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合国的期待与幻想

发布时间:2020-04-10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一个具有商议性的团体,我们对它应该有所期待。我们也可以对它有所幻想吗?

  

  一个具有记录和反应世界力量对比的团体,我们已经在对它有所期待,但包括我们自己也是它反应和记录的对象,我们应该和可以对它表示超越我们自己的幻想吗?

  

  一个同时具有彼此进行文本监督的团体,我们期待它能拿出文本来,以便监督。但监督本身,却本来也不是也不可能是我们期望的内容。谁期望这样的内容,就必须彻底改变这一团体。这个团体就是联合国。

  

  在商议功能上,联合国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它的任务。设想一下,假如没有这个世界上大家都认可的论坛和商议场所,我们能知道比如伊拉克到底有没有隐匿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吗?而假如我们无从知道伊拉克有没有这样的武器,我们怎么能进行关于伊拉克战争正义与否的讨论呢?显然,国际社会共同设置的讨论功能还是有必要和有效果的。

  

  我们能不能和愿不愿意利用这个功能,是一回事情。但比如中国可以否决在联合国范围内讨论中国人权的状况,这虽然也是各个大国权限范围以内的事情,但联合国毕竟突破了大国的一家封锁,使得在网络时代的各大城市人群有了获取来自各个官方不同消息的渠道,获得了进行各国公民讨论的帮助。这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美国本不想讨论伊拉克重建的问题,尤其不想让联合国尽快插手。我们可以期待美国利用自己大国的地位,一定也可以阻挠联合国在重建伊拉克政治当中,扮演什么实质性角色。但美国再也没有办法组织在联合国范围内讨论伊拉克重建的问题,提出有关这个问题方方面面的彼此矛盾的信息,题目和思路。大国无法阻挠这样的巨大信息潮,这本身就是我们的前辈无法想见的幻想,难道不是这样吗?

  

  在记录和反应世界力量对比上,联合国的每一决议的提出,辩论,修改,表决,执行和报告,都是对国际政治力量对比相当清晰的反射。如果环保力量在全球化过程当中还非常微弱,你怎么能想象会有里约热内卢宣言,东京宣言和京都协议?如果种族歧视在比如势力强大的美国还在大行其道,你能想象联合国在南非克服种族歧视的过程中,真正扮演它已经和正在扮演的角色吗?

  

  我们对记录和反应世界政治力量对比的团体寄以厚望,希望它能突破它固有的角色。这不是联合国本身的本体造成的,是构成联合国的各国各种政治力量在妥协冲折过程当中造成的。而联合国现在还不能突破这样的“本色角色”,也不是这个本来就非常抽象的国际机构的过错,而是各种政治力量制衡和牵制的结果。现在,当我们的希望不能实现的时侯,我们不去反思怎样改变世界政治力量的对比,倒开始指着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记录和反应者说:“你怎么如此软弱!”这就犹如一个丑小鸭看着镜子里面那个其貌不扬的动物,忿忿不平:“你怎么敢!”

  

  我们说联合国软弱,在我们也是联合国一员的条件下,规定了我们对造成如此软弱的责任,也规定了假如我们不希望联合国如此软弱下去,我们必须采取行动的义务。你可以打碎一面镜子,换上另一面,但你无法因此改变自己的面貌,使之从其貌不扬一跃成为光彩照人。现在,我们中国在比如“韬光养晦”这样的外交民俗混乱的口号下,放弃自己在联合国当中独特的角色,我们就更没有任何权利去指责这个我们自己未曾尽职尽责的团体为什么不能按照我们的意志行事。

  

  再说文本的功能。不假,联合国大多数决议案都没有或者是没有全部得到执行。这的确令人沮丧。但作出这样的决议案是不是因此就丧失了意义呢?我认为没有。

  

  没有联合国宪章,我们连衡量自己与其它国家的行为的尺度都没有,比如我们怎么去谴责种族隔离制度?没有联合国人权宣言,近来为我们中国激进的自由主义者们如此看好的“人权高于主权”的原则,就无法成为一面我们可以打到全世界去的旗帜,成为谴责那些躲在国家主权后面为非作歹的独裁者,这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没有联合国1441号决议,你怎么知道美国会在什么条件下对伊拉克动武?没有京都协议,我们无从衡量工业国家应该为减低全球温室效应作出什么样的量化了的贡献,等等,等等。

  

  文本本身的存在,就是意义。这个意义不能高估,但也不能低估。形成文本的过程是商议的过程,是国际民主的过程。尽管这样形成的文本可能是最糟糕的文本。但隐藏在文本背后的协商过程毕竟发生了,毕竟各国代表通过这样的协商本身,了解了彼此的想法和对世界的评估。假如文本在此之外,还可以形成一定的衡量标准,那么我们固然不能指望这样的标准就象是军队里的命令一样,只能凛尊不误,但我们毕竟可以在文本遭到破坏时侯,作为援引和继续协商的基础。

  

  比如以色列可以不执行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但它却不能妨碍其它国家在这样决议的基础上对它提出尖锐的批评,当这种批评形成舆论的时侯,任何以色列政府都无法回避这样的舆论,不然它也不需要美国这个保护伞动用否决权,来阻止形成更为激烈的决议了。同理,美国英国对伊拉克动武,虽然没有最终符合它们意愿的安理会决议作为行为准则,但它们也还是不肯放弃援引1441号决议,来搪塞其它国家对它们提出的违背国际法的指责。假如没有1441号决议,或是美英根本无需在乎这样的文本存在,我们都不会经历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美英开打就是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应该对联合国抱有幻想,问题在于我们应该不应该承担对构造国际社会的责任。如果我们有这样的责任而且也认真对待这样的责任,我们可以利用联合国的各种功能来努力。而假如我们本来就不认为我们有这样的责任,也不想为此承担任何政治上的义务,那么联合国的失败就是必然的。这样的失败也是我们的失败。而它的成功也有我们一份努力在其间。谓君不信:如果没有联合国所做的巨大努力,我们将很难想象,柬埔寨这个曾经因“杀人如麻”而万户萧疏的国度,会有今日加入东盟、参与东南亚10+3的国际互动过程的资格。这样的现实曾经是幻想。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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