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生了一肚子气的寒碜的中朝友谊塔

　　我们参观了中朝友谊纪念塔，就是在这里，我大大地生了一回气，并发誓，有一天，我还要回到这个国家来，为了我们那牺牲了的数十万志愿军兄弟——从生年上讲，他们应该是我的父辈。

　　塔的左边是旁边高耸入云的朝鲜国家电视发射塔右边是雄伟壮观的凯旋门，临近还有170米高主体思想塔，与这些建筑相比，中朝友谊纪念塔显得太矮小了，只能算个丑小鸭。塔前两条大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个个或行色匆匆，旁若无人，谁也顾不上往这熟视无睹的建筑上有意无意地哪怕看上一眼，我们的塔在这个小山包上就这么孤零零地矗立着，没有士兵守卫，没有松柏掩映，更谈不上如林的花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朝鲜妇女挂着工作牌在卖花，20元一束，我买了一束，等着献花，我也注意到，同胞们很少有买花的，稀稀拉拉四、五束。烈士塔旁边每天数以千计的中国人潮水般地涌来，又潮水般地退去，整个烈士塔的塔基上只留下了区区一、二十束鲜花。导游在不远处介绍着：友谊塔总占地面积为12万平方米，高30米，塔身由1025块花岗岩和大理石组成，以象征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参战日期10月25日……

　　步入友谊塔下的内部展室，中间放着一本翻阅得已经有点肮脏的花名册, 红色塑料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上面记载着牺牲于朝鲜战争中的志愿军团以上300名军官的名字。翻开第一页，为首的名字叫李湘，职务是军长，籍贯江西永新。下面是两位副军长和师长的名字。

　　小金在后面不断催促着，领头向展室外面走去，然后就要求几个先到的人献花。怎么这么急？我冲着小金喊：“人还在展室里没出来，人没到齐，怎么献花？我怎么没看你在别处这么着急？”小金不理我，把脸扭到一旁。

　　我简直气疯了，这帮高丽棒子，简直不可理喻！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就修了这么个寒酸的纪念塔不说，烈士的姓名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写在一个小学生笔记本似的花名册上,为什么不能像你们歌颂自己的伟大领袖或纪念自己的烈士那样把他们的话或名字镌刻在大理石上？ 我们几乎上百万的人命难道还换不来这个吗？

　　终于，只有七八个人的队列向纪念塔行礼、献花，整个参观过程就这么完了，前后也就几分钟时间，队伍又急匆匆地上车，赶赴下一个旅游点。车上所有的中国人，没有对此表示任何异议，我呢，也就闭嘴了。默默地看着车窗外，内心好一阵凄凉。

　　我知道，开城还有个解放战争纪念馆，据说志愿军的烈士陵园也在那里的松岳山麓，那里有24个合葬墓，长眠着1.5万多名志愿军烈士，也没让我们看。我向导游提出这个问题，答复是：“计划中没有这样的安排。有问题你可以找我们政府？”找你们那个政府？天！

　　朝鲜战争，中国到底死了多少人？始终是个谜。官方数字大概是38万左右，在丹东还是在朝鲜听到的差不多。但很可能不止这个数，国外权威杂志ASIAN WEEKS对死亡人数的统计是：朝鲜30万，多国部队死亡人数35万，中国为90万，我们取个中，应该也在70万以上。

　　美军至今都在寻找朝鲜战争中牺牲军人的遗骸，为此不惜投入大量金钱人力。战争中每一名失踪火阵亡将士的姓名都铭刻在华盛顿的纪念碑上。关爱士兵的生命和价值，是一支文明之师的战斗力和凝聚力的源泉。但中国军队似乎总也搞不清出自己的伤亡情况，我们数十万志愿军兄弟的尸骨至今葬在异国他乡，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纪念。至于烈士的抚恤及其微薄，战俘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志愿军老战士沦为乞丐的事情却是有所闻。

　　我们天天在责骂日本参拜靖国神社，里面为国捐躯者毕竟得到后人的祭奠，我们呢？数十万人那，他们都是谁？他们多大年龄？哪里的人？他们的音容笑貌还有谁还说得出？有谁还对他们感兴趣？有谁还在纪念他们，每年为他们扫墓？

　　要知道，他们生前可都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啊！

　　整个参观过程，我也为同胞们的冷淡和麻木不仁而生气，人们好像参观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建筑，对朝方导游的无理许多人连看都没看出来。这也难怪小金眉宇间时不时地透露出对眼前几十个中国人的不耐烦的神情来了。

　　一个连在战争中死了多少人都说不清楚的国家，一个连自己的军人的生命和尊严都得不应有的尊重和体认的国家，怎么会得到别人的尊重？一个整天追着别人要求道歉和要求得到别人尊重的国家，怎么会让人瞧得起？

　　我还最讨厌听那句经典的外交辞令：“严重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也不是那个龟儿子发明的，自己先就把自己放在了弱者的地位上。这就像一个人打了另一个人，被打的人跟对方说：“你伤害了我的感情”，弱者的感情是最没有价值的。

　　我读过丁林先生的《美国朝鲜战争纪念碑前的思考》，知道，在二次大战刚刚结束的第五年，当人们还在享受短暂和平的时候，北朝鲜突然打破雅尔塔会议确定的、国际公认的划分南北朝鲜的三八线，长驱直下，进攻南朝鲜，并且几乎灭掉了南朝鲜。在这样的情况下，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派出联合国军援救南朝鲜，其中就包括作为主力的美国军队。我们的上百万志愿军战士就是在这个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的。我们从小就被告知，中国人民必须打这场战争，不打就会亡国；
我们一向被告知，连美国高级将领也承认，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而现在我们才知道，当时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五星上将奥玛尔·布莱德尔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的原话是，假如因为朝鲜战争，“我们打入中国的话，那么，我们将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在一个错误的地点，与错误的敌人，进行一场错误的战争。”这段话和我们原来理解的意思，实在差得太远了。读完这段历史的史实，就再也没有兴趣探究在三年的朝鲜战争之后，到底是谁把谁逼到谈判桌前，争了这最后的一口气。因为，基本事实在是太简单了：战争之前，是和平，是国际公认的，南朝鲜和北朝鲜也承认的，划分它们边界的三八线；
战争之后，恢复了和平，大致维持了同一条三八线。三年的时间，唯一被改变的，是上百万生命的丧失，几百万人致残，无数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有，维持了一个专制得无以复加的政府，朝鲜人民至今还得为此付出代价。

　　不管别人，我要是有个儿子，如果这个国家再打仗，我一定把他藏起来，躲得远远的，不让他去当炮灰。对不起，我这人太落后，没那个“保家卫国”的觉悟。

　　坐上旅行大吧，我黯然神伤地回望着这座数十万中国人生命凝成的纪念碑，心里说，弟兄们，再见了，我还会再来看你们的。下次，我自己来，陪你们呆得久一些。我会给你们捎来家乡的特产，让你们尝尝，还有现在流行的香烟。几十年了，你们都忘了家乡烟的的味道了吧？

　　别人忘得了你们，我忘不了。

　　（注：这篇短文里我例外地引用了别人拍的照片，只有第一张照片和最后一张同伴合影是我拍的，另外三张是转贴。因为我在这里只拍到一张照片。我在想啊，当时我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只给它拍了一张照片？也许是停留时间太短，光忙着给别人留影了？也许是太过生气的原因？还要告诉大家，展室里是不许照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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