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铺街\卢家老宅:白沙洲的繁华见证】白沙洲
发布时间:2020-03-23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白沙洲,和汉口一样,是“五百年前一沙洲,五百年后楼上楼”。倚靠长江的繁华,民间有俗语说,“金沙洲,白沙洲,鲇鱼套里金银窝,竹木行帮排成阵,巡司河上客船多。” 白沙洲和金沙洲都是古时武昌南郊中淤积的沙洲,两洲间水深港阔,逐渐形成了港口和商市。根据《江夏县志》、《武昌要览》的记载,金沙洲在城外额公桥西南,头枕江口,与白沙洲相对,明清两代都是商贾客船云集之地。清嘉庆之后,金沙洲逐渐与武昌城相连,白沙洲则成了竹木贸易市场,成为“南帮”(放排为生的江西人、湖南人)的聚居地,直到湖广总督张之洞时期,为防水患,修筑了从武昌至金口的武金堤,将白沙洲和金沙洲隔在了堤外。
古时的八铺街就属于金沙洲的范围,卢家老宅则在白沙洲的乌家巷,它们见证着白沙洲曾经的繁华,也随着时代走向寥落。
八铺街:难民区里的“法租界”
古时的八铺街北与武昌城巡司河相望,西距江边码头仅数十米,处于水路交通要道,“南帮”顺江放排,沿途需靠岸补给,缰绳就系在附近的码头上,放排汉们顺带上岸消遣一番。八铺街一带,正是“五府十八帮”沿长江顺流而下的放排目的地,每天来做竹木贸易和消费的人群络绎不绝,繁华程度不输于今天的司门口。
八铺街的名字,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是民间文史学者所认为的,古时管治安的“派出所”被称为“铺”,八铺街就是“第八派出所”所在地,因此而得名。另一种,是因为街上有八家历史较长名声较大的铺子,取八铺之街的意思。在我们的走访中,街上的原住民们似乎更认可后一种说法,许多老人从小听着八家铺子的故事长大。
85岁的陈爹爹是八铺街原住民,土生土长五代人,对铺子还有模糊的印相,“源利、源盛两家米铺,李大友、九泰两家酒铺,公泰和源泰两家杂货铺,还有少峰(音译)和靠堤旁的一家,也是以卖杂货为主。”这其中,源利和源盛两家规模最大,“前面是店,后面住人,加起来差不多两三百个平方。”陈爹爹曾跟随父亲去源利买米,进过它的后院,佣工们在做豆瓣酱,有十多人,里头放酱的园子也不小,能住上好几口人。
这八铺街里的第一富豪,还不是源利米铺,而是卖酒的李大友。这李大友不是武汉人,来历成谜,专卖山西汾酒,八铺街一带流传着“要喝酒找李大友”的说法,生意兴隆。八家掌柜中,数李大友对街坊邻居们最豪气,碰上有街坊帮他挑水,一定要招呼进来喝杯免费酒,在乡邻中颇有好评。
当然,八铺街的繁华可不止于此,是吃喝玩乐一条街,麻石路两边小馆子、药铺、金号、剃头铺、酱园、糟坊、伞店、棉花店、米店、日用杂货店一应俱全,街上还有个大关茶馆,里面演着楚剧、汉剧、湖南花鼓戏和湖北评书,略有闲钱的放排汉们,上了岸,就往茶馆里钻。
据说,放排汉们还摸索出利用竹子和锯竹木的钢锯演奏音乐的绝活来,每当夜幕降临,江上点着烛火的排上,放排汉们聚在一起,吹竹笛,拉钢锯,热闹得很。
放排汉们来自“五府十八帮”,街上遍布各地口音,还顺带衍生出区别武汉地区的习俗来,比如每年一到端午节,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就会穿上特制服装,化装成狗的造型,被八个壮汉抬着巡游,当巡游到自家门前时,居民们便纷纷往“狗”身上泼水,以祈求风调雨顺,这就是“迎狗老爷”的习俗。
这样的繁华离不开木材码头的繁盛,也离不开五湖四海的放排汉,但在武汉人心中,这一带是“难民区”,八铺街就是难民区的“法租界”。1932年,武金堤决口,武汉成为泽国,待大水退去,很多失去家园的武汉人,在八铺街附近用树皮、板皮和布瓦搭起简易房子,过起日子来。
到1938年10月,武汉沦陷,日军利用巡司河之隔,将八铺街一带设置为“难民区”,在掠夺了武昌城内的诸多财产后,将大批居民赶往此地聚集,派了日本宪兵中队进驻在八铺街上,宪兵队长小田就驻扎在李大友酒铺对面,后面还设有水牢,陈爹爹说,那时,半夜时分,常能听到从宪兵队里传来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这一时期的八铺街,早已丧失了昔日的繁华劲,它的售卖对象,从放排汉变成了被称为“鸡杂鸭杂”的日本鬼子和汉奸,售卖内容局限在应急的日用品,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要。长居在此的居民以武汉人为主,靠做苦力和种菜为生,平日里买米、油就去八铺街,碰上家里有红白喜事,一家老小得揣上积蓄,到长街(今解放路一带)去置办家什,“我们说进城,其实就是去长街。”
八铺街的冷清一直到1949年,以李大友为首的掌柜们走了一大半,剩下的铺子也只能勉强维持,后来,源利、源盛两家在别处置了产业,曾经的八大铺不复存在,空余一街。
卢家老宅:白沙洲的“洲府”
回到金沙洲和白沙洲的故事上。因金沙洲与武昌城相连,白沙洲逐渐成为竹木贸易的中心,“男帮”和放排汉多聚居在此。一直到民国初年,竹木贸易还相当繁盛,并建有祁阳公所、明山善堂和“旅鄂湖南学堂”等等,卢家老宅就是曾经的湖南学堂校舍。
老宅系卢明发所建。卢家祖上逃荒至白沙洲,到卢明发这一代,做起竹木生意,实力在洲上七大竹木商中数一数二。在幺儿子卢从序的周岁生日时,他拿出四千多两银子在乌家巷做房子。清光绪十八年,卢家老宅建成,有一千五百多平方米,轿厅、马房、堂屋、厢房、柴屋、厨房、茅厕都一应俱全,取名“毅安堂”。
到光绪三十年,“毅安堂”几经淹水,没了看相,加上卢家人丁兴旺,房子不够住,卢家人将“毅安堂”翻修一遍,同时在其左侧建了一模一样的新屋“景安堂”,这两栋新屋,一时间成为白沙洲首屈一指的名胜。
知名“武昌通”刘谦定说,当年的竹木富商们财大气粗,附庸风雅,他们的住宅不论设计手法还是施工用料,不亚于武昌城内的官宦名流之家,在建筑风格上也如出一辙,“粉墙黛瓦,三合院的江夏民居形式,洲上学武昌城,湖南、湖北、洞庭湖地区和江汉平原学这里,是当时的建筑时尚。”
发迹之后,卢家定下了打造书香门第和官宦之家的家训,到光绪三十一年的时候,卢明发将旅鄂湖南人学堂引到自家办班,家中适龄儿童包括未出阁的女孩都要读书。打这以后,卢家老宅因学子众多被称为“百子堂”,出了不下百名学生,其中不乏可造之材。
因为卢家的名望,乡亲们把“毅安堂”和“景安堂”当作“洲府”,常来聚会议事,被视为公共祠堂,他们认为“毅”同“亿”,“景”跟“经”同音,卢家老宅定能百年安好,经久耐用。
卢明发的大儿子卢从康,忙生意之外,爱好在城里逛书市,收藏古玩字画,曾成套地买下《康熙字典》、《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等经史子集,遇上心仪的古董玩意儿,像康熙年间的瓷瓶,郑板桥、刘墉的挂轴,还有乾隆十二年的“武阳夏三镇木雕图”等等,都被他运回卢家老宅。刘谦定介绍,“这也是当时竹木商人的时尚。”他曾经看到过一张,卢家后人向武昌区人民政府“文革”抄查古物书画清退办公室所列的清单,其中的稀奇物件能装下几十个皮箱,包括雍正年间的官窑大瓷瓶。
按照竹木商的惯例,凡婚丧嫁娶,要办得热闹非凡。卢家办过两场轰轰烈烈的喜事,一次是卢明发的白喜事,特地从汉阳请来了闹丧的武把子,抛钢叉、吞宝剑、耍三枚铁弹、头顶燃香烛,扮成和尚的汉子抛接铜钹,引得围观的人阵阵惊呼。另一次是卢明发的孙子卢兴裕成亲,娶的是汉阳富商之女胡淑芬,胡家的陪嫁足足装满了一整条船,前来道贺的亲友也多,从汉阳过来的船队排起了长队,这头的嫁妆已进门,那头的宾客才能下船。老宅里的婚宴摆了好几十桌,毅安堂和景安堂摆不下,花厅也坐满了宾客,场面轰动了洲上,好些年后,还有老人津津乐道那场婚礼。
抗日战争之后,卢兴裕带着家眷住到了法租界,日本人投降之后,四散的卢家人回到白沙洲的老宅里,与留守的卢从康团聚,好景不长,卢从康吃鱼时叫刺卡住了喉咙,一口气上不来断了气,他过世之后,卢家再没人做过生意,家业渐败。
解放后的卢家老宅成了白沙洲地区的著名梨园,每有堂会戏,引来不少乡邻来看热闹,后来还成为群众的宣传阵地,从1950年开始,为清匪反霸、三反五反和抗美援朝,群众在这里自编自导自演,好戏连台。上世纪五十年代,武汉发大水,白沙洲一带的房子都淹了,卢家人在武昌城里避难,退水后回来,老宅无恙,还关了一屋子的鱼,其中还有条二十斤的大白鳝,算是个“惊喜”。
这以后,卢家花厅办过粮店,大厅堂办过扫盲学校、公社食堂、手工绣花厂和卫生所,卢家人的日子稳定安逸。
卢家的灾难在“文革”后来临,白沙洲上最显赫的卢家,成为红卫兵造反的对象,老宅里的古玩字画、史籍典藏、家具器皿等被一扫而光,地板被撬,墙壁也被凿穿,屋里的卢家人被赶到同一街的茅棚里,住了十五年,老宅归公家所有。
这样的日子直到1980年,政府归还了老宅,戏台已经被拆,占用了四间房的白沙洲街卫生所保留下来,剩下的供卢家人居住。卢兴裕(此时已改名卢新华)还亲自上房捡瓦,在瓦条里见到了四条金叶子,令人忆及当年的繁盛,不免感慨良多。
1998年武汉发大水,卢兴裕在老宅预言,他的人生已经历过三次洪水,一般事不过三,所以他快不行了,卢家也快要完了。他的预言在2004年年底应验,卢家老宅被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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