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萧克将军 黄埔军校的著名将领

发布时间:2020-02-27 来源: 日记大全 点击:

  2008年10月24日中午。手机上收到萧克将军秘书的信息:“萧克同志刚刚走完了他一百零二年的人生历程。去见他的老战友们了。”我看着信息,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但眼前出现的。却是与将军交往的一幕幕情景。
  
  1987年的“墨宝”
  
  1987年,为修改小说《浴血罗霄》,我随将军到当年他追随朱毛“闹红”的地方。将军在当地名声颇大。无论到哪里,都有围观者。儿童奔跑追逐,喊着:“萧克!萧克!”官员斥责并撵之。将军说:“不碍。名字就是让人叫的嘛!”
  当地领导请他参观纪念馆。他对这里的每一展品、每一图表都看得甚细。
  解说员的声音:“这是当时阻击敌人时朱老总用过的机关枪。”将军遂低头观枪。遂问:“朱总用过?”当地的负责人答:“听说是的。”将军摇头:“不要说朱总,就是当时的团长也不大可能抱起机枪和敌人打呀。”
  接着是一座山的模型。录音响起,逼真的枪炮声大作。灯光闪烁。解说员的声音:“……战斗中林彪贪生怕死,该增援的时候,他迟滞行动……”将军驻足,说:“这样讲不对,当时我在,林彪并没有迟滞行动。林彪不是胆小鬼,也不打滑头仗。他后来变了是另一回事。”
  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下,他如此说,不少人面面相觑。
  最后,他站在一个图表下,看了五六分钟。说:“你们把我当红六军团军团长的时间提前了一年,给不给补发工资哟?”跟随者没有人敢笑。
  看完展览,他被请进休息室。官员说:“请首长留下墨宝。”
  他沉思良久,说:“墨宝没有,送你们四个大字吧!”随即挥毫写下:求实存真。
  
  秀才制“谣(妖)风”
  
  1988年,我随杨得志、萧克参加湘南起义六十周年的纪念活动,顺路到了萧克将军的老家――湖南嘉禾。在那里,才知道他出身书香门第,祖父是清朝的贡生,教了一辈子书,父亲和伯父也都是贡生,他也读到了甲等师范。早年的教育,为他成为一名儒将奠定了基础。
  他喜诗书,谈起诗书总是兴致勃勃,并戏言:“诗书不仅可陶冶性情,还可换钱谋生。”说的是他参加八一南昌起义失败后,就靠卖字写对联糊口。
  近八旬的他,背诵起小时伯父写下的四言诗,依然朗朗上口:
  民国反正,
  不能善后,
  竟言共和,
  程度不够,
  四次革命,
  检炮角斗,
  我诈尔虞,
  甲肥乙瘦……
  到了湘南。自然也说到他当年写的一首诗:
  农奴聚义起烽烟,
  晃晃梭镖刺远天。
  莫谓湘南陬五岭,
  骑田岭上瞩中原。
  将军说,这完全是当时即兴而作(今天看来,后两句用了两个岭字当然不是佳句。)他随口说出一段故事:
  1928年3月下旬,他率部由宜章出发,东进资兴龙溪洞,与毛泽东率领的三十一团不期而遇。他说,我们红二十九团见他们也扛红旗,大家非常兴奋,当得知是毛泽东带的“大红军”(农军对主力红军的尊称),顿时欢呼起来。新中国成立之后,有一次在天安门城楼上,毛泽东见到他,说起龙溪洞会面的情景,问道:“你们那时有多少人?多少枪?多少梭镖?”将军一一答之。毛主席说:“揭竿而起!揭竿而起!”将军说。真是“晃晃梭镖刺远天”呢!
  他又说那一首《谒王尔琢墓》还是表达了他的真实情感,于是吟诵起来:
  智勇双全震赣湘,
  为除叛逆以身戕。
  时逾半纪临君墓,
  如见英姿焕大荒。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年轻人可能还是没有概念,这么说吧,林彪就是王尔琢手下的一个营长。如果不是王尔琢牺牲。林彪也许就当不成团长。如果王尔琢不牺牲,说不定他的军衔要比林彪还高。林彪也许就当不成副统帅了。当然这都是也许……
  萧克和王尔琢的关系甚笃。萧克也很崇敬这位黄埔一期的上级。在他的领导下,萧克同志当过连长,当过副营长。那时的三个营长,一营长是林彪,二营长是袁崇全,三营长是肖前。
  当时的情况很是险恶,不要说能看到革命成功,就是能看到革命的队伍扩大点,也是很不容易的。那位二营长袁崇全就对革命的前途完全失望了。他也不愿在山里转来转去,想去打大城市,想自立门户。于是他拉起队伍就走了,没有和团里打任何招呼。
  身为团长的王尔琢以为他就是一时想不开,不是叛变革命,很是自信地说:“我去把他叫回来。”
  他到了那个叫思顺墟的村子,袁崇全正在和一伙人打麻将。
  王尔琢很是自信地叫:“老袁!我是王尔琢,我接你们来了!”
  已经铁了心的袁崇全,哪里还听这个?以为王尔琢带了人马来打,于是就开了枪,于是王尔琢当场牺牲。王尔琢牺牲得很是惨烈、悲壮。
  那时王尔琢不仅是主力团长,还是朱毛红四军的参谋长。他的牺牲,对红军来说,是不可估量的损失。但由于当时的条件,只能在他牺牲的地方就地掩埋。
  萧克将军深感遗憾的是,追悼活动他没能参加,当时他也身负重伤。所以后来他总想抽时间去看看王尔琢同志。在职在位时,没能去成,退居二线后,才了却这桩心愿。
  站在王尔琢很不起眼的墓前,萧克将军感慨颇多。他和随行的同志说起了往事,说着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于是就有了他吟诵的那首诗。
  这样一位常怀诗情的将领,自然是很少发脾气,不喜欢骂人、训人的。因而人们公认他是一员儒将。
  然而,和他一起参加井冈山斗争的一位老者却说,不要以为他是知识分子就没脾气,当年可是厉害得很!并向笔者讲起一件萧克制止发“谣(妖)风”的故事。所谓发“谣风”,也作发“妖风”,是一个特定用语。刚开始“工农武装割据”时,农民起义的队伍很不稳固。特别是当他们背井离乡打仗时,会发生类似“炸营”的事情,有时是在行军路上,有时是在宿营的晚上,常常是一声吼叫,人就像发疯一样跑散了。
  井冈山“八月失败”的时候。红二十九团打郴州就发起了“妖风”,队伍呼啦啦乱跑。时为副连长的萧克,见队伍吼叫着要跑散,就大喝一声:“坐下,谁也不许动!”声若霹雳,吓人一跳。他手执一棍,大有谁敢乱跑就吃我一棍的架势。他的威严硬是使红二十九团保留下来了一个连队。否则这个团就彻底跑光了。
  
  “大树将军”
  
  由于熟识了,我和他说话也就随便起来。我知道了他是一个很老资格的上将,曾经是红二方面军的副总指挥,八路军120师的副师长。晋察冀的副司令,华北军区副司令,也是一路“诸侯”。同时也知道了他多年从事军队教育事业。
  我问:如果从山头讲。你是一个方面军的副总指挥;如果从资历讲,你1926年入党,参加了北伐和南昌起义。1955年给你授了上将军衔,而比你资历浅的人却授了大将衔,你当时心里平衡吗?
  将军反问:你知道“大树将军”的故事吗?
  我不知,于是他说:去拿《辞海》,查“冯异”这个词条。
  此典故是,东汉的时候,有一个将军叫冯异。他在河北参与消灭王郎割据的势力。大功告成以后,众将论功行赏,他却退避树下,军中因号为“大树将 军”。刘秀即位后,他被封为阳夏侯,任征西大将军,后死于军中。
  说完这个典故,他就不再说话。那言外之意分明是,古人尚且能此,何况我们呢?
  
  检讨
  
  接触多了,知道将军一生坎坷,但绝不悲观。特别是1958年。他受到了错误的批判,几十年后才得以平反。
  有一天,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当年批判你的时候。你检讨过没有?”
  将军坦诚地说,检讨过,但始终没有承认“反党”。
  他目视远方,陷入了沉思,说:
  那时,大会批、小会斗,有时连晚上也不让我休息,逼迫我检讨。从5月召开军委扩大会批斗到8月,身心疲惫,心中窝火,加上精神紧张,在一次批斗会结束从礼堂回办公室时,忽觉胸口难受,就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回到家里又吐了不少……
  这时,我心里很痛苦。入党三十多年了。我还想为党做更多的工作,还想继续干革命事业,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冤枉?我想,只要人在,“戴帽子”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是被打倒的人了,全部承认也不过是打倒。我在大革命时期入党,参加过两次北伐、南昌起义、湘南起义、井冈山斗争、长征等,人可以打倒,历史是打不倒的。
  我决定违心地检讨。一个经过长期革命斗争的人,违心地承认强加给自己的污蔑不实之词。那种痛苦是不堪设想的。但当时只好这样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一定要以我毕生的言行来证明我对党的忠诚。
  我按照他们的需要写了检讨,才算过了关。
  那年秋天,开会讨论关于我的错误的决定,我心里是不服的,发言时就说“基本上同意”,这下又遭到批驳。他们说:“你说的基本是指多少?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六十?”一个同志很严厉地说:“他不服,再开个会研究一下。”我也敏感了,所谓开会是什么意思,不外是加强火力再斗一场而已。我不说话了。当时参加会的聂荣臻、徐向前、叶剑英等几位老帅没有表态,才作罢,那个决定就算通过了。
  
  “一部书成五十载”
  
  长期担任军事指挥员的他,怎么突然有了创作的冲动呢?
  长征结束后,党中央在延安召开了苏区党代会。会后返回部队的路上,萧克将军和战友们策马扬鞭,畅谈革命的前途和对未来的憧憬。路旁耸峙的高山,勾起了他对血与火的红军生活的追忆,激起了他的创作冲动。他立志要写一部《铁流》那样的小说。
  他感慨万千地对我说:“你们不知道啊,我读完《铁流》,心里很不平静。我们经历的战争,远比《铁流》里写的要复杂得多,精彩得多。所以我要写出来。”
  搞创作,仅仅有冲动是不行的。他能完成这部小说。与他的文学基础分不开。他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喜欢读书看报。他喜欢的作家很多。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等的作品曾使他废寝忘食。参加革命后,他又读了不少文学作品。有不少还是打土豪抄出来的。他不光读,自己有了感受就写。写诗歌,也写散文。当年的《湘赣红旗》上就发表过他的作品。
  在黄土高原上一个叫镇原的小城外,他开始了《浴血罗霄》的创作。不久,抗日战争爆发了。他身为一二。师的副师长,和贺龙、关向应同志一起,开辟了晋西北抗日根据地。战事繁忙,他的小说创作自然中断了。
  1938年8月,我军收复晋西北七城之后,部队有段短暂的休整,他又重新执笔,利用夜晚的时间写起小说来。每天晚饭后,他在小饭桌上点一支洋蜡,放一堆白纸。一写就到了深夜。关向应政委打趣地说:“老萧,你要不当兵,准会去搞文艺工作。”
  《浴血罗霄》完成初稿,是在京西的百花山里,那时,他是冀热察挺进军的司令员。每天的工作都是很紧张的。但是他会见缝插针,利用躲敌机的时间,在膝头上奋笔疾书。当时躲敌机没有像样的防空洞,多是在老乡挖煤的洞里。所以有人说,这是完成于煤洞里的小说。
  司令员利用业余时间写小说,在那时也是绝无仅有的。他的部下中不乏作家、评论家,他们对《浴血罗霄》都很关注。《晋察冀日报》的主编邓拓同志看了初稿,对萧克说,还可以再充实一些,多了可以删。由多变少易,由少变多难:萧克将军虚心听取了意见,又作了两次修改。初稿完成于病床上――他得了严重的肺结核,不得不静下心来养病。
  初稿完成后,就再也没有时间动它了。这部用毛边纸、粉连纸等杂七杂八的纸写成的小说交给了他的夫人蹇先佛同志。此后,行军的路上,转移的途中,蹇先佛除了照顾他们的孩子,还要特别留心这部稿子。这是萧克同志心血的结晶啊!
  说到这部稿子失而复得的经历,蹇先佛同志绘声绘色地说:“那天,我带着孩子到了古北口附近的一个团里。吃晚饭已经很晚了,又困又累,团里的同志安排我们休息了。第二天早上,发现装稿子的皮包不见了,急得我满头大汗。团里的同志也很着急。一直找到天黑,还是不见踪影。我想,这可怎么跟他交代!谁知到了夜里11点钟左右,听到外面有人敲汽油桶,咚咚咚敲了好半天。哨兵到那里一看,装稿子的皮包就在桶上。我们估计。可能是偷皮包的人以为里面有钱,偷去一看是一堆稿子,才送回来的……”
  新中国成立了,照说这部小说可以送到出版社了。但萧克将军没有送出去,他还想修改一遍,只是苦于没有时间。那时候,百废待兴,他主管部队的教育训练工作,实在无暇将它修改出来。到了1958年,这部还没有出版的书就开始遭厄运了。
  有人打电话给萧克,要他把书稿拿出来。他说。拿就拿;我的小说能有什么问题!书稿被打印出来了,却是供批判用。当时的罪名是:“宣扬战争恐怖主义”,“诬蔑劳动人民”,“写不正常的趣味”等。在批判会上,有个同志居然指着国民党士兵的一句口号说:“你居然喊‘打倒共产党’!”真叫将军哭笑不得。翻来覆去的批判把他气得吐血。
  到了“文化大革命”,对这部书稿的批判也逐渐升级,被说成“为错误路线歌功颂德”。“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活动”。蹇先佛同志说:“要早知道这样,不如把稿子烧了!”
  直至20世纪80年代末,萧克将军才把这部稿子拿了出来准备出版。当我接过印有“供批判用”四个黑色大字的打印稿时,才感到这部书的重量。
  为了改好这部书,我随同萧克将军回到了他当年浴血苦战的罗霄山脉,到当年的战地考察,和老红军、老乡亲切交谈。萧克将军改稿,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对我们提出的意见和建议,他认为可以接受的,都会接受,他认为不可接受的,也要说出为什么不能那样改动。稿子他先后改了四遍。从近四十万字删到二十五万字,又增加了不少情节、细节。直到二校时,他还逐字逐句推敲了一遍,然后才在校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1988年八一建军节前夕,《浴血罗霄》出版了,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的座谈会上,专家学者们一致认为《浴血罗霄》是一部真实再现红军生活的小说,具有浓烈的时代气息。给读者一种全新的感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写出这种韵味。解放军艺术学院原院长魏传统赋诗相贺:
  将军学者胸如海,
  一部书成五十载:
  几度难关风雨多。
  罗霄浴血知高矮!
  欲学轿夫之字拐,
  必须前摆后无摆。
  将军更是名诗人,
  我庆一挥放异彩。
  1991年的春天,被誉为当今最高文学奖的茅盾文学奖梅开三度,《浴血罗霄》被评为茅盾文学奖荣誉奖。八十高龄的将军和当代作家刘白羽、路遥等一起走上了文学的领奖台,此事被称为当时文坛一大盛事。
  胡耀邦读完了这部很特殊的书,写了一首诗送给萧克:
  寂寞沙场百战身,
  青史应留李广名。
  夜度将军罗霄曲,
  清香伴我到天明。
  萧克将军读了胡耀邦同志的信,心情也很激动,随即写下一首诗:
  花甲履新益自珍,
  清风两袖勖同仁。
  为求实事勤咨访,
  不惮求知书贴身。
  小著何堪登大雅,
  尊诗恳切励斯人。
  平生耿介言行一,
  坦荡胸怀老天真。
  他和胡耀邦是同一个时代的革命家,他们的身上有很多共同的东西,因而他们的心是能相通的。“平生耿介言行一,坦荡胸怀老天真”难道不是这两位老革命家的共同写照吗?
  正因为如此,当有人提出为安葬胡耀邦的共青农场的那座小山请谁写个山名的时候,胡耀邦的夫人说:“那就请萧克将军!”
  
  (责任编辑/陈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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