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视野:视野

　　显然，在那一刻，他在中国、美国这简单的两点之外，看到地平线上还存在着其他的坐标。 　　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与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刚刚发生的冲突，被华语媒体当作有趣的花絮供读者一笑。似乎没人有兴趣去关注这一冲突的具体背景：以胡安•卡洛斯一世的名义倡导的“伊比利亚美洲首脑会议”。没人愿意想一想，“伊比利亚美洲”一称是何等的含义深长，蕴涵着何等的文化策略与政治战略。
　　地球人当中，我算是对皇家马德里的存在充满感激的一个，虽说我绝对不是皇马球迷，而是恰恰相反。2003到2005年，皇马的球事儿是那么的滥，内部纷争是那么的复杂，让我对每天追踪它的八卦消息完全上了瘾，最后干脆学起了西班牙语，以便可以直接享受原版的网上乱谭。由此，我才惊讶地得知，原来西班牙语是当今世界上的第三大语言，每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个靠它表达、思维和交流。周围的朋友也一个个都像我一样不了解这个简单的事实，听得我火线报信，全都表示意外。
　　更有甚者，不久，我就在某著名大报的教育资讯专版上读到这样的报道：由于中国改革开放，经济起飞，在世界上引发了“中国热”，所以西班牙语等“小语种也来中国吸引留学生源”，让咱们的门庭好不热闹。我的天！世界第三大语言，一到了咱中国，就成了“小语种”！我一时恍惚觉得仍然身处二百年前，以为自家的成就有多了不起，足以吸引得四方望风钦慕，万邦鱼贯来仪。这篇写在今天的文章，怎么如此地让人想起昔日“天朝大国”举世闻名的可笑口气和心态？一百五十年的沉痛教训，都没能让我们建立起一点客观的视野吗？要在这方面有点长进，就那么难？
　　我有本爱不释手的读物《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雍正朝》，书中收录了雍正皇帝给造办处下的各种旨令，涉及到圆明园、养心殿等各处的装修与陈设之类，看这本书，等于在欣赏大观园的“升级版”，实在很享受。然而，每次翻到其中一条资料，就让人不能不苦笑：“本日将查来武英殿收贮黑地球一件、白油地球一件、畅春园收贮白地球一件，内持一件呈览。奉旨：问西洋人此地球上写‘拉的思’、‘阿西阿’等字是何话？钦此。于九月初十日奏事太监张玉柱将问西洋人所说如四大部洲等语奏闻。”显然，雍正对于地球仪上欧洲人所标画出的世界图景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就罢手了。明清人如此态度的后果如何，我们于今都已经清楚。
　　不错，西班牙的政界、商界都在努力促进与中国的往来，最近一年里，国王与王后、王子与王妃先后来华访问，就是一个例证。可是，如果置身在马德里的视野中放眼四望，你就会发现，这个国家有着一整套灵活积极的外交策略服务于国力建设，对华关系正是其中的一环。对我们来说，西班牙至少有一点可借鉴之处，就是其全部的历史资源都被尽力开发，被转化为国家振兴的动能。比如，它积极参与环地中海国家联盟会议的召开；比如，提倡“文明的联盟”，试图充当欧洲与伊斯兰国家之间交流的桥梁。当今合纵连横、纷纭多变的世界形势，恰恰让西班牙意识到其复杂的历史所提供的多种可能性，足供其在多个或实或虚的域界之间穿梭编织，从而获得新的国际定位与民族实力。在如此的思路之下，“伊比利亚美洲”这一重要的历史与文化遗产，当然就更要为西班牙牢牢握在手中。西班牙语是世界第三大语言，我们甚至没兴趣去了解这样一个事实，但是，人家自己可清楚那是一笔何等宝贵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资本。胡安•卡洛斯一世曾说：“西班牙语是这个星球上移动最灵活的边界之一。”如果置身在这句话所暗示的情境里，恐怕会感受到全然不同的一种对于世界进程的想象吧。一位我很尊重的台湾学者，对于祖国有着无比的爱和激情，曾经对我大谈“中国必将代替美国成为世界主导力量”。我忍不住将西班牙老国王的这句话复述给他听，这位学者顿时神情一肃。显然，在那一刻，他在中国、美国这简单的两点之外，看到地平线上还存在着其他的坐标。
　　这里当然不是要预言西班牙会重新“大国崛起”，当今世界上国家多着呢，哪个不梦想“崛起”？要紧的是，我们不能还是老祖宗的脾气，对世界不做客观、理性的了解，更不能像老祖宗那样把世界看得很小，把自己看得很大。“知己知彼”，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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