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三奶奶】 瞎子奶奶

发布时间:2020-04-03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年轻人们的欢笑,一浪高过一浪,三奶奶闭着眼睛微笑,安静地坐在灶堂后面的阴影里,我不知道这一刻她有没有感觉到幸福      我静默地站在甜蜜而渺远的童年面前,听着和年幼时一样的虫鸣鸟叫,眼光长久落在三奶奶经常坐的地方,仿佛那个干净而安静的女人,还坐在她家的廊下,会转回头来,和扶着门框的幼小的我对视
  
  我为什么会想起瞎子三奶奶来?一个20多年前寂静无声地生活在我童年的静谧生命,为什么会在这个初夏的上午,忽然清晰投影到我日常的琐碎生活中来?
  三奶奶是我爷爷堂兄的妻子,我们这一辈的,都管她叫三奶奶,大人们说起她来,总是说瞎子三奶奶。母亲说,她是哭瞎的,年轻时为了三爷爷。我再往下追问就得不到任何结果了,母亲会说,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明白三爷爷怎么会让一个女人哭瞎眼睛。在我看来,他是村里最好的男人,身材颀长,和颜悦色,又肯为大家做事。他和三奶奶有三个儿子,五个人勤勉地劳作,种最好的庄稼,做最本分的人。不过那时地少田薄,三个儿子又在长身体,总听说他们家吃不饱,青黄不接的时候又吃南瓜稀饭了。
  三奶奶一家住在我家旁边的巷子里。在漫长空旷的童年,有时我会悄悄跨过她家黑黑的门槛,扶着门框屏着呼吸,长久地看她坐在廊下。她皮肤很白皙,黝黑的头发总是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身上总是穿着洗得泛白的蓝色对襟布衣。三奶奶年轻时一定很美丽,到今天我还能想起她紧抿的嘴唇上细细的唇纹。她弓着身子安静地坐在那里,聆听这个她看不见的世界,很有点无助。那时我只有五六岁光景,睁着一双幼小的眼睛,不明白世界是如何交替白天和黑夜的。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是相似的。
  我总怀疑她是知道我在那里的,她会往我的方向转过头来。我们都屏着呼吸,在寂静里对视,寂静到极致的时候,空间好像变得拥挤了。我总觉得我们在对话,我用我的幼小的心,她用她的鼻子和耳朵。那种沉默的对话,让我紧张而兴奋。
  三奶奶是个灵巧的女人,尽管眼睛看不见,她还是能摸索着将丈夫和孩子的衣服缝补得整整齐齐。农忙时,她能在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的帮助下,做整整三桌人的饭菜。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酷热的夏天,帮他们家收割的人总能吃到一碗无与伦比的腊肉。我想不通那碗油亮的腊肉怎么会从冬天留存到湿热的酷暑。答案是大学毕业好多年后才知道的。那时我已经工作了,和母亲唠家常,说起那碗夏天的腊肉,母亲笑我会记着那些琐碎的事情。我有时想,关于三奶奶的记忆再淡漠没有了,但夏天的腊肉的记忆却顽固地不肯迁移。母亲告诉我,只要把腊肉埋在干燥的稻谷里,就可以留到夏天不变味。可那时他们家不是老吃不饱吗,为什么还要把冬天的腊肉留到夏天?母亲叹口气说,那样夏天就不用买鲜肉了。
  此时三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了。去世的时候,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尚未成家的小儿子。三奶奶的小儿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他虽然比我长好几岁,是我叔叔,不过因为个小,是和我一起玩大的。他总是有打不完的猪草,因为三奶奶喂了几头母猪和很多小猪,我跟在他后面,有时帮他提篮子。下雨天没处去了,在他家稻草堆里打滚嬉闹,还能吃到三奶奶给的葵花子。
  一次我正坐在后门槛上发呆,忽然听到三奶奶一声声唤着她小儿子的小名,扶着墙从巷子里摸出来了。她站在暮色里,过一会,喃喃自语:不知道又和小小(我的小名)去哪里了。我偷偷在心里笑,他的小伙伴又不止我一个。
  我念初一那年冬天,三奶奶的大儿子娶上了媳妇。那时我们这些孩子就盼着哪家办喜事,大人们都心情愉快地忙碌着,小孩子可以疯玩,还可以有很多好吃的。
  闹洞房那晚,我钻进人群,透过人缝,看那些我不明白有什么意义的热闹游戏,三奶奶的大儿子老实木讷,倒是他清瘦的新媳妇一副机灵聪明的样子。年轻人们的欢笑,一浪高过一浪,三奶奶闭着眼睛微笑,安静地坐在灶堂后面的阴影里,我不知道这一刻她有没有感觉到幸福。
  我上高三时三爷爷去世了,不知得的什么病,也没怎么到医院里去看,据说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可这么忽然一病,没多久就去了。三爷爷去世不到半年,三奶奶也去了,更像是没有任何征兆的。
  三姐是护士,高考后那个暑假,我陪着她去三奶奶家给她注射。穿过潮湿的院子,跨过熟悉的门槛,摸索着走进昏暗的房间。三奶奶躺在蚊帐里,还清楚记得我的小名。我去握她的手,瘦弱而温暖。我很无措,想追忆童年时和她交谈的气氛,却发现我们从没有交谈过。
  她的二儿子也已经讨了媳妇,和大儿子一样,搬出去另立门户。她的小儿子站在旁边,默默无语,我们之间已经无比陌生。三姐给她注射时,三奶奶问我考上大学没有,那时分数还没下来,不过我很肯定地告诉她,我考上了。
  长大以后,我很愿意猜想那是命定的浪漫,她是离不开他的,虽然看不见,可是他去了她也就要跟着去,虽然她舍不得撇下还没成家的小儿子。三爷爷和三奶奶相继去世后,大儿子和二儿子帮最小的兄弟将老房子重新修了,不过他还是一直没有找到媳妇。
  5年前的夏天,我一个人跑到三奶奶家,院子里满眼是高高的杂草。那个炎热的午后,我静默地站在甜蜜而渺远的童年面前,听着和年幼时候一样的虫鸣鸟叫,眼光长久落在三奶奶经常坐的地方,仿佛那个干净而安静的女人,还坐在她家的廊下,转回头来,和扶着门框的幼小的我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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