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稀缺的迷惘 迷惘

　　《常识》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发表于1776年1月10日，作者是托马斯?潘恩，一个刚刚由英国来到美洲大陆不久的契约奴隶。《常识》是一篇鼓动革命和独立的战斗檄文。潘恩用通俗的语言，指控英王乔治三世是暴君，是“大不列颠皇家畜牲。”他告诉北美大陆的被奴役者们，天赋人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基本权利，独立于英国王室之外是建立民主共和国的必要前提。《常识》像炸弹，引爆了新大陆人民的革命浪潮。华盛顿说，这本书“有力地促使许多人改变了想法”。《常识》出版3个月后，发行量达到了惊人的12万册，6个月后，《独立宣言》正式签署，北美大陆上诞生了第一个民主共和国。
　　200多年过去了，潘恩的《常识》已归入历史典籍，藏诸深山，束之高阁。一日徜徉于书肆，竟又见一本《常识》，作者梁文道，是一个不足40岁的当代青年，心中不免诧异。是梁文道“无知胆大”?还是他本就心高气盛、目中无人?
　　这是梁文道的一本时事评论集，收录了近年来他在报纸、杂志、网络上发表的百余篇时政评论。文章长短不一，论题广泛，信马由缰，率性恣肆，倒也别具一格。展书细读，个中三昧渐渐领悟。
　　梁文道出生在台湾，就学于香港，留学到美国……不是羡慕他的既往历史，而是感叹他游走于两岸三地之间，游学于大洋彼岸的开放学府，生活经历、文化背景大异于开放不久的祖国大陆，所论之不落窠臼，所议之骇俗惊世，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立场和观点，都是在开放和比较中愈加正确，掌握的资讯越多，获取的信息越大，越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先哲们常常提到，论辩和讨论，不是说的艺术，而是听的艺术。带着一颗虚怀若谷之心，不以一己之见为圭臬，认真地听进别人的观点和理念，与自己的理解融会贯通，焉能不得出正确结论呢?最可怕的是先入为主，标尺已在手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合我判断者，皆为谬误，反对我意见者，必别有用心。此种态度，必致心胸逼仄，将中肯的意见拒之于千里之外，最后落得个自说白话，自证其理而已。
　　三聚氰胺事件，惊天大案，举世震惊。因内论者万炮齐轰企业家的道德良心，期待企业家的血管里流着道德的血液。甚至有人主张以灵魂的审判为治理的良方。如此批驳，就能把政府的缺位抖落干净了吗?政府的监管在哪里呢?市场的预警机制在哪里呢?当七八个部门管不住食品安全这“一张嘴”的时候，那必定是我们的制度设计出了问题。人都是“原罪”的，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没有漏洞他还想钻出个缝来，制度设计上那么大的纰疵，他能不弄虚作假，以次充好，偷梁换柱，瞒天过海?难怪梁文道要感慨：有人在管治这个国家吗?
　　梁文道用我们丝毫不习惯的思维方式评说着世间万象。他有时让我们恍惚，在方位上产生错觉，是他出入于鲍鱼之肆呢，还是我们久居芝兰之室?河南陕县煤矿事故，经过75个小时的艰难抢险，69名被困矿工奇迹般获救，这本是感天动地的至善之举。电视台在报道这一重大新闻时有这样一个镜头，走在最后的一位被救矿工，竟然在蒙着眼罩、被人搀扶的状态下，冲着镜头高喊：“感谢党中央感谢国务院感谢河南省政府感谢全国人民!”梁文道说，看到此处，他完全错愕了，“常识”告诉他，一个正常人被困井下3天，不知前路是生是死，突然被人救出来之后，不是激动无语，就是忙着喊爹喊娘问候妻小吧?他怎么可能第一句话就是拜谢党中央呢?这完全不像一个刚刚逃出生天的灾民。“换了是我去当新闻公关或者镜前表现指导，我不仅不准他‘四个感谢’，还要逼他先和母亲说声好，叫她老人家别挂心呢。”
　　梁文道的“常识”，时时拷、口]着我们当下的僵化思维。汶川地震，国难当前，有人质疑奥运会火炬还继续传下去吗?梁文道秉笔直书应该中止。矜勿喜。那么多人丧命，那么多人失踪，那么多人陷入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当局又何忍一片喜气，继续大办盛事呢?
　　梁文道评说，奥运精神也是一种对于跨越藩篱的和平的梦想，也是一种宽容的道德精神。我们都不忍心再看到迎送奥运火炬的欢庆场面，因为我们有难以言喻的哀伤需要宣泄。所以在倾全力救灾之余，政府也不能不顾虑十三亿人的心理需要，它应该下令全国降半旗致哀，它应该在稍后的日子里于各地举办集体的纪念集会，让日日夜夜沉浸在悲剧消息中的国民有一个治疗自己的机会。至于那一把火炬，完全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表达心意……不知是巧合还是机缘，梁文道这篇评论发表的第二天，国务院决定，举办三天的国家哀悼活动，奥运火炬传递暂停。一个优秀评论家的洞见就在这里。
　　梁文道居然“教训”我们如何纪念抗战了。他反问我们大家，我们有一个纪念抗战英雄或其他为国捐躯的烈士们的场所吗?类似于日本的靖国神社，类似于美国的阿灵顿国家公墓?他又问我们，知道国民党将士们在御敌的正面战场上死伤惨重，一寸山河一寸血吗?梁文道给我们展示了国民党将军胡琏在开战之前写给父亲的遗书：“父亲大人，儿今奉令担任石牌要塞防守，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当无他途，而成仁之公算较多。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亦足慰。惟儿于役国事已十几年，菽水之欢，久亏此职，今兹殊戚戚也。恳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超拔顽儿灵魂也。敬叩金安。”微言大义，扣人心弦；家国天下，肝胆两照。今日读来，仍令人热血贲张。中华优秀儿女，不独革命军中!
　　梁文道说：“本书所集，卑之无甚高论，多为常识而已。若觉可怪，乃因此为一个常识稀缺的时代。”闹了半天，他在这儿等着我们呢!他在“骂”我们呢!骂得好骂得痛快!古人云：知耻而后勇。让我们“勇”一回吧 勇于听取刺耳的不同声音，勇于补上本该人人知道的“常识”之理。
　　(本文作者为青岛报业集团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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