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曙光：和谐社会与蝴蝶的翅膀——政治的有序和无序随想

　　和谐社会是一个有序的社会。但是，社会整体的有序必须建立在局部无序的基础之上，特别是作为社会成员的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必须是无序的。这个道理我是悟了很多年才悟出来的。

　　关键词：自由

　　建立一个和谐有序的社会，是当今中国政治的核心命题。究竟什么是真正的有序？什么是真正的和谐？怎样才能实现社会的有序与和谐？几千年以来，无数的思想家、政治家就这个命题进行过无数艰苦的探索和实践，有如一条不息的江流。我在江边驻足，若有所思，撕下一片云彩，写下，投入江中。

　　一、自然界的有序与无序

　　（一）宏观有序而微观无序

　　在自然界，宏观的有序简直让人不可思议。然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宏观有序的物体，其微观组成部分的运动却是无序的。

　　例如我们的地球，如此庞然大物，绕太阳运行一周，行程9亿4千多万公里，周而复始，历时365天5时48分46秒，分秒不差。然而我们所见到的云，我们所抚摸的风，以及夏天的雨，冬天的雪，日本的地震，印尼的海啸，却无法对它们进行精确的数学计算。

　　又如同位素碳14，每5730年衰变50％是极其精确的，但究竟是哪50％的碳原子发生衰变却是无序的，不可测量的。

　　还有电子运动。依据现有的科技水平，人类观察物质的运动时可以准确计算一个原子有几个电子，但我们永远不可能同时知道电子运动的位置和能量。这就是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提出的著名的“测不准原理”。

　　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曾经坚信微观也是有序的，因此他曾反对量子力学理论。他曾经说过：“我不相信上帝在和宇宙投掷骰子。”

　　后来的科学发展证明是爱因斯坦错了。爱因斯坦也认错了。上帝创造万物时，的确在掷骰子：微观是无序的。

　　（二）微观有序导致宏观无序

　　如果微观有序，宏观不是会更加有序吗？恰恰相反。微观的有序与宏观的有序成反比。微观越是有序，宏观越是无序。自然界的灾害事故不是源于微观的无序，恰恰是源于微观的过于有序。

　　例如多米诺骨牌。轻轻推倒第一张牌，导致成千上万张牌倒下的灾难，源于相互之间排列有序。如果将骨牌在地面上任意摆放，仅推倒一张牌，不会发生整体倒塌的事件。

　　又如人们所熟悉的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是美国气象学家洛伦兹1963年提出来的，其大意为：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其原因在于：蝴蝶翅膀的运动，导致其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引起微弱气流的产生，而微弱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它四周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连锁反映，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

　　可是，上述推论的前提是：必须假设除这只蝴蝶以外其他所有系统是极其有序的。如果在这只蝴蝶扇翅膀的时候，有几只看不到的蝴蝶在另一个方向扇，后果就不一样了。

　　由于世界上有千万只蝴蝶在毫无秩序地扇动翅膀，还有无数的麻雀、老鹰、白天鹅也在扇动它们的翅膀，无规则的运动之间相互影响、互相抵消，达到平衡。

　　二、社会和谐必须建立在个人自由的基础之上

　　个人自由是社会和谐的基础。这里有两个基本定律。

　　（一）个人自由和社会和谐契合的第一定律

　　个人自由和社会和谐契合的第一定律是：社会整体和谐程度与个人自由程度成正比。

　　这个定律是说，个人的自由度越高，社会越和谐稳定；
个人的自由度越低，社会的和谐度越低。如果个人自由度低，而社会呈现和谐态势，那是一种假象，是社会动荡的前兆。

　　建议大家读一下乔治·奥威尔的讽刺小说《一九八四年》。书里描写的就是个人行为和思想极其统一、极其有序的社会：一个极其恐怖的社会。

　　也许有人会说：人人都随心所欲，人人都可以杀人放火，社会怎么能和谐安定？

　　一说到自由就联想到自由地杀人，这是对自由概念的恶意误解。

　　自由有一条不可逾越的边界，这就是不妨碍他人的自由。你一旦妨碍了他人的自由，就意味着允许他人以同样的方式妨碍你的自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人们制定法律，对侵害他人自由的人给予剥夺部分乃至全部自由的处罚。这是一个集体天然具有的自卫机制，不需要一个超越于集体之上的力量恩赐赋予。

　　（二）个人自由和社会和谐契合的第二定律

　　个人自由和社会和谐契合的第二定律是：个人获得的自由的质量与其对他人和集体的攻击性成反比。

　　这一定律的意思是说：个人的自由空间越小，越容易侵害他人的自由；
个人的自由空间越大，越不容易侵害他人的自由。

　　这一定律告诉我们：要保障和扩大自己的自由，最好的办法就是保障和扩大别人的自由。

　　因此，社会动荡的根源不是因为个人太自由，而是因为太不自由。为什么呢？

　　第一，人之所以要加入一个集体，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自由，增进自己的自由。以牺牲个体自由来维护所谓集体的福利，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是违反自然法则的。如果个人在集体中没有足够的自由，就会丧失对他人和集体的认同。这样的社会没有足够的凝聚力。

　　第二，个人的自由并不必然与他人的自由相冲突，个体之间的冲突不是源于自由，而是源于自由的边界处权利不平等。如果个体自由发生了冲突，社会不能提供公平的处理，而是使一方享有特权，动荡就孕育其中了。

　　第三，单个的个人对整体的破坏能力是极其有限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有不同的声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只有一个不同的声音。一只蝴蝶是渺小的，再怎么拼命扇动翅膀，也就是那么回事。如果上帝命令全体蝴蝶停止扇翅膀，或者蝴蝶要依照上帝的统一口令来扇翅膀，这个世界不乱才怪呢。

　　三、人的自由需要有更宽阔的边界和更丰富的内涵

　　蝴蝶是自由的，人类也是自由的。但人不是蝴蝶，人的自由需要更宽的边界和更丰富的内涵。

　　（一）自由作为手段

　　人类与自然界的原始和谐是自然界向人类直接提供果实和猎物。后来人口增多，这一和谐被打破，迫使人类发展农业和畜牧业，果实谷物种了再吃，牲畜养了再杀，因此产生了新的和谐。再后来人口继续膨胀，靠种植业和养殖业仍不足以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于是食物要在工厂里生产，人类进入工业社会。

　　传统的工业和农业仍不足以让人们过得舒坦一些，特别是像中国这样人口众多而自然资源相对贫乏的国家，人类与自然的和谐面临新的挑战。

　　充分发挥社会全体成员的创造力，发展科学和技术，是人类和自然界和谐相处的唯一出路。

　　人的创造能力的培养和发挥，自由是不可或缺的。

　　（二）自由作为目的

　　前面讨论是手段问题，自由是激发人们创造能力的手段。中国改革开放政策取得巨大成功，根本的动力来自人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现在来讨论目的问题。

　　什么是以人为本？这个话题实在是太古老了，无数古代的、当今的思想家都进行了积极探求。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归结起来，以人为本就是国家、社会以个人的权利为根本，个人以自己的自由为根本。

　　个体自由是社会的目的。

　　有些地方经济发展了，吃饭的问题基本解决了，老百姓还是不满意。用基层干部们的话说就是“端起饭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为什么骂娘？光有饭吃、有衣穿，如果没有足够的自由，还不是和谐社会。

　　四、科学规律是有序与无序之间的桥梁

　　微观的无序是怎样达到宏观的有序的呢？个人自由何以成为和谐社会的基础呢？这也许是上帝留给人类的一个永远的迷。

　　人类试图解开这个迷，于是有了科学。试图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是物理学，试图回答第二个问题的是政治学。

　　我们已经知道的是：物质运动也好，人类的思想和行为也好，是遵循一定的规律的。正是这些规律将微观的无序引导至宏观的有序。

　　然而，科学规律只能被发现，不能被改变，也不能被创造，甚至在利用科学规律的时候不能有邪念，否则必将遭报应。

　　科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在科学规律面前应当心怀虔诚和敬畏。人类要生存和发展，必须集体自觉，遵从科学规律，并警惕和反击一切试图违背科学规律的行为。

　　维护自由，是我们能够做，也是必须做的事情。

　　五、结束的话

　　我羡慕自由的蝴蝶。我希望我能像蝴蝶那样自由地扇动美丽的翅膀。

　　然而人不是蝴蝶，人的自由远不像蝴蝶扇翅膀那么单一。人的自由需要不断更新边界和内涵。因为人类社会的和谐是动态的。

　　在各种政治体制中，民主制度之所以最受欢迎，原因其实很简单：民主政治以自由和平等为核心价值。

　　最大限度地扩大社会成员的自由，最大限度地扩大平等的使用范围，是民主政治得以永恒的根本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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