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若天下》(三)_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下一句

发布时间:2020-02-17 来源: 散文精选 点击:

     作者的话:   中国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她的发展足以令许多国家羡慕。由五洲传播出版社出版的《大若天下》(2003年出版,编者注)一书,最早以法文出版,后来又分别以中、英、阿、西、俄、日和德文出版。书出版后,时间又过去了几年,我仍然生活在中国,中国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对一个用那么短的时间取得了那么大成就的国家,我们充满了乐观。如今,这种乐观是很多发达国家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
  
  应对压力
  
  1991年我刚到中国时,发现这里的生活和工作与外国的最大区别就是,没有压力。我在以往长期的教学工作中承受过很大压力,如今终于能放松一下了,不再为提高效益而疲于奔命,不再没完没了地开会、写报告、汇报,更没有了我所担任职务的压力。
  渐渐地,我发现这些压力也开始在中国出现了,尤其是在外国企业进入中国以后,这些企业迫使那些习惯于另一种体制的中国人接受并遵循他们的生产节奏。比如,一个法国企业雇用我每周给他们上两个晚上的法语课,学生们必须来听课,但工作任务一点儿都不能减轻。因此,每次上课,总有1/3的人因出差而缺席,来上课的人平时也根本没有时间打开书本。至于说到语言实践,那就更别提了,因为连他们的老板都“为了节约时间”而用英语跟他们交流。
  我怀着同情的心情观察着那些不习惯这种节奏的中国人与这种新现象――“应激”――苦苦搏斗着。在今天的中国,工作负担、越来越激烈的竞争、各种风险,以及为保住现有的工作而产生的忧虑,都对人们的健康和精神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不幸的是,他们只剩下活命的时间,因此,中国也不再是没有“应激”现象的例外国家了。很多本来过着比较轻松的生活的人,今天也不得不在有限的时间里付出更多的努力。还有些人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生活的控制,不假思索地养成了不健康的生活习惯,比如,在几分钟之内吞下他们的饭菜(如果可以把那些半成品食品或在微波炉里加热的速冻食品称为饭菜的话),省掉他们多年习惯的午休,等等。
  一些诸如复印机、电子邮件和手机等工具无疑大大方便了人们的工作;可是,与此同时,它们也制造了一种速度的奴隶,以至于人们到处寻求高速度。如果电梯过了15秒钟还不来,人们就会等得不耐烦,就会不停地按电梯电钮――毫无逻辑、毫无意义地连续按动电钮。
  尽管自动洗衣机可以使人们在洗衣服的同时用吸尘器打扫房间,尽管飞机和汽车取代了火车和自行车,但人们还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人体内的所有器官也因此而受到挑战。一些心脑血管疾病也因此而产生了,这就是现代社会的代价。在承受了这些令人筋疲力尽的副作用之后,人们可以不再付出这种代价;唯有筋疲力尽才能给人带来某种智慧,而这一点又不总是那么肯定。只要人们还没完全被这种极大的压力弄得喘不过气来,人们就不愿意每周给自己留出一天的休息时间,不肯在七天当中留出一个夜晚,让自己一个人,或与配偶和家人一起,轻松地度过一个夜晚。此外,好心情和乐观主义也是维持精神健康的必要条件,因为它们有助于减轻精神压力和血管压力。
  
  旅游锻炼了年轻人
  
  我经常对中国朋友说他们很幸运,因为他们无须走出国门,就可以穿行于几个气候带,领略从海南的热带风情到哈尔滨的北国风光,享受南国海滨那灿烂的阳光和北国冰雪节那寒冷的欢乐,体味潍坊的风筝节或者广东的龙舟赛,攀登西藏的喜马拉雅山,穿越内蒙古的沙漠,怀古于安徽黟县的明代村落和西安有七千年历史的半坡村、甘肃敦煌壮丽的佛教石窟、大同的悬空寺、道教和佛教的名山,游览那如诗如画的桂林山水、云雾缭绕的黄山、广西的喀斯特岩洞、昆明的石林、杭州的西湖、吉林的雾凇、周庄的水城、贵州的黄果树瀑布,遥想那发祥于时而波涛汹涌、时而河水断流的黄河河畔、发展于黄土高原的中华民族的历史;面对上海的高速现代化和新兴城市深圳的奇迹会让你浮想联翩,在新疆的维吾尔族或西双版纳的傣族朋友中间会让你以为置身于异国他乡,而鼓浪屿仙境般的旖旎风光又会让你以为身在天堂。那34个省、自治区、直辖市,还有经济和行政特区,遍布中国的56个民族,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度,这个国土面积仅次于俄罗斯和加拿大的世界第三大国!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能让人有这么多的发现,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景观,狂欢节或者各种各样的活动,而且是一年到头、随时随地!
  中国拥有各种各样的地理风光。每个省都是一个小型的世界(方言、文化、手工艺品),每个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风土人情、自己的饮食文化、自己的音乐和服装。我在所到之处,都能品尝到不同的水果和蔬菜(更不要说每道菜的烧制方法都各不相同了),看到新颖的花草和树木、多种多样的动物和鸟类。这里有孔雀和大象,那里有野驴、狐狸或老虎。
  因此,必须懂得,北京不是整个中国,即使在一座大城市里生活了10年、20年,也不能说自己已经了解中国了。
  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旅行之一,是在浙江一个农家过春节,那一次,早晨醒来时,我挂在房间里的毛巾都结冰了;还有我的第一次云南之行,当我坐了30个小时的火车之后,我差点放弃了这次旅行,因为我还要再坐27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达昆明,然后还有36个小时的旅程才能抵达西双版纳;我在新疆(72个小时的火车)度过的假期也非常有意思,那里的维吾尔族人把我当成哈萨克族人,而后者又把我当成维吾尔族人。写到这里,我的记忆完全被激活了,我真想在这里列举我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
  
  云南之行
  
  1992年夏天,我去了南方的云南。我本来应当与4个中国人同行,但到最后一刻,他们都不去了:工作太多,没有时间度假!于是,我就鼓足勇气,决定单独去做这次行程57个小时的旅行。
  我们那节车厢坐的都是来北京参加比赛的运动员。火车刚一启动,他们就把盛着牙刷、牙膏的缸子摆到车窗前的小桌子上,把毛巾挂到行李架下的横梁上,然后,又在广口瓶子里倒上开水,冲泡方便面或者泡茶。接着,他们又拿出煮鸡蛋、水果、饼干。这样过了8个小时之后,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忍受余下的49个小时的旅程。夜里,平原变成了山区,玉米地变成了稻田。3000公里的旅途共停车16次。
  第二天早晨,服务员推着卖快餐的小车在车厢里叫卖。但我更想吃一顿中国式的早餐:面条汤,咸菜,鸡蛋,豆角,糖拌西红柿,蛋糕,葡萄,豆浆。
  我们的车厢里没有空调。在10点钟停车的时候,车站上的冰棍卖得很快。快到武汉了,气温已高达40℃。
  火车开了30个小时之后,我实在受不了了,真想打道回府。可是我又想,那样一来,我又得在另外一辆火车上度过同样长的时间,而且还没看到云南。说到底,火车上的条件还不算坏:那些孩子们也不大理睬外国人,我无须忍受那些好奇的成年人通常问我们的一连串的问题,当然,他们提出这些问题的时候,还是相当礼貌的。可他们也不想一想,如果每人跟我聊10分钟,那我们每天就得花上12个小时,面带微笑,用我那蹩脚的汉语回答他们用不同的方言进行的内容雷同的“审问”。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美国人对我说的那句话的含义:“我旅行的时候,一句中国话也不会说!”
  到第二天下午,火车上没有水了。人们习惯不停地到位于尽头的那个车厢的锅炉房把暖壶灌满。洗脸池成了洗衣服、洗头、洗脚的地方。有人说,水是故意停掉的,因为这可以使车站上的售货员卖掉更多的矿泉水和汽水,然后与列车员共享回扣。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那么,水池里不能饮用的水又到哪里去了呢?
  在贵州崎岖不平的山地上,火车气喘吁吁地缓缓爬行着,接着就干脆停了下来。出了什么事?原来一个30岁左右的农民卧轨了。旅途变得没完没了。这算什么!一个教师告诉我,1957年的时候,这同一段旅途需要10天的时间呢!
  在火车上,人们有一个很坏的习惯,就是把所有的垃圾都扔到车窗外面。他们把那些玻璃瓶、玻璃杯抛到铁轨旁的枕石上取乐,田地上遍布聚苯乙烯瓶子。一个农民用那些被风刮到他田里的不能降解的废品做了一个“雕塑”。列车员用很多时间打扫、清洗列车,可他们却把打扫起来的垃圾抛到车窗外。他们还要求乘客也把垃圾抛到窗外,尽管列车里贴着这样的警示:“请不要向窗外抛掷任何废品!”这次回到北京之后,我给《中国日报》写了一封信,专门谈论这个问题,并提出3条意见,以改变这种现象,保护环境,并给予乘客更好的旅行环境。几个月之后,铁路部门为此开展了一次全国性的运动。一年之后,我再次乘坐火车旅行,情况确实改善了。
  在经过了两天的旅途劳顿之后,我终于抵达了昆明。我只在旅馆住了一夜,因为第二天清晨5点,我又开始了新的冒险征程:乘坐一辆蹩脚的公共汽车,花上32个小时前往西双版纳;车上拥挤不堪,我们3个人挤在一个两人座位上,车座还坏了,向右边倾斜着。过道上放满了行李,以至于当车停下几分钟休息的时候,我们既不能站起来,更不能下车上厕所,除非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让那些绝望的乘客“搬走”他们的行李。
  我是车上唯一一个外国人。只是到了夜里,在一家小旅店里休息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我会说汉语,于是,从那时起直到旅程终点,我再也不得安宁。6天后回昆明时,我又花了48个小时才搞到一张机票,赶在开学当天回到北京。我乘坐的是一架俄罗斯飞机,并且像在俄罗斯的山岭上空那样颠簸飞行。但是,我对此行丝毫不感到遗憾。云南,这个生活着24个少数民族的地区,是中国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之一。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美丽风光很快就让你忘却了旅途中的一切不快与劳顿。
  (作者是作家、外文翻译,曾在《北京周报》担任法文专家。所选内容经过本刊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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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编:谭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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