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光:布什全球战略及其背景
发布时间:2020-05-23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内容提要: 布什全球战略的核心战略目标就是运用美国的军事优势,建立美国一家主宰、遏制所有竞争对手、把美国价值观强加于全世界的单极世界。其特点是反恐同全球扩张相结合、反恐同遏制所有竞争对手相结合、反恐同谋求控制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相结合。布什政府推行上述战略有其多方面的现实需要,但也面临诸多困难。
关键词: 布什政府 全球战略 反恐战争
在对美国布什政府全球战略的不同看法中,一种看法认为,布什政府推行的是“反恐全球战略”,“反恐”是布什政府全球战略的“首要战略目标”,“已经改变”美国原先全球战略的战略目标。果真这样吗?
2002年1月29日,布什总统在国情咨文中说:“除了消除威胁和制止怨恨之外,我们还有更远大的目标。我们在反恐战争之外寻求建立一个公正和平的世界。”①
在美国《外交》杂志2004年1-2月一期上,美国国务卿鲍威尔撰文说:“明显把重点放在反恐战争的前线上,使人们很难认识到美国的战略到底是什么。”虽然“反恐战争成为美国对外政策中的头等大事”,“但是,美国的战略的广度超越了反恐战争。”鲍威尔指出,“21世纪美国政策的中心目标”是在全世界“促进民主的发展”。
布什政府“更远大的目标”、“21世纪美国政策的中心目标”究竟是什么呢?布什究竟寻求建立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2002年9月,布什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序言中说:“今天,美国拥有无与伦比的军事实力和巨大的经济政治影响”。“我们寻求创立一种有利于人类自由的均势”。我们将利用这一“历史性机遇”、“最好机会”,“把自由的好处推广到全球各地。我们将积极致力于把民主、发展、自由市场和自由贸易的希望带到世界每一个角落。”他在序言中还写道:20世纪以“自由力量的决定性胜利,以及唯一可持续的国家成功模式———自由、民主和自由企业精神———而告终。”②显然,布什要把这“唯一模式”这种价值观推广到全世界。
布什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指出:“我们必须建立和保持经受得起一切挑战的防务”,“防止将来出现军事竞争”,“如威慑失败,决定性击败任何对手”。“美国必须并将保持能力,足以击败任何一个敌人———无论是一个国家或非国家势力———把其意志强加于美国及其盟友的企图”。“美国的军队将强大到能够防止潜在的对手为谋求超过或赶上美国力量而扩充军备。”③白宫官员在向媒体介绍《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时说:“我们不允许一个敌对军事强国的崛起”。
美国许多学者分析《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时特别注意这几句话。2003年10月16日,美国大西洋理事会网站发表美国国防部顾问、亚太安全战略专家、大西洋理事会亚洲计划处主任班宁·加勒特的一篇文章里指出:美国总统的《国家安全战略》“设想美国的战略目标是防止出现一个向美国提出挑战的战略竞争对手。”①克里斯托弗·莱恩在2002年10月6日《洛杉矶时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里说:布什总统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指出,“美国的战略目标是要制止任何希望在实力上‘等同或超过’美国的其他国家扩大军事力量。美国战略的目标不仅是要阻止(像中国和俄罗斯这样的)‘可能的对手’出现,而且还要制止美国在冷战时期的主要盟友(如欧洲和日本)获得大国地位。为了确保美国在地缘政治方面仍然‘称王称霸’,布什的国家安全战略把美国自封为‘防止犯罪局’,使它有权在未来潜在的对手变成真正的对手前先发制人地采取行动毁灭它们”。②在美国《外交》杂志2001年秋季号上,芝加哥大学的约翰·米尔斯海默的文章里说,美国对外政策的核心目标历来一直是统治西半球,同时不允许另一个强国统治欧洲或东亚,并且阻止一个能够与之相匹敌的竞争对手的崛起。在美国《世界政策杂志》2003年春季号上,刊载其前主编、美国巴特学院教授詹姆斯·蔡斯的文章中说:2002年9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表明,美国“不允许任何国家挑战美国领导,或者甚至要起更大的地区或全球作用的愿望”。“美国不要盟国,只要卫星国。”③
2003年6月26日和9月5日,布什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赖斯和美国国务卿鲍威尔相继发表讲话,反对世界多极化。④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说:“我们不认为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多极’世界”,“没有必要建立这些‘多极’”。⑤
布什政府已以其无可辩驳的清晰言论,也以其行动,表明了它有“更远大的目标”,有“美国政策的中心目标”。布什寻求的“世界”,就是苏联解体以后美国全球战略一直追求的战略目标,就是要运用美国军事力量优势,建立美国一家主宰、遏制所有竞争对手、把美国价值观强加于全世界、美国独霸全球的单极世界。这正是布什《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核心战略目标。
布什全球战略的特点
布什政府全球战略的特点:反恐同加快推行独霸世界战略相结合,建立全球大帝国,单边主义,先发制人,限制国内民主自由。
在反恐同加快推行独霸世界战略相结合中,反恐同全球扩张相结合。美国是遭到了“9·11”恐怖袭击,需要在国内外采取一定的反恐措施。但是,美国全球扩张的许许多多行动,以至肆意发动战争,都是借“反恐”之名,乘“反恐”之机进行的。布什说:当今“几十万美国男女军人在反恐战争中部署到了全世界”。⑥美国要把它的势力扩张到“全球各地”,扩张到“世界每一个角落”。
反恐同实现美国全球战略的核心战略目标即遏制所有美国的竞争对手相结合。打击、消灭被美国认为是当前的敌对势力同遏制长远的潜在的竞争对手相结合。美国历来欺软怕硬,先挑那些软的打,然后再啃那些硬的。先打那些软的,为下一步啃硬的做准备。
反恐同谋求控制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相结合。美国进行阿富汗反恐战争后,又在反恐的旗号下,以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理由,发动了对伊拉克战争。然而美国迄今一直没有在伊拉克搜寻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2004年1月20日,布什在国情咨文中说:“美国正推行大中东自由的前进性战略”。①其实,美国发动这场针对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的“十字军”②战争,就是要以伊拉克为突破口,企图控制包括中东和中亚在内的大中东这片石油资源和连接欧亚非三大洲的战略要地,谋求改造整个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
不仅伊拉克盛产石油,阿富汗也掌握输出石油通道,而且整个大中东拥有世界上最丰饶的石油储量。美国近年来依赖进口中东石油的份额有所减少,当前美国消费的石油中18%来自海湾地区。据美国能源部情报局在2002年11月20日发表的报告说,2001年美国消费的石油和石油产品中有55%来自进口,到2025年将上升到68%。长远看美国依赖进口中东和中亚石油的份额将会上升。美国能源部预测,2020年美国进口石油中将有一半来自海湾地区。现任美国副总统切尼,1990年在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作证时说,谁控制了波斯湾石油的流量,谁就有了不仅对美国经济,而且“还对世界其他大多数国家经济”的“钳制”力。③显然,美国控制了这片石油产地,也就有了对大量依赖进口中东石油的欧洲国家和日本④的“钳制力”,有了对日益依赖进口中东石油的中国和其他亚洲发展中国家的“钳制”力。
布什政府的全球战略,遵循麦金德和布热津斯基的战略思想。它的大中东战略本身就是它全球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为下一步推行它全球战略中更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做准备。
布什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强调要遏制所有美国的竞争对手,特别是遏制可能对美国领导地位挑战的大国竞争对手,其中有布什称为“大家伙”的中国、俄罗斯和印度,⑤也有美国的盟国特别是欧洲主要盟国。同时,报告中强调美国需要同其他大国进行反恐合作。其实,美国对其他大国是遏制和合作的两手政策。布什政府正是在反恐的旗号下把这两手结合起来。谋求独霸和反霸、单极和多极是当前和今后相当长时期国际较量的一个焦点。当今大国间既相互借重、又合作、妥调与协调又相互制约、制衡和竞争。
布什曾经把中国称为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后来改为要同中国建立“建设性合作关系”、“外交伙伴”关系。当前美国在反恐中,在重大地区和国际问题上需要中国合作,也着眼于中国这个新兴的大市场,布什政府正在加强同中国的合作。作为谋求独霸世界的世界唯一超级大国,布什政府对正在和平崛起的中国加强遏制。2001年9月美国国防部《四年防务评估报告》中说:“在亚洲地区将可能出现一个拥有雄厚资源基础的军事竞争对手。东亚沿海地带———从孟加拉湾到日本海———构成一个特别具有挑战性的区域。”①这里没有指名。2002年3月美国报刊披露的2002年1月美国国防部在《核态势评估报告》中,指名把中国列为美国未来可能核打击的目标。②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中,美国大大加强了在中亚、中东和南亚的军事存在,在反恐和新的全球军事部署调整中,美国还要进一步加强贴邻中国周边的中亚、中东、南亚、东南亚、东北亚等地的前沿军事部署,美国正加强在关岛前沿的空海军力量,加强同日本、澳大利亚等的军事联盟,支持日本出兵海外。美国构筑这样的战略包围,难道没有针对中国的用意?在台湾问题上,布什政府最近宣布,美国反对双方单方面改变台湾现状。同时布什政府重申布什总统在2001年4月所作“竭尽所能帮助台湾自卫”的承诺仍然有效,如果台湾海峡出现“危机”,美国很可能干预。美国还考虑向台湾出售海基导弹防御系统,决定向台湾出售远程预警雷达。③美国不是要长期把台湾作为“不沉的航空母舰”,来遏制中国吗?
布什政府把俄罗斯称为“战略伙伴”,在反恐及国际问题上积极合作。同时,布什政府也竭力削弱和遏制俄罗斯,防止具有雄厚潜力的俄罗斯重振大国地位,东山再起。美国乘阿富汗反恐战争在中亚和南亚建立和扩大军事存在,步步进逼,把一些东欧国家和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纳入北约,在新军事部署调整中又要进一步在一些东欧国家、独联体国家建立一连串前沿军事基地。美国虽然同苏联签署了削减双方战略核武器协议,但不会销毁规定要削减、又允许保留的核弹头,美国仍将拥有5000枚核弹头,④可以在将来用来打击俄罗斯。2002年1月美国国防部在《核态势评估报告》中,指名把俄罗斯列为美国未来可能核打击的目标。⑤俄新社政治评论员弗拉基米尔·西蒙诺夫指出,美国调整在海外军事存在目的在战略上包围俄罗斯。⑥俄罗斯《独立报》观察家叶夫根尼·韦尔林认为,美俄关系正在按照“中国模式”那样,一面遏制限制和在边境周边军事包围,一面开展贸易投资和协作。⑦
布什政府强调,美国同印度这个“正在崛起的世界大国”有“共同战略利益”,要同印度建立“强有力的关系”。⑧同时,要在世界各个关键地区都保持主导地位的布什政府,在反恐中在印度周边建立和扩大军事存在,利用巴基斯坦和印度在反恐中加深的对峙,向双方都供应武器,助长南亚核军备竞赛,显然有长远削弱和遏制印度的用意。
美国促使它的盟国尤其是欧洲盟国在反恐及其他国际问题上追随美国,按照美国旨意合作行事。美国同欧洲主要盟国法国、德国等围绕2003年伊拉克战争矛盾凸显,北约内部出现前所未有的危机。科索沃战争后,欧洲积极谋求建立独立防务力量。伊拉克战争后,欧盟加快推进欧洲一体化。美国则竭力遏制谋求成为世界多极化中的一极、同美国平起平坐的欧洲。美国特别反对欧洲建立独立防务力量。美国提出“老欧洲”、“新欧洲”的论调,来分裂欧洲。①
美国很害怕受到美国遏制的大国加强协调合作,联合抗衡美国企图建立单极世界。然而,既然美国对其他大国采取遏制和合作两手结合的政策,它又怎么能阻止其他大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各自采取两手政策来制约美国呢?美国既然竭力要分化其他大国,一个时期拉此反彼,以逐步逐个控制这些大国,它又怎么能阻止这些大国彼此改善和加强关系,加强协调合作来制衡美国呢?
美国是后起的、暴发的帝国主义,迅速发展成为最新、最强的帝国主义。它总是竭力要把自己同那些老帝国主义区别开来。它历史上有过发动战争,直接长期占领一些国家,在西半球和其他地区颠覆过许多国家政权。而它更多采取间接统治的新殖民主义方式。但是,近年特别是“9·11”以来,“美国帝国论”,“新帝国主义论”等等在美国沸沸扬扬,新保守派及其他一些人士狂热鼓吹美国应该、已经成为比历史上罗马帝国、大英帝国等都“更宏伟”的21世纪全球大帝国,同时美国国内也有强烈反对和担心的声音。(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布什政府推行“大中东自由的前进性战略”,发动对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更迭阿富汗和伊拉克政权,树立使阿富汗和伊拉克“民主化”其实是殖民化的模式。布什说:“我们将完成使阿富汗和伊拉克民主化的历史性工作,这些国家能照亮其他国家前进的道路。”②“长期的目标是希望一个自由的伊拉克能够帮助改变中东”,“一个自由的伊拉克将改变这个世界。”③布什政府就是要把它这种扩张模式推广到包括中东和中亚在内的大中东所有阿拉伯和穆斯林国家,推广到全世界。这种使阿富汗和伊拉克殖民化的模式,就是历史上那些老帝国发动战争、直接占领、更迭政权等的帝国扩张模式。所以,美国不少学者把布什政府的全球战略称为“帝国战略”。
美国在历史上有过不少单边主义的政策和行动。布什政府把单边主义公开宣布为全球战略。布什在“9·11”后不久,2001年9月20日就在国会参众两院讲话中说:“每一个地区每一个国家现在都必须作出选择:要么站在我们一边,要么站在恐怖分子一边。从今天起,任何一个继续留容或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都将被美国视为敌对政权。”④美国国务卿鲍威尔说,美国已确立对外政策的“新标准”,现在将根据反恐合作评估同其他国家的关系。对美国要求“无动于衷”的国家将自食其果,其后果可能包括军事报复和经济制裁乃至外交孤立,丧失美国的对外援助。⑤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和战后建立的不少国际机构,达成的许多国际协议,一般在相当程度上是美国主导下形成的,美国也从中获得了很多利益。但是,布什在2002年9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说:“在领导反恐战争中,我们正在打造新的富有成效的国际关系,并重新规划现有的国际关系。”⑥美国要依仗当前“无与伦比的军事实力和巨大的经济政治影响”,要按照当前美国是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新世界力量对比,要按照建立美国单极世界的目标,重新塑造国际关系、国际机构和国际协议。布什说,伊拉克战争“结束了对联合国和某种‘多边主义’的幻想。”①美国要按照它的旨意改造联合国等国际机构,对现存的联合国等国际机构,美国能利用则利用之,不能利用则抛到一边。布什政府退出、抛弃了许多原有的国际协议。
美国历史上采取过许多先发制人的战争行动。而布什政府把先发制人提升为全球战略。布什说,他的先发制人主张是“一个新主义”,“布什主义”。②布什政府的先发制人的军事战略,要依仗美国在新科技革命和新军事革命中领先世界的地位,着力运用军事力量优势,谋求美国绝对优势。它宣布要在先发制人中首先使用核武器,要研制小型核武器。它要垄断太空领域,发展导弹防御系统等,攻守兼备,实际上想使它能够肆意打击别人,而使别人不能打击到它自己。它要发展各种高科技武器装备,军队改组为高科技的灵活机动的“目标部队”、“模块部队”等,在世界各地建立和加强前沿军事部署,随时可以快速调派部队到世界各地,在世界各地打先发制人、速战速决、“不接触”、“零伤亡”的战争。它的新军事构想要在一年内打五场战争。③
“9·11”美国遭到恐怖袭击后,布什就宣布美国进入战争状态。白宫发言人随后说:总统“认为任何反对他政策的行为都是叛国行为”。布什自称是“战争总统。”④布什政府借“战争状态”、“反恐需要”在国内采取相应措施的时机,利用并进一步煽动美国公众在遭到恐怖袭击后震惊、恐惧、报复心态,布什2004年1月国情咨文中又要求国会延长的“爱国者法”等,大大限制美国公民民主自由的种种权力,把美国公民、首先是外来移民置于美国当局的严密监管之下,大力压制国内反对布什政府全球战略和政策的种种意见和行动,歧视、排斥和迫害外来移民尤其是来自穆斯林世界移民。布什政府依靠这样的集权专制,不顾国内外反对推行它的全球战略。美国加州对日政策研究所主任、《大反扑:美帝国的代价和后果》一书作者查默斯·约翰逊,在又一本新书《帝国的悲哀:军国主义、秘密和共和制的终结》中指出:“军国主义和帝国主义不仅威胁别国的独立和主权,而且也同样严重威胁美国的民主政府。”“布什及其支持者已经在美国国内完成了‘政权更迭’。”“布什及其政府热衷于扩大总统的权力”,“布什总统单方面宣布,美国向恐怖主义宣战”,“导致民主和宪法权力的丧失,政府本身也将从‘行政部门’变成军政府,”“剥夺宪法赋予个人或国际法赋予个人的所有权利。”⑤外国人到美国后深感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美国。”⑥美国专栏作家乔纳森·谢尔在2003年美国评论杂志《国家》上发表评论,题目是《美国悲剧》。谢尔指出,树立民主传统的美国已经背离了建国时的民主,美国的“权力集中”到达了一个高峰。美国已开始从根基上暴露出缺陷,宪法的原则已受到挑战。
布什全球战略的特殊背景
为什么布什政府会制订和实施这样狂妄嚣张的全球战略呢?
美国遭到“9·11”恐怖袭击,深刻暴露了美国的脆弱性。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赖斯说:“9·11”后美国“对自身脆弱性的天真无知已经终结。”①美国已不再受两洋的传统保护,同时已成为世界憎恨的众矢之的,世界反美势力的打击目标。美国当局在暴露脆弱后,急于掩盖弱点,着重利用其军事力量优势,竭力显示强大,显示强硬,进行反扑,以期重振当今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声望和威慑力。这样就形成这个超级大国发展过程中的起伏曲折。这是一般的规律。
但是,布什政府有其特殊性。布什政府是美国历史上最右翼政府,新保守派在布什政府中掌权。布什政府露骨代表美国企业界特别是石油和军工企业的利益。还有布什本人的特点和需要。这些都是出现布什全球战略的特殊背景。
美国《华盛顿邮报》和英国《观察家报》刊登的文章指出:布什“建立美国现代史上一个最保守的政府,这个政府在人事任命上的意识形态倾向甚至超过了里根政府。”②布什“提名一批清一色的保守分子担任内阁职务。”③布什政府是“美国100年来右翼思想观念最浓厚的政府,从环保到劳工,从民权到社会问题,他的政策无不洋溢着右翼气息。”④
从历史上看,美国共和党的基地已从美国东部、中西部转移到了美国南部,布什家族四代政要的扎根地也发生了这样的变迁。⑤日本《朝日新闻》指出:“共和党曾经代表东部和中西部的利益”,现在“以南部为中心的共和党走向保守的同时,北方的稳健派共和党议员在党内丧失了地盘。”2001年春天参议员杰福兹退出共和党,使民主党在参议院成为多数派,就表明了这一点。⑥英国牛津大学曼斯菲尔德学院前校长戴维·马昆德撰文说:“随着内部权力的重心从大西洋海岸向南部和西部转移,制定美国政策的政治力量正在变得眼界比较狭隘,目光比较短浅,对于外部的制约因素比较缺乏耐心,对世界其他国家比较藐视。一种粗俗的、狭隘的残暴风气弥漫在布什的行政机构中。”⑦
新保守派在布什政府里占据关键职位。新保守派主导制定和实施布什政府的全球战略。他们早就有一套设想,又富有执政经验,很快抓住“9·11”这个时机,一下子抛出其全球战略,并立即付诸实施。美国前总统卡特指出:“一个保守人士的核心集团,他们正在试图打着冠冕堂皇的反恐战争的幌子实现压抑已久的野心。”⑧
布什政府的全球战略和政策措施露骨地反映美国大垄断财团特别是石油和军工企业的利益。“布什组成了美国历史上最富有的内阁,经他提名担任最高级别官员中百万富翁的人数超过了以往任何一届政府。”⑨“在本届政府100位最有影响力的官员中,一半以上在石油公司和军工企业有直接经济利益。战争实际上就是这些官员发财的金矿。”①总统布什、副总统切尼、总统国家安全顾问赖斯、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国防部副部长沃尔福威茨、国务卿鲍威尔等,都在石油和军工企业担任过要职,或是大股东。布什家族四代人都同石油企业有紧密联系。②1961年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告别演说中提醒美国人注意的“军方和工业联合体”,已成为当今异常突出的现实。
布什被称为“得克萨斯牛仔”,被形容为迷信实力强权,狂妄自大,不理会批评和反对;说他的思维是“非白即黑的简单化思维”;动不动就以上帝授命自居,说敌人邪恶、自己正义的一套。布什原先不了解世界,听取顾问介绍国际问题和提出建议时,知大概即止,不愿深究,就急促做出决定。③据熟悉布什者说,美军在伊拉克战争初期一度受挫、陷入困境时,“布什总统掩饰不住在电视上故意做作的表情和经过修饰的形象。他在白宫中走动时显得紧张、痛苦、嘲讽、尖酸、不耐烦,而且像是一个独裁领袖。”“他对批评意见表现出疯癫”。④
布什喜爱阅读新保守派作者撰写的《东至鞑靼》、《尚武政治》、《最高统帅》等书,这些书中鼓吹中亚地区地缘和能源的重要性,攻打伊拉克的必要性,在战时应实行强有力的政治领导,政治家在战争中不应听从优柔寡断的军官的意见,应实行帝国霸权全球管理。⑤
2004年2月布什说:“我是一个战争总统。我在这里(白宫总统办公室)就对外政策问题作决定时一直想着战争。”⑥布什被形容为“绑在战车上”的总统,会继续横冲直撞。
美国历史学家认为,布什重回冷战思维,一心要挑动战争,没有应对复杂局势的能力,不像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那样听取各种各样观点,必要时采取迂回战术,能够应付各种不同的可能性。
2004年2月布什说:“让人们理解我的想法,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这很重要”。“我们面前的世界仍然充满危险。”⑦据新保守派代表人物、“新美国基金会”资深研究员罗伯特·卡普兰说,他在2001年3月与布什交谈近一个小时后得出结论,“我认为布什的世界观是”,“世界是个糟糕的地方,有许多坏人,他们可能会危害我们”。卡普兰说,布什承认,相对于美国面对的“坏人”来说,“美国的优势很小。”⑧布什到处竭力显示美国强大,口口声声说美国能战胜和消灭一切敌对势力,但布什内心对当今世界形势和美国处境的看法竟是这样阴暗。在布什身上正是体现了美国强大和虚弱的矛盾结合。
布什在“反恐战争”、“保护美国安全”的旗号下推行其全球战略,有其多方面的现实需要。布什是在2000年大选中在全国比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多尔少几十万选票,靠最高法院法官1票多数通过裁决上台的“弱势总统”,在”9·11”恐怖袭击后,要用“战争总统”、“反恐战争”来赢得国内支持,变成“强势总统”。布什执政三年多来,经历经济衰退、复苏疲弱,迄今仍面临长期失业率上升、财政赤字和对外经常项目收支赤字剧增。他需要用对外“反恐”来转移视线,并用“反恐”战争,大幅度增加军费,发展高科技武器装备,来刺激经济。为了应付国内接连发生公司丑闻等棘手问题,也需要用“反恐战争”来转移视线。为了压制国内反对布什政府全球战略和政策、反对伊拉克战争、反对限制国内民主自由的言论和行动,布什需要用“战争状态”、“安全需要”作为盾牌。布什要在今年大选中竞选连任,也指望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全球“反恐”作为其“王牌”,可是现在事情正在逐渐走向反面。美国今年大选结果究竟将会怎样,还要看美国内外局势的进一步演变。
2003年,布什政府推行其全球战略,悍然发动伊拉克战争,猖獗一时,但很快接连遭到挫败。这表现在国际上以及美国国内,是美国面临外部和内部矛盾加剧的结果。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同美国的矛盾加剧,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深陷泥潭,在伊拉克正发展成为什叶派和逊尼派联合反对占领的民族抵抗运动。美国及其跟随者在中东、南亚、东南亚等亚洲地区、非洲、欧洲及世界其他地方遭到更多的袭击。在跟随美国出兵伊拉克的国家中,西班牙人民党政府在大选中惨败,新政府已从伊拉克撤军;一些国家也纷纷宣布要从伊拉克撤军。世界人民反美情绪高涨,上千万各国人民参加全球反战示威。美国同欧洲主要盟国法国、德国等的矛盾凸显。大国间出现彼此改善和加强关系,加强协调合作来制衡美国的势头。发展中国家出现进一步团结自强应对世界新挑战的新动向。世界多极化在曲折进程中有新的发展。卡特政府时期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指出:“众多民意调查结果显示,美国对外政策在整个世界的支持率都降低了。全世界对美国最近的行动都产生了明显的憎恨,对美国领导人也产生了普遍的不信任,就连在伊拉克参与联合行动的国家也是如此。”“一个独占鳌头而失信于国际社会的美国,是一个在世界上势孤力薄的国家。”他还说:“美国丧失国际信誉和美国越来越孤立的现象反映了一个令人苦恼的悖论:美国的全球势力处于历史顶峰,而美国的国际政治地位却跌到谷底。”①克林顿政府时期总统国家安全顾问伯杰也说:“我们看到了美国威望的令人胆寒的下降。”②美国财政赤字和对外经常项目收支赤字剧增,将长远损害美国经济。美国在新科技革命和新军事革命中领先世界,拥有各种先进武器装备的军队,但是暴露出害怕死伤、难于对付游击战、美本土及海外存在易受袭击、到处树敌、战线太长、兵力不足、非正义干涉和战争国外国内不得人心、士气低落等根本弱点。布什国内的支持率下降。布什政府推行其全球战略,原来指望显示美国的强大,加强这个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加强美国的力量,也加强布什在国内的地位,结果却是进一步暴露美国的弱点和虚弱,加快美国国际影响和地位的下降,削弱美国的力量,促使美国国内起变化。
注释略
作者为原国务院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常务干事、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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