上已经面临越来越多的限制。战争爆发后，将要不停顿飞越非军事区附近的The A-10疣猪飞行中队在去年冬天只能在泰国进行训练，因为首尔在自己的飞行模式上施加了限制。(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这只是驻韩美军必须忍受的一个挫折之一。驻韩美军要保护一个需要保护的政府，但是该政府公开来讲却不愿承认。

　　真正的情况是，许多韩国人对金家族政权的渗透或者此类活动非常感兴趣，因为金家族政权的消亡将宣告经济上做出牺牲的时代，而韩国人都还没有为此做好准备。美国军队长期的保护让这个国家成为追求物质享受的社会。很少韩国人对金家族政权垮台可能产生的混乱感兴趣。

　　与此同时，中国的基础设施投资已经奠定了把北朝鲜建成像西藏一样的缓冲国的基础，一旦金家族政权垮台，就会出现由北京非直接控制的朝鲜傀儡统治。这个缓冲国将比从前病态的，压迫性的暴政开明些。因此，从普通韩国人的观点来看，中国人可能比美国人提供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因为美国人的自由民主的统一的朝鲜半岛计划将要求韩国纳税人承担更多的开支。华盛顿越是从狭隘的民主朝鲜半岛角度考虑问题，北京就越能够有潜力把美国势力剔除出去。因为在斯大林式的金家族政权和稳定的，西方式民主之间有太远的距离，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存在着几个类别，混合型的专制和慈悲的独裁者，任何一种都能给北朝鲜人提供更多的稳定，作为转型机制比美国能够提供的任何方式都有效。没有人应该忘记韩国的繁荣和国家的团结不是在纯粹民主的政府统治下完成的，而是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宽厚的独裁者朴正熙（Park Chung Hee）统治下达成的。而且，北朝鲜人从来没有被英国人统治过，和伊拉克人相比更缺乏民主的历史经验。最终朝鲜半岛的胜利将归功于最间接和最细腻的策略。美国对半岛基本政策的长期成功取决于韩国人在某种程度上为了北朝鲜的自由做出巨大牺牲的意愿。但是牺牲在自由和繁荣的社会中，不是选民喜欢的词汇。如果西方式的民主选举真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把人们自私性的考虑合理化了。因此反倒是专制政权下的中国人对韩国自由民主社会的选民了解得比美国人更透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能根本就不会出现一个我们想象中的大朝鲜。相反，北朝鲜的命运将由北京精心安排，从一个流氓国家变成中央王国事实上的卫星国。但是它同时与南方有足够多的接触，以满足朝鲜人渴望民族统一的愿望。

　　不能忘记的是，亚洲是政治上，军事上都非常脆弱的地方（主要是因为经济上的活力）。它的同盟结构不像欧洲那样发展得好，那里有北约和欧盟。亚洲人表现出的冲突的民族主义不仅仅体现在足球比赛中。因此，北朝鲜的未来究竟是中国版本还是美国版本得到实现基本上取决于在混沌和困惑的危机中做出的政治和军事决策。

　　北朝鲜和亚洲的未来

　　在离开首尔以前，我碰到一个当地的军事传奇人物。86岁的退休将军朴孙宇（Paik Sun Yup），在朝鲜战争期间是第一步兵团的司令官，和麦克阿瑟将军并肩作战的。我们交谈的时候，他坚持说危机推动的政治和军事决定将最终决定世界经济最重要的地区亚洲的权力平衡。他说“朝鲜半岛是枢纽”。当我后来回顾他的话，我突然想起美国进入伊拉克战争第四年也是美国56年前在朝鲜发动战争的时候。在朝鲜半岛上死亡的美国人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死亡人数的十倍还多。许多美国人希望或者期待我们在几年内从伊拉克撤军，但是我们战争过后五十多年里在韩国仍然有32000人的军队。朝鲜让人们意识到美国的让人害怕的，帝国般的负担。

　　但是韩国也提供了教训，那就是耐心和不懈的坚持所能取得的成就。开车从仁川（Inchon）机场到首尔市中心，经过了从前城市战争区的心脏。韩国的首都在朝鲜战争最激烈的时候四次易手。经历那段时间的朝鲜人会永远感激退役的美国陆军上校罗伯特•基利布鲁（Robert Killebrew）所说的“坚忍不拔的精神”，没有这些，我们就不可能保持强国的地位。

　　在首尔的中心是小美国---被高墙包围和警戒落满树叶的设防地带，龙山基地（Yongsan）。这里有630英亩，和美国人放弃前的巴拿马运河区非常相似，居住着8000名美国军人和外交官，经过精心整修的郊区的家庭，周围是经过整齐修剪的灌木丛和后院烧烤燃烧器。我开车经过一所中学，棒球场，足球场，高尔夫球场，医院，巨大的军营超市，保龄球场，餐厅。美国驻韩空军及其服务人员居住在红砖建筑房子里，这是美国人在1945年从日本占领者手里继承下来的。朝鲜对我们来说是美国太平洋司令部（PACOM）属下的半独立军事机构—就像伊拉克是中央司令部（CENTCOM）值得拥有的非正式的自己的四星下属机构。

　　美国希望在2008年完成在驻韩美军的削减任务。当朝鲜的未来好像非常不稳定的时候，美国军队要离开龙山基地，放弃昂贵的市中心的房产重新到首尔南边30英里处位于平泽（Pyongtaek）的韩弗里斯军营（Camp Humphreys）安营扎寨。地面部队的数量将减少到25000人，包括最基本的后勤支援。如果发生战争，或者政权垮台造成军事干预成为必须的情况下，它能够获得力量组织大规模的进攻。

　　耐心和不懈的坚持是英雄的特征。但是我们可以期待军队成为英雄，却不应该期待大后方永远如此。如果时间允许，耐心和不懈的坚持能够带来成功，但是这样的成功未必给成功者带来好处，美国不一定从新的局面中获得最大利益。现在预料到底是谁最终能从稳定和繁荣的美索不达米亚（如果可能的话，）获得好处还为时尚早，但是就朝鲜来说，最大的赢家很可能是中国人。

　　译自：“When North Korea Falls” by Robert D. Kaplan

　　http://www.theatlantic.com/doc/print/200610/kaplan-kor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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