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炜茗：近距离地“看看他们”

　　城市化的脚步的确越来越清晰了。高楼或广场，地铁或轻轨，闪烁霓虹或车水马龙……曾经似乎遥不可及的东西，一夜之间已经成为中国城市的新鲜风景。然而，这一切都在他们身边，却从未真正成为他们生活中的

　　一部分；
他们是农村的背井离乡者，又没有在城市里找到归属；
他们成为中国一个庞大(人数已达1.2亿)却又往往被忽视的人群。从这一层面来说，《看看他们》里记录的北京市100个贫困家庭，只是他们生存处境的一个微小缩影。

　　《看看他们》一书的主体内容，是“北京市外来人口贫困问题研究”的访谈记录和研究报告，主要由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社会工作系和中国青少年发展与政策研究所承担。《看看他们》一书通过对北京市100个外来贫困家庭的采访与真实记录，撩开了对这一庞大人群生活状态了解的一角，也是社会各界越来越关注“三农”问题的一步具体实践。

　　改革开放之后，在长期的计划经济时代形成的阻隔城乡联系的各种制度障碍逐渐被打破，农民恢复了流动的活性，跨地区流动日趋活跃。据统计，从1978年到1998年，全国农村劳动力外出就业从不足200万人增加到6500万人，1998年后这个数字更是大增，到2003年，实际外出就业数量达到9900万人。而与此同时，在农民来自农业的纯收入连续减少的情况下，全国农民的收入却保持了增长，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农民外出打工的收入在增长。在这一串看来是皆大欢喜的表象下，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有意无意间被忽略了，那就是在进城的这一大群体中，他们的生存状态究竟如何？

　　毫无疑问，中国农村目前在经济、社会、政治、文化上的种种落后，很大程度上，是在前数十年国家政策上的特定局限形成的。换个角度来理解，我国城市的发展很大程度上是以农村、农民和农业的落后为代价的。而如今，上亿进城农民在生活中所遭遇到的难题和工作上的窘境，以及学习技能上的某种缺陷，从本质上仍是城市文明发展的附带产物。而当农民怀着对城市文明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背井离乡来到城市，城市对他们却是那样的残酷：“民工”的称呼；
超时加班，恶劣的工作条件和生活环境；
不能及时拿到手的工资；
对外来农民用工的种种限制等等。而在这种氛围中，城市外来者们的生活质量甚至还不如在农村的时候，这是个触目惊心的事实，也是真实的城市中乡村与城市之间的冲突。正如中国社会科学院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陆建华所说的：《看看他们》一书真实地表现出，在这样的冲突中，进城农民与城市力量之间的悬殊差距。

　　概念永远空洞，说教总是无力。在《看看他们》一书里，北京市100个外来贫困家庭的口述实录为第一部分内容，也占了全书的绝大部分篇幅，在这样朴实无华的叙述当中，我们才能够得以一窥他们的真实处境与想法。这100个贫困家庭，也许各有自得其乐的幸福和快乐，但几乎无一例外，都有着自己的心酸经历。

　　“克林顿来那年，我到东郊去上货，就让人给扣了。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呢？因为那几个巡警上来就问：‘克林顿来了你知道吗？’我心想，克林顿来了关我什么事呀？他们又问我有没有暂住证，然后又搜身，我身上没钱，看我刚买了一箱带鱼，就让我拿带鱼到小卖部作抵押，换四盒希尔顿，然后他们一人拿了一盒才走。”(赵宏磊口述实录，第44页)读完这样的叙述，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无动于衷？而这样的例子，在《看看他们》里比比皆是。国家近两年在农村劳动力流动和就业政策上有了积极的变化，在降低农民外出就业门槛、保护进城务工农民的合法权益等方面出台了一系列政策，也许让人看到了些许曙光。

　　另一个同样值得注意的问题是，许多随父母进入城市的外来工子女，由于家庭经济条件的限制，可能连最基本的教育都接受不了。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研究部部长韩俊对此表示了担心：“这个问题不解决，不仅影响今后城市劳动力的整体素质与城市化进程，甚至可能成为社会不安定的因素。”《看看他们》中的第二部分《我要读书》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关注。从几个打工子弟学校校长的访谈之中，从简陋的办校条件与环境中，从打工子女们的辛酸求学历程中，是不是可以更清晰地见证进城务工者的艰难？

　　《看看他们》的编著者为了追求这一文本的冷静旁观性，真实还原了他们的生活状态，在编辑及出版过程中只进行了非常有节制的删节，尽量保留了采访当中的各类细节与语言，即使有些人的话语会显得絮絮叨叨，不同人之间的叙述内容有重复。的确，由于共同的农村生存背景、相似的教育程度、大致的城市生活处境，使得全书100个家庭的叙述存在雷同之处，但是，这样处理的效果也许更可以看出这一庞大人群生活的普遍性，也更接近于真实。

　　全书的第三部分为摄影文本，镜头静如止水，风格与文字的指向一脉相承。正如本书的摄影者金光印所说，“如果还有人觉得这样的照片会给你某种触动，那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你平时离他们太远。”的确，我们有必要近距离地看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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