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贯中 朱苏进,在我看来,罗贯中根本就没写完
发布时间:2020-03-31 来源: 日记大全 点击:
影视这东西,一个群体在做,更大的群体在看。凡进入群体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一种平均化趋势,大众化就是平均化,说难听一点,就是媚俗 “电视剧是编剧的艺术”,从这个意义上说,朱苏进领衔的编剧团队是《三国》改编成败的关键。4年时间里,他五易其稿,拿出了这个连姜文都愿意参演的剧本。
“我不喜欢‘演义’那两个字,不干脆。”朱苏进形容那感觉像“一只脚半尺长,却穿了个两尺长的鞋”。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这个版本,要表达的内容不局限于古典名著《三国演义》。颇有点金圣叹腰斩《水浒传》的意思,他给自己的这一版取名《三国》。
曹操、诸葛亮、刘备、周瑜、孙权、司马懿,朱苏进眼里,这六大人物是命脉,托举起《三国》的全部版图和个中精气。在此基础上他大胆剪裁,把观众耳熟能详的文臣武将们拧上了《三国》的龙骨。
因为不喜欢老版《三国演义》的文言台词,朱苏进在新版里毅然“穿越”――乱世枭雄们操起当下的流行话语嬉笑怒骂煮酒论道。
朱苏进曾制订过四大改编原则――人物大于“是非”、戏剧高于“道德”、审美优于历史、创造优于遵循。所以他彻底抛弃了蜀汉正统的道德观,在《三国》里不作任何道德评价。
鉴于他本人直到现在仍搞不清三国时代究竟打了多少仗,朱苏进告诉和自己一起创作的两位同行:对阵、交兵、攻杀,这是个泥潭,万不可陷入。漫卷刀光剑影、鼓角争鸣的《三国演义》面前,他提出:慎写战争,慎写战场。
不难想见这样的改编在开播之初迎来的漫天板砖和口水。朱苏进早有预料,因此“情绪稳定”。“创作是审美,学问是科学。我们是搞创作,不是搞学问。审美在技术上讲甚至反科学,但在意境上与科学相通。打个比方,科学是人体静脉,审美是人体动脉。别忘了,两者共有一个心脏!”
就电视剧来说,不好看就是不道德
人物周刊:《三国》是你编剧的第5部古装题材电视剧,这次创作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朱苏进:以前我做电视剧,一般就是把人物、故事想好,做一个详细的分集提纲,然后就写了。这次我需要先思考一下来定位,我写了一个一万多字的东西,包括如何对待经典、再创造的限度、理想的再创造的方式、如何对待三国时密如丝网的各种大小战争(我至今都不知道三国时期打了多少仗,实在是记不住)、如何对待三国里诸侯级别的人――六大命脉人物以及一些文臣武将,还有台词、细节、价值观,诸如此类吧。因为这么大一个题材是个大湖泊,是多条水道的交汇处,我自己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人物周刊:作为作家出身的编剧,你非常熟悉三国题材,为何这次改编这么费劲?
朱苏进:三国是座高山,同时又是个陷阱。说它是高山是因为几乎所有中国人,尤其中国男性,一抬眼就能看见它,像太阳一样挂在他的生活里,作为影视来讲,它肯定是个热烈的关注对象。但它又是陷阱,无论你怎么表现都会招致相当多的质疑,这是肯定的。现在的质疑声之大,远远超过了我的预计。但必须要创新,我的方法就是把《三国志》、《三国演义》不但看成伟大的经典,同时也要看成一堆素材。一部经典,你觉得它伟大得像天上的星辰,你说它非常耀眼让人憧憬,以这样的心态是无法编剧的,它成了你供着的那个神。比如我们写毛泽东邓小平,即便他们是伟人,别忘了一旦进入编剧这个意境,他们仍然是一堆素材。
人物周刊:把那些东西视为素材,是否意味着不再要求像历史那样精确?
朱苏进:对,基本不考虑。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三国演义》它取材于历史小说、话本故事,不是原生态意义上的历史。这里就带来一个问题,与三国相关的素材并不都在《三国演义》里,野史里还有很多故事,我在荆州就听到很多民间故事。所以我主要取材于《三国演义》,但不考虑它是否历史,只考虑我们所知的事对塑造、创造人物有无帮助,有就使用,没有就在人物的基调上再让它生长出来。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会觉得,里面很少有人物类型,更别说内心的捕捉了。人物怎么疼、怎么爱、怎么恨、怎么妒忌,这些在创作里属于软件的部分,就是一个编剧真正的责任。
人物周刊:完成这些思考之后,你对观众心目中的印象、成见是怎样取舍的?
朱苏进:就是是否好看。作为电视剧,不好看就是不道德。当然好看也要有内涵。现在《三国》收视很好,我不相信骂就能把它骂火了,还是有它的道理。改编时思维会不断地打开,像《三国》这样一个马拉松,它又包含着很多个百米冲刺。你比方说桃园结义,我不喜欢这东西,觉得不好看。中国人后来熟知了刘关张整个命运,回过头来才觉得桃园结义非常了不起。你说蒋介石、袁世凯他们结了多少义?(笑)其实我原稿没有,后来心虚,最后一稿加上去了,结果现在因为才10秒,骂声一片。
人物周刊:你怎么看待观众的这些骂声?
朱苏进:其实我女儿那个年龄段,20上下的年轻人,这些喜欢看的观众,没到文化人那个境界来看《三国》,完全当电视剧看,就会觉得比较好看。一旦他有自己心中的三国了,他也许会看到很多意外很多陌生,有时会对他之前所熟悉的东西造成一种侵犯,精神上就会排异,屡屡被侵犯那就会愤怒,因为他没有认同。我不觉得我颠覆了,绝对不敢,经典是颠覆不掉的。但《三国》有些地方确实是颠覆了对经典的观念和意识,我觉得还是个思维方法的问题。
曹操你不用替他操心,他乐着呢
人物周刊:你所做的最主要的改编是什么?
朱苏进:第一当然是曹操。以前他基本上是一个负面角色,但在我看来曹操是个非常精彩的人物,包容了很多很极致很透明的特质,我有时觉得曹操像钻石一样,有48个剖面,所有的缺点都历历在目。妖精,他真是个妖精!比如我看到曹操和陈宫在一起醒来时看到桌上的剑,说了一句“要杀便杀,犹豫什么,搞得自己很痛苦”,我就在那里哈哈大笑。这就是曹操。
第二个就是刘备。我不敢说颠覆吧,我从来不相信刘备是个忠厚长者,他就是个帝王就是个枭雄。
第三就是《三国演义》的价值观,王道正统,非常令人讨厌,但讨厌中很多也是中国最珍贵的价值观,比如忠义。所以我心目中的人物他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就按照我心里的模样把他塑造出来,那些所知的素材或者创作中能想到的东西,都作为他的肌肉、羽毛一片片地长上去。我编了很多情节和细节,这也是遭骂的地方。
人物周刊:你编出来的东西,主要是什么?
朱苏进:我想首先需要说明,这是个思维方法上的事。在我后人看来,罗贯中你根本就没写完。我们完全可以根据一场战争、一句台词、一些片段,生长出很多很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符合《三国演义》中人物的定位。按照《三国演义》的逻辑,我就觉得故事不好看,埋在下头的有两个东西,一个是人物的内心,一个是这个人物和张三李四更加复杂尖锐的、真实的人物关系。《三国演义》大多是讲事、讲行为,讲一两句能把人物像钉子一样钉在历史上的经典台词,像“孔明得其主不得其时也”、“既生瑜何生亮”。
人物周刊:在你自己丰富起来的人物当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朱苏进:诸葛亮吧。
人物周刊:为什么?很多人会以为是曹操。
朱苏进:曹操你不用替他操心、替他悲伤,他活得太快乐了,在我看来他取天下为己用,又等于弃天下为己用,他乐着呢。死之前立遗嘱,不谈国家,不谈天下,谈他12个老婆如何处理:一个个放回,你们愿意再嫁人愿意回去都行,多潇洒。诸葛亮不是,他死不瞑目,很悲伤。他的悲伤是深入骨髓地建立在生理和心理双重基因中的一种古代士大夫情怀,这种悲伤很动人。
六出祁山的时候,按他的智力判断,他应该知道完成大业是很难的,但是这个人就是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中国人,我以前非常喜欢、非常憧憬这样的东西,后来非常怀疑。
我们内心经常有矛盾,很痛苦,就是诸葛亮这样,不透明,不单纯,掺杂着很多很多利害判断在做事。这就产生一种辉煌的扭曲,中国人的精神经常就是这样,而且越是伟大越是杰出的人物越是会有这种情怀,悲壮或者是悲惨。再就是他和刘备那种互相成全的君臣关系,尤其是刘备称帝之后,很微妙。我们的生活从上到下,不是到处都有这种人生的味道吗?
诸葛亮和司马懿,是天敌也是情人
人物周刊:你放弃了原著的结局,选择全剧在司马懿死时结束,出于怎样的考虑?
朱苏进:根本没必要改编成120回。无论人物故事还是情节意境,之后就没有任何触动我的地方和经典性了,只是一列已经熄火的列车在继续滑行而已,毫无意义。司马懿一死,三国精华已尽。诸葛亮和司马懿,既是天敌也是情人。诸葛一死,司马懿也就多喘了两三口气,很像是一个很伟大的对手消失了以后,另外一个也会虚脱掉。就像光绪是慈禧最大的心病,光绪死了以后她也就过了一两个小时就死掉了。仇恨是一种极辉煌的生命力,危险是极其刺激人的另一种强大的生命支撑,当这些没有了,大梁就没有了。
人物周刊:诸葛、司马互为天敌好理解,情人一说怎么讲?
朱苏进:牵肠挂肚是一,丝丝入扣是二,第三,即使他们不断地互相剿灭,在潜意识里也是在互相支撑。后面的战事中,司马懿并不是不能够战胜诸葛亮,只是这会使司马家族成为魏国最强大的力量,对曹氏家族是巨大威胁。但是只要曹氏家族有比司马家族更大威胁的时候,他不但是安全的,而且会被曹式家族所用。从互相需要的形态看,两个杰出对手很像一对恋人。
人物周刊:看来你不介意有观众用男人之间的微妙情感来理解《三国》。
朱苏进:不介意,男孩子看精神,女孩子看情感,视角不同而已。观众携带自己的人生价值看到属于自己的东西,非常好。我们有些古典小说,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这3个,历来缺乏女性视角。一个伟大的东西没有丰富的异性进入,我觉得它是残缺的,甚至某种意义上愧对“经典”二字。《三国演义》里面,哪个女性不是道具?所以我觉得只要这种情感是真实的,为此承担骂名比没有创新遭骂要舒服得多。
人物周刊:但对大多数观众来说,这种感受是错位。
朱苏进:但凡发生这样的情况,肯定暗藏着很多有价值的东西。但凡发生意外、发生错位的时候,它一定要么温暖了你,要么刺痛了你,但是有一条,你再不是常态的你了,对吧?(笑)你一下子变了,好像精神某个地方小小地蹦跳了一下。如果经常能够涨破你的固定思维,我觉得很好啊。曹操就是个能涨破电视剧的人,别人在争天下,他在玩天下,他大于他应该有的事物。
我的可怕、可笑的技术失误很多
人物周刊:看得出来,你更多是以一个职业编剧的立场在发言。
朱苏进:这就是一个职业编剧的道德感,屈从于某种社会价值你会很悲伤:王朝一变,价值就不管用;时代一变,这价值又不管用。是什么使这个故事流传千古?我坦率说不是它的忠君报国,而是人物各自的精彩命运。在这些命运背后,恰恰承载起不同时代不同的价值。
人物周刊:有些观众认为这个版本的《三国》,很多台词非常雷人,你怎么看?
朱苏进:是这样。我建立在这样一个确信上面:我们看到的所有古典题材的故事,当年这些人物说的任何一句话、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小说中这么说的做的,都是后人写小说的时候的一种再创造。所以我就希望台词是一种有古义的白话,但后来写着写着,很多时候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何况我的历史知识历来毛病巨多,我的错别字、白话,可怕、可笑的技术失误很多,历来如此。所以现在看到有些地方,我真想重写。
人物周刊:比如说呢?
朱苏进:比如我们对刘备的绝望还是展示得不够。刘备有过非常非常绝望的时刻,老是寄人篱下、东躲西藏;几次让徐州、让荆州,他都推辞,人家还是要杀他。他应该别有一种痛苦,就是有着济世救人、扭转乾坤等伟大使命的人,他应该有被这个伟大使命压得喘不过气的那种绝望,这时会想到我要放弃掉该多好,我要死了该多舒服,就对人生绝望。这个绝望不完全属于刘备,甚至属于所有现代人,我们都能品尝到这种绝望,应该把这个表达出来。
人物周刊:你介意网络上的那些批评吗?
朱苏进:不介意,只要他骂得精彩。人家这么做也是一种审美或者审丑,实际上是一个东西刺激了他,爆发出他自己的想象。在你创造的地方他再创造,可能是以赞美的方式,也可能是以咒骂的方式,但必定是激起创造的浪花,这就很好。我不喜欢的反而是好像皇上赐恩那样:“这个戏还不错。”我喜欢那种评论,比如“曹操一说话,咱家菊花一紧。”这样的话我喜欢,因为它算精彩的台词。
人物周刊:这部戏人为地添加了一些女性角色和戏份,是不是为收视率做的妥协?
朱苏进:对,我们还是要投靠一些东西、服从一些东西。电视剧和文学创作相比有一个极大的不同:小说是一对一,一个人写,一个人看。你不会发现在电影院里所有人捧着一部小说在看,通常是一个人在看,一盏灯、一杯茶、一个热被窝伴随他。影视就不是,一个群体在做,更大的群体在看。
凡进入群体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一种平均化趋势,大众化就是平均化,这里面就携带着很多东西,说难听一点,就是媚俗。这不就是一部电视剧嘛,说它是文化商品,一点也不贬低它,说它是艺术也一点不抬高它,它就是这样,你喜欢不喜欢,这都是它的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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