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散文

发布时间:2017-02-12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化石散文篇一:优美散文 走丽江

走 丽 江

上个世纪末的秋天,我第一次到丽江.

当我在东巴人破旧的楼房里看他们的壁画和象形文字; 当我在阴暗的院落听被称之为音乐活化石的纳西古乐; 当我在玉河桥上看图腾般的木雕群;

当我在玉龙雪山的冰川俯瞰莽莽高原时;

我被那份美丽与宁静、苍凉与古远、厚重与殷实所震撼。

丽江古名大研镇,四方街是大研镇的心脏,不大的场地却让人感到一种虚怀与空阔,处处透露出高原古城的万般威仪。这里是茶马古道的起点,各种商品的集散地,周边是保存完好的旧时店铺。每条或窄或宽的小巷都傍有潺潺有声的小溪。这里四通八达且地势较高,是古城洗街的起始处,洗街时,先在夜间把玉河下游的坝口堵住,让水溢出街面,清晨起来顺街巷冲洗。间或的这么一番冲洗,街道洁净得即便满地打滚也不会弄脏衣服。

早上,暖暖的阳光投在安静空寂的街巷,已是上午八点多钟,我端着相机转悠了大半个城,才见几家店铺缓缓开门,“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在静寂的街巷里显得格外悦耳。起床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把柴火炉子烧得浓烟滚滚。阳光在狭窄街道的屋檐缝隙间穿过来,层层叠叠地洒在窄窄的石板路上,就像霜黄的宣纸裱衬着一幅悠远的史籍字画:骑楼、花窗、门廊、隔扇、砖雕、短墙。屋脊瓦楞上,那些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草株,大多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斑驳脱落的土墙,被风吹雨淋得森黑的木楼,都还沉浸在一层迷蒙而又温暖的睡意之中。

快到(转 载于:wWw.zhAoQT.neT 蒲公 英文摘:化石散文)中午时,整个古城顿时热闹起来,有挑担的,有练摊的,有谋生计的,也有旅游的,这里刚被联合国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慕名而来者,各自以他们鲜艳的服饰在这里招摇过市,各种肤色,各类语音在这里混杂一堂。

夜深时,古城静寂无声,这里民风憨厚,人心纯朴,那些开化都市的明火执仗者和梁上君子们尚未光顾,在这样的异域远乡,这样的良宵美景,根本就没有不出去走动的理由,于是,在那古老幽深的小巷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夜风中屋檐下的风铃清脆摇响,忽明忽暗的客栈牌匾和酒店幡旗倒映在流淌的河面上,被人们终年打磨得如铜镜般发亮的石板路泛着幽幽的光,凹凸不平的路面把脚板踩得生疼。其实,这里最适宜旧时的赤脚、布鞋和嗒嗒作响的马帮,适宜身佩长剑慨然远行的侠客,在这样的夜晚,走在这样的小巷,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作为远古时期游牧民族的后裔,纳西人习惯了烈日、长风和大漠,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刚毅、勇敢和不畏艰险的特性。不知几时起,他们的祖先经历无数次喋血厮杀和生死追逐后感到疲倦了,在几番颠沛流离后选择了玉龙雪山下这片土地繁衍子孙,休养生息。

这里丰沛的水源给纳西人融浸了水一般缱绻缠绵的柔情,他们收敛了放荡不羁骄横暴唳的本性,在汉、藏、白等几个强大民

族的夹击和包围下,因体现不出强悍而渐渐消沉,久而久之,他们过惯了宁静的生活,软软的没了脾气。只有在“木王府”里那规模宏大,殿宇壮丽,极尽奢华和铺张的建筑与装潢,才让人联想到纳西人昔日的辉煌、显耀和大国气度。

在这远离都城的高原,在这王权不达的穷乡僻壤,他们与世无争,自给自足,写着外人看不懂的文字,弹奏着世代流传的古乐,生活中没有过多的精神压力,没有强烈的时间观念,柔美和畅无处不在,生命就这样轮回着。这种心态和气氛也感染了所有来这里游玩的异乡过客。在我涉足过的酒店茶楼,大多数人都显得悠闲无事。时间只是偶尔从那些被进出的客人掀起的门帘中泄漏进来,昨天,今天,明天没有太多差别。这里容得下人生里所有的无聊和繁琐,所有游手好闲的男人和喋喋不休的女人。

化石散文篇二:文言散文

王老师:

这里是学生日高近两年在《丹东广播电视报》所开的一个以古代散文为主体,兼顾诗词曲赋各种文学国粹之尝试的栏目《小城小景小记》。累积起来有五六万字,然后想就自己的体会给自己的学生——今日的孩子们讲讲作文赋诗填词吟曲的一些门径。每篇文章皆有丹东风光图片点缀,应该说,尚未完成,即想求先生赐以宝序。怕先生时间紧,提前交上这份作业,请先生可于闲暇时过目指教。

打开诗词曲赋的大门

——说给孩子们的几句话

赋诗填词吟曲,都离不了合辙押韵,平仄对仗,这也成了很多富有诗情的少男少女步入这一神圣殿堂的高高的门槛,也使我之金碧辉煌的国粹之华堂广厦因众多的后来人被堵在门外,故而寂寞了许多。于是笔者有一小小的主意,出给孩子们,或许可改变这一尴尬:

如果你愿意像一些老先生那样学养深厚,潜心精研古人的“平水韵”,当然是传承国故之善举,做学问之上乘。如果你学业太忙,无暇探求古韵之奥妙,那你就按着你最得心应手的《汉语拼音方案》的韵母表去押韵,按着现代汉语一声二声是平声,三声四声是仄声的规律去对仗。你就会轻车熟路的走进(新)格律诗的创作队伍。而未来的格律诗也将不再绷着脸拒人以千里之外。也会敞开热情的怀抱,拥抱我们所有的孩子。我们的国粹传

承必将后继有人。

你已具备的知识储备:

汉语拼音知识:韵母相同,就是押韵。格律诗是二四六八句押韵,首句可押可不押。押韵一般只押平声韵(就是声调是一声二声的字)且一韵到底(就是韵母完全是一样,中间不换韵)。

对偶的修辞知识:结构相同,字数相等,表达相似、相关、相反、相对的意义。

知道了这两条,你就有了通向格律诗城堡的通行证了。

你马上就能掌握的知识:

你只记住现代四声的平仄即可:

阴平(一声)阳平(二声)是平声

上声(三声)去声(四声)是仄声

你要记住的四种平仄格式:

A仄仄仄平平a仄仄平平仄

B平平仄仄平b平平平仄仄

试用一个口诀将其记牢:

大A 三仄两平起,

小a双仄双平收;

大B 双平双仄起,

小b三平两仄收;

Aa为一类:头两字都是仄仄,叫仄起句。区别就在于A收平声,即最后一个字为平声;a收仄声,即最后一个字为仄声。

Bb为一类,头两字都是平平,叫平起句。区别就在于B收平声,即最后一个字为平声;b收仄声,即最后一个字为仄声。

四种句型错综变化,即可构成五言律诗的四种平仄格式。 七言律诗只是在五言律诗前面加两个字,平起句加俩仄声字,仄起句加俩平声字。

B仄仄平平仄仄平

b仄仄平平平仄仄

A平平仄仄仄平平

a平平仄仄平平仄

教你有趣的方法记住格律诗的四联名称

格律诗共八句:两句为一联,分别称为:首联、颔联、颈联、尾联。你只要摸摸头,记住“首联”;摸摸下巴,记住“颔联”因为“颔”就是下巴的意思;摸摸颈部,记住“颈联”,颈部指脖子,有时特指脖子前部,所以,为了方便,摸摸脖子前面即可;于尾骨处,用手做个尾巴撬动的样子即可记住“尾联”。

你看是不是很有趣呀,用这个方法,一次就可记住“四联”的各自名称。

你还要记住四个称谓:出句、对句,失对、失黏

每一联的上句叫出句,下句叫对句。

本联内,出句、对句平仄相反,不相反叫“失对”,正确的应该是a对B,b对A。否则就是失对。

a仄仄平平仄

B平平仄仄平

b平平平仄仄

A仄仄仄平平

两联间,上联的对句、下联的出句平仄要相近,不相近叫“失黏”,正确的应该是B黏b,A黏a。【主要看第二字】

“失对”、“失黏”都是格律诗创作的大忌。

首尾两联是散行,中间两联要对仗。

你还要知道避免孤平,讲究抝救

孤平:是就B型句说的,五律B平平仄仄平,七律B(仄仄)平平仄仄平。五律第一字,七律第三字,必须是平声,否则就是犯孤平——除韵脚之外就一个平声了:仄平仄仄平,(仄仄)仄平仄仄平【此句不能一三五不论】

拗句:不依照一般平仄规则的句子。诗人对于拗句,往往用“救”。 即一个句子该用平声的地方,用了仄声,然后在本句或对句的适当位置把该用仄声的字改为平声。以便补救,合起来叫抝救。

以五律为准:

小b三抝四字就

大B一仄三改平(防孤平 )

小a三仄对三平

知此三点抝救行

小b三抝四字就:五律:平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 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寒山转苍翠” 三抝四字就。李白《赠孟浩然》“红颜弃轩冕” 三抝四字就。杜甫《天末怀李白》:“凉风起天末” 三抝四字就。

【七律:b(仄仄)平平平仄仄——b(仄仄)平平仄平仄。】 杜甫《咏怀古迹》“蜀主窥吴幸三峡”。

大B一仄三改平(防孤平 ):B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平;如:

李商隐《蝉》“故园芜(wú)欲平”。一仄三改平。

【B(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 苏轼《新城道中》“”(溪柳)自摇沙水清。我们依然可看做一仄三改平。

小a三仄对三平:

a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仄

化石散文篇三:李汉荣散文

李汉荣散文 夜晚的河流

夜晚的河流

远远地,我听见河流的声音,那是一个熟睡的老人,梦境里发出的鼾声。

我轻轻走过去。轻轻地,我不能冒失地走近一位长者。我怀着尊敬的心情,去探望沉入睡梦中的孤独老人。

我看见了河流的睡相。在蒸腾的夜气里,在灰白的雾帐下面,他枕着冰冷的石头,裸身睡在古老的河床。

河流的身体多么柔软和修长,服从坚硬的地理,他弯曲着睡眠,他一路折叠了多少波涛? 我站在河流的身边,我站在一位躺着沉思的老人身边。我不必问他在想什么,他的每一滴水都是思想。

即使最平静的时候,他仍然在记忆深处,抚摸过去年代的沉船。

我根本不能想象,一个老人白发后面积压了多少霜雪;我根本不能想象,一条河流的身体里埋着多少世纪的闪电。

即使在最黑的夜晚,河,仍然睁着明亮的眼睛,河不会迷路。没错,即使河闭着眼睛,也能到达他的目的地。

谁都陪伴过他,谁都很快离开了他。石头陪他一程,很快变成沙粒;鸟陪他一程,很快变成幻影;人陪他一程,很快变成传说;苍茫里,一条孤独的河自己走着自己。

谁不曾被河流照料?谁不曾听过河流的叮咛?即使最残忍的暴君,他也不能靠嗜血度过一生,当他渴了,端起盛水的碗,他是否也会看见,河流那仁慈的眼神?

我们似乎不知道,在这唯一一次的人生里,能与河流相遇,是怎样的幸运?这是万古一次的相遇,一条河环绕我们短促的一生。可是我们一次次辜负了河流,也伤害了河流。河给予我们清澈,我们报之以浑浊;河给予我们辽阔,我们报之以阻塞;河给予我们甘泉,我们报之以污秽;我们把恶毒的欲念抛给他,把手中的垃圾抛给他,把胡言乱语抛给他……

饱受凌辱的河流,默默地转过身去,一次又一次原谅了我们,在夜色深处,他独自吞咽着那难以下咽的食物,把痛苦的泥沙埋进心底。

此时,我弯下腰,把手伸进河流,我感到了河水的寒意,我知道,这是河流在为燥热的我降温,在为因高烧而龟裂的岸降温。

我继续弯着腰,我用双手搅动河流,我想制造一点波浪和漩涡,河水随着我的手起伏了片刻,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由此知道:一生一世,我对河流的影响,比一条鱼对河流的影响,要小得多。

我躺下来,与河流并排躺在黑夜的床上,我好像躺在伟大祖先的身旁,与他一道流过万古千秋。一卷卷史书,被我一页页展开,一页页打湿,一页页翻过。你听啊,随便打开一本书,总是哗啦啦的声音,那正是河流的声音。

我躺下来,与河流并排躺在黑夜无边的床上。像河流那样坦荡入睡真是幸福啊,没有恶梦没有鬼怪,宽广的梦境里覆盖着全宇宙的星光。

我躺着,我想像着,河流的心里一定怀着一个简单的期待:与他相遇的人们,都是纯真的孩子,干干净净地走过或游过这一段湿润的时光,他将收藏他们干干净净的身影。

我躺着,我想象着:河流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走丢了,当他一觉醒来,看见了海,却找不到自己,那时候,他该是何等惊慌?

我知道,我的到来并没有减少河流的寂寞,这位习惯于躺着沉思的老人,仍然像远古那样,怀抱着巨大的孤独和感伤……

李汉荣散文 溪水

一条大河有确切的源头,一条小溪是找不到源头的,你看见某块石头下面在渗水,你以为这就是溪的源头,而在近处和稍远处,有许多石头下面、树丛下面也在渗水,你就找那最先渗水的地方,认它就是源头,可是那最先渗水的地方只是潜流乍现,不知道在距它多远的地方,又有哪块石头下面或哪丛野薄荷附近,也眨着亮晶晶的眸子。于是,你不再寻找溪的源头了。你认定每一颗露珠都是源头,如果你此刻莫名其妙流下几滴忧伤或喜悦的泪水,那你的眼睛、你的心,也是源头之一了。尤其是在一场雨后,天刚放晴,每一片草叶,每一片树叶,每一朵花上,都滴着雨水,这晶莹、细密的源头,谁能数得清呢?

溪水是很会走路的,哪里直走,哪里转弯,哪里急行,哪里迂回,哪里挂一道小瀑,哪里漾一个小潭,乍看潦草随意,细察都有章法。我曾试着为一条小溪改道,不仅破坏了美感,而且要么流得太快,水上气不接下气似在逃命,要么滞塞不畅好像对前路失去了信心。只好让它复走原路,果然又听见纯真喜悦的足音。别小看这小溪,它比我更有智慧,它遵循的就是自然的智慧,是大智慧。它走的路就是它该走的路,它不会错走一步路;它说的话就是它该说的话,它不会多说一句话。你见过小溪吗?你见过令你讨厌的小溪吗?比起我,小溪可能不识字,也没有文化,也没学过美学,在字之外、文化之外、美学之外,溪水流淌着多么清澈的情感和思想,创造了多么生动的美感啊。我很可能有令人讨厌的丑陋,但溪水总是美好的,令人喜爱的,从古至今,所有的溪水都是如此的可爱,它令我们想起生命中最美好纯真的那些品性。

林中的溪水有着特别丰富的经历。我跟着溪水蜿蜒徐行,穿花绕树,跳涧越石,我才发现,做一条单纯的溪流是多么幸福啊。你看,老树掉一片叶子,算是对它的叮咛;那枝野百合花投来妩媚的笑影,又是怎样的邂逅呢?野水仙果然得水成仙,守着水就再不远离一步了;盘古时代的那些岩石,老迈愚顽得不知道让路,就横卧在那里,温顺的溪水就嬉笑着绕道而行,在顽石附近漾一个潭,正好,鱼儿就有了合适的家,到夜晚,一小段天河也向这里流泻、汇聚,潭水就变得深不可测;兔子一个箭步跨过去,溪水就抢拍了那惊慌的尾巴;一只小鸟赶来喝水,好几只小鸟赶来喝水,溪水正担心会被它们喝完,担心自己被它们的小嘴衔到天上去,不远处,一股泉水从草丛里笑着走过来,溪水就笑着接受了它们的笑……

我羡慕这溪水,如果人活着,能停止一会儿,暂不做人,而去做一会儿别的,然后再返回来继续做人,在这“停止做人的一会儿里”,我选择做什么呢?就让我做一会儿溪水吧,让我从林子里流过,绕花穿树、跳涧越石,内心清澈成一面镜子,经历相遇的一切,心仪而不占有,欣赏然后交出,我从一切中走过,一切都从我获得记忆。你们只看见我的清亮,而不知道我清亮里的无限丰富……

对一次雪崩的想象

——生命的慰藉之一

李汉荣

我已失踪。我在发烧的季节之外。我在人世之外。

与时代激烈摩擦之后,我从烫金的日历里转身,从燥热的洼地出走。

我的不合时宜的反方向运动,招来幸福的金丝鸟们的一致斜视,它们从豪华笼子里抛出一阵阵哄笑;那些成功的豪杰们,一边在别墅里优雅地剔牙,一边望着那个失败的背影,幽默地提炼着黄金世界的普世格言。

是的,它们有足够的资格嘲笑我,但是,我也可以嘲笑他们的嘲笑。虽然,谁都不可能笑在最后,唯一能笑在最后的,是那不苟言笑、表情严肃的时间。

我一直怀疑,那么多人仰望、环绕并争相攀爬的那座“神山”,很可能是欲望和垃圾堆积的假山。

在垃圾堆积的假山上能看见心灵的日出吗?

欲望的梯子,也许是向下的,梯子的尽头,是荒凉的废墟。

我分明看见,人们正在通过所谓黄金的凯旋门,抵达精神的废墟。

为此,我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出走,朝另一片天空进行灵魂的深呼吸。

在一片漠然和轻薄的冷笑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对时间,我一步步离开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朝上, 一步步接近,那个在远方等待的自己。

对神圣雪山的攀登,就是攀登另一个更清澈的自己。

凛冽的风迎面吹来,梦中的天国景象渐渐呈现。

接着,我看见白天鹅的羽毛纷纷扬扬,我感到灵魂正在大面积降临,心灵的节日正在大面积降临。

我看见了久已不见的照彻暗夜的白光,看见了仍在向宇宙深处跋涉的精神巨人。 天宇敞开,圣歌响起,烛光燃亮。

终于,我看见了世界的初雪。

攀登途中,我一次次问自己 :如果不幸遭遇了雪崩,你是否后悔莫及?你是否接受这白色的葬礼?被纯洁、凛冽的雪窒息并深深掩埋,在高处死去,并且死的如此干净,比起在享乐的池塘里醉生梦死、腐烂发臭,你是否觉得死在这里是一种至上幸福?(那一刻,苍鹰开始在山巅盘旋,风在呜咽,无边的蔚蓝,将那折叠的灵魂展开,展开,展开成无边的蔚蓝)。 你想好了吗,你做好准备了吗?

如果你走在我的前面,恰好遭遇了雪的暴动,凶猛、冰冷的拳头,密集地砸向你,我却无法挺身而上,去制止暴虐的死神。

隔着不远的距离,我目瞪口呆,像在观看灾难大片,被那逼真的艺术效果震惊。 隔着不远的距离,我只能恐怖地看着你恐怖地消失。

在命运的终极暴力面前,我们的智力于瞬间全部瓦解,我们的感情于瞬间全都凝固,凝固成

绝望的悲情。

几只山羊,结伴在高处觅食。人类已洗劫了山下的最后一片绿叶,它们只好向天空逃亡,在高海拔的命运里,寻找稀薄的口粮。

它们不知道,它们一寸寸接近的,却是死神的冷笑。

它们很快消失了。

几粒缓缓移动的雪花,几颗温热的小小心脏,消失于庞大漠然的雪的坟茔。

远远地,我们目睹了白色对白色的吞噬,我们低头哀悼,同时对这洁白的葬仪,生出几分尊敬——

比起被豢养在人类的笼子,被奴役,被宰杀,作为食物被吃掉,最终从文明的下水道排出,它们如此干净体面地死去,安息于白色的宫殿,这很可能出自上苍对弱者的怜悯和补偿。

以上情景都没有发生。

恰恰是我独自从这里攀援,与时间背道而驰,向远古进发,在人迹罕至的高寒地带,孤独地寻找那静静燃烧的古老烛光。终于,在靠近天空的地方, 我看见了灵魂的真正形象: 他从无限里找到充沛的乳汁,一点点喂养自己,一点点升华自己,一点点建筑自己,直到把大量的寒冷,大量的蔚蓝,大量的洁白,大量的绝望,以及从绝望里提炼的类似希望的东西, 以及鹰的骸骨、一部分来历不明的陨石所造成的深度创伤,都收藏在自己身上。

群星合唱的天宇下,静静站立着一个聆听的赤子。

当时间发烫,命运迅速转暗,陆地沉沦,他将为这溃败的世界,保存最后一点古典的寒意,和与生俱来的纯真;他固守的高度,使不断下陷的地质学,保留了关于陆地仍在上升的确凿记载。

一再被虚无和荒诞打断思考的哲学家,从概念的废墟里抬起头来,终于从远方白雪的反光,看见了存在的隐喻,死去的哲学终于渐渐苏醒,重新开始了对思想的思想,开始了对于“意义”的思辨和认领。

沮丧的神学家,从那固执的身影,从那巍峨于神学之外的圣山上,看到了神的光辉,找到了摇摇欲坠的教堂一直没有倒塌的原因,从而加固了对信仰的确信。

不断惨遭虚无和颓废打击的诗人,从他不朽的意象,从他高洁的襟怀,获得心灵的安慰。他的存在足以证明:诗不只是一种修辞,诗是黑暗中的灯火,是速朽的生命里,那被永恒召唤和提炼的瞬间。

......

缓缓地,艰难地,我正一点点靠近,那被星光与雪光笼罩着的,透明宁静的峰顶。 突然,天空坍塌,命运坍塌。

轰然巨响里,我,骤然消失。

远远地,山下的你们久久垂泪注目,一次次为我叹息。

但请不要哀怜我。

被人哀怜,既不是我活着的初衷,也不该是我死后的结果。

一个崇拜白雪的人,被雪挽留和收藏,他去了最干净的去处。

在雪峰之外、雪线以下,我实在想不起,还有哪里没有被践踏和污染;我实在想不起,还有哪里比这里干净。

也请不要挖掘我的遗体,就让我留在海拔高处,成为雪山的一部分。

当世界向欲望的深海继续下沉,回过头来,向这里眺望,它是否看到:那充满寓意的神圣峰顶,那指向天空永不收回的手势,那足以为一切时代送终,足以阅尽所有身影,而总是坚持着高举烛火的坚贞身影? 静下来,听听,永恒在低语什么。

若干世纪后,当冰雪消融,考古学家发现了一具一万年前的古尸。

那个遥远时代的一切:王朝、国家、权力、桂冠、财富、功名、庙堂,那曾经显赫的一切、不可一世的一切,芸芸众生趋之若鹜的一切,早已灰飞烟灭,连人的一星磷火都没有留下。只在断简残碑里,在锈蚀的光碟里,在坏死的电脑里,留下令人费解的只言片语和蛛丝马迹。 因此,围着我的完整骸骨,他们如获至宝,我成了他们了解古代社会仅存的化石和证据。

他们考证出我的身高、骨骼,营养、血型、种族、脑容量、基因等生理特征,猜想我的死因很可能是为了争夺那个年度的登山冠军尤其是那笔巨额奖金,在即将接近顶峰的时候,遭遇雪崩不幸遇难。

他们推论的理由如下——

因为那是一个追名逐利、疯狂拜金、贪得无厌、浅薄嚣张的物质主义时代,此人也未能幸免那个年代共有的人性缺陷,为了名利金钱竟然不惜以命相搏。

不过,那场雪崩深埋了他,保留了那个时代仅有的人体标本和人格化石,这是我们要感谢他的。

——他们这样评价我这个渺小标本的巨大考古价值,算是给了我体面。

我想站起来反驳:是的,你们说的大致不错,但在那个古老的躁动的蒙昧时代,在渺小的名利之外,在物质的囚笼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存在吗?

我希望你们不要仅仅用物质主义眼光打量我,是的,极度的物质主义,这恰恰是被你们——我的亲爱的后人,所诟病的我所生活的那个古老时代的致命病灶。我请求你们,透过冰冷的骨骸,也考证一下我的灵魂。

是的,是灵魂。我的渺小的躯壳里,曾经居住着并不渺小的灵魂。

我生前不只为你们现在正打量着的这一堆注定要寂灭的骨架和碳水化合物而活着,而蝇营狗苟。我也为灵魂而活着。那环绕于我的身心内外的无限广袤的宇宙,曾持久地迷醉和召唤我的灵魂;无垠的空间,永恒的时间,深邃的星空,沸腾的人世,曾经潮水一样奔流于我的内心,并灌溉了我的内心。 我的灵魂是那么渴望与永恒同在,那么渴望成为永恒的替身,成为永恒的回声。

我向那不幸惨遭命运打击的弱小事物一次次流下同情的泪水,我向那呈现出精神之美和诗意之美的众多事物一次次献上发自内心的挚爱和赞美;即使匆忙走在路上,我也会随时停下来,向安静地开在路边的那朵小野花问候并致意......

仅仅从那冰冷的骨骸,你们能考证出这些吗?

我把骨骸丢在了这里,埋在了雪山的高处,据此你们得出的结论,却将我的灵魂降在了最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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