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只关心你飞得高 田壮壮 所有人关心的都是钱

发布时间:2020-03-30 来源: 人生感悟 点击:

  不知从哪年起,所有电影内容都变得无关紧要了,所有人关心的都是钱:卖了几千万?大家关心的不是电影,而是电影放完之后的一个结果,我觉得这太逗了      
  在《狼灾记》的海报和片花上,赫然打着“大导演田壮壮作品”。任何一个导演自称“大导演”,取得的效果就会跟郭德纲的“非著名相声演员”相似,但这并非田壮壮本意,宣传是这位以艺术片闻名的导演所不熟悉的另一个工种,“他们还(在海报上)说什么‘旷世奇情’,这种词儿我想都想不出来。”
  在《小城之春》和《吴清源》之后,《狼灾记》的顺利上映无疑是人们聚拢目光的一大理由,跟《风声》、《建国大业》共享国庆档,虽然三方的导演都淡定地说蛋糕很大不必争,但对发行市场来说,无论承不承认这都将是一次不见血的较量。
  井上靖的小说《狼灾记》本身就是一个深奥的故事:
  蒙恬西征,麾下将士陆沈康心性良善,向往和平,无意杀戮。一次他们驻扎在西域异族卡雷村,发现一名跟死人睡在一起的女子。死者是女人的丈夫,按习俗,她必须陪着亡夫,从此睡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直到死亡。
  两个被遗弃在求生边缘的男女,爆发出不可收拾的情欲。但背叛亡夫跟异族通奸,让卡雷村的诅咒如影随形,7天7夜的欢爱之后,两人双双变成野狼。
  蒙恬手下大将张安良重回故地,无意中撞见一对野狼交配,觉得公狼的眼神特别熟悉。公狼当然就是张安良曾经的部下陆沈康所变,他告诉张安良,谁看见他们交配,谁就得死,然后扑上来将张安良撕成碎片。
  这远不只是一个爱情故事,也远不只是一段战争奇情,它讨论的是尊严与羞耻。
  卡雷女不遵当地道德风俗,弃亡夫于不顾,与异族偷情,所以他们从人堕落为兽。不能当众交配是人类最后的羞恶之心,也是人与动物的最后一丝区别,当仅剩的尊严被冒犯,曾心慈手软的陆沈康也不得不奋起杀戮。
  这个井上靖写于日本战败后的小说,一直被认为是蕴含深远的人性寓言。
  15年前,侯孝贤把这本小说带给了田壮壮,说:“这里有个故事,你拍适合。”老侯有心,甚至为田壮壮寄来了发展剧本所需要的最初一笔经费,1000多美元,在当时是满大的一笔钱。
  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惦记,这个故事“招”了田壮壮15年,直到今天,成形为《狼灾记》。
  
  
  服装应像臭豆腐
  
  Maggie Q 第一次拿到剧本时完全懵了,“说起来惭愧,我看了好几遍才看懂。”而在日本已经晋身影帝的小田切让对田壮壮的第一印象是,“他的眼睛有点可怕,有点像野兽,我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想要知道什么。”小田切让告诉田壮壮,他认为田完全可以自导自演张安良,甚至他内心也有沈陆康的影子。
  让人吃惊的是,浸淫影视圈多年,田壮壮居然不知道小田切让和Maggie Q是谁!他只有一个最简单的设想:卡雷女最好不是亚洲人,五官必须立体。从偏僻边陲深山里再跑出一个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的女人,就没有神秘感了。别人向他推荐Maggie Q,这个美越混血儿褐色发肤、曲线窈窕,眉眼之间全是异国情调,很快就被相中了。
  陆沈康初见卡雷女时,她已经跟死人在一起睡了很久,浑身都是腐臭,这种腐臭味怎么用视觉语言传达是道难题。侯孝贤早早地替田壮壮解了这道题,“他就提建议,卡雷女应该穿绿色,跟臭豆腐似的,一看就脏兮兮的,所以在之后的拍摄中我就采用了。”
  服装设计是日本鼎鼎大名的和田惠美,她曾凭黑泽明的《乱》获得过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张艺谋《英雄》里那些色彩浓烈的服装就出自她的手笔。
  为了追求逼真,在为卡雷女设计袍服的时候,她大量使用毡和毛的无序粘合,因为“卡雷村的织布必须没有工艺感”。他们为电影做了超过1000套戏服,总共用掉3000头羊的毛皮,光是缝制就耗去8个月的时间。“我尽量采用天然的颜色,希望能为摄影师营造出服装与大地之间、与草地和天空之间的悦目对比。”和田惠美说。
  
  日全食下的杀戮
  
  对那些一时无法领悟剧情的观众来说,《狼灾记》首先是一部风光大片,奇幻的风景在电影里不但提供审美意义,也隐隐寄托着导演的情怀。这些美景统统来自新疆一个叫做巴里坤的地方。
  跟田壮壮相识合作已有14年的摄影王昱说,他原本设想的场景里应该有雪山、有戈壁、有草原……可能要找好多地方,综合成所需要的外景。没想到随手翻开一本二手画册《东天山神韵》,发现他们所要的,画册里全有,就在哈密的巴里坤。
  “我和田导3年前第一趟去巴里坤看景,发现有一大片沙漠,天山、森林、戈壁、草原、湖,我们想要的这里全有。内心已经觉得在这里,它太丰富了,太美了,还很有力量感,不是柔和的美,季节那么分明,而且这么完整,这么容易,好像就是老天给我们的景。”王昱在这里捕捉到了最美的光线,甚至捕捉到了300年一遇的日全食。
  忘记是谁先提起,仿佛是一种默契,他跟田壮壮都想把这次日食拍入电影中,放在结尾张安良死去的瞬间,因为在人的一生中日全食并不多见。“全球最佳观测点就在巴里坤,当时觉得是老天给的,它发生了,我们看能拍到多少、能用多少。”
  一开始的计划是拍太阳,后来田壮壮突然领悟到,拍太阳没用,全世界的观测者都会拍太阳,而且太阳的效果完全可以用电脑做出来。
  
  
  最后,当日食真正发生时,他们把镜头对准了人。“大地光线在变的时候,我们拍的是演员,太阳被挡住时特别震撼,测光表已经没有光圈,没有曝光,太暗了,大地是青色的,颜色和暗度对于白天来说太过恐怖。当时心里翻江倒海,很恐怖,想起很多事,这是自然给你的一个冲击,太有力量了。我们并不告诉观众,只是靠色彩和光线、画面的明暗来慢慢改变。当狼攻击人的时候,就是一个日食段落。这是用自然的气氛给影片增加力量。”
  
  最难交流的“演员”是狼
  
  小田切让说日语、Maggie Q说英语,难得庹宗华说国语,又是台湾腔,3个主要演员组成了一支小型的“多国部队”。好在拍《吴清源》时70%以上的演员都是日本人,拍《德拉姆》时90%以上都是少数民族,田壮壮跟不同国别、不同文化的演员打交道“有基础”。
  小田切让很快发现这个“眼神有点像野兽”的中国导演是很懂冷幽默的人,他告诉田壮壮,拍自己的每个镜头最好不要超过3条,因为他往往第一条爆发力最佳。
  一开始看不懂剧本的Maggie Q渐渐喜欢上了卡雷女,“她让我脱离了以往电影里做过的一切,这个角色最先吸引我的是她的复杂、她的层次、她的忧伤。” MaggieQ的敬业给田壮壮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了找到野性的感觉,戏里她从不穿鞋,哪怕满地碎石木枝,她也光着脚跑来跑去。
  最难交流的“演员”还是狼。
  狼是不听训导的,它的动作、反应、表情、路线完全需要现场来抓,反复地拍。驯兽师也经常要冒一些危险,因为狼有情绪,它的跳跃、腾扑、闪躲,都会伤人。“如果它们不喜欢你,就会很麻烦,所以正式拍摄前我避免接触它们,免得它们过早对我失去兴趣。”
  剧组请美国的特技师做了一双假狼,并以这双假狼为模本做出万狼奔腾的特技。假狼会眨眼,能做出愤怒的表情,嘴可以动……要表现流血,假狼可以在牙缝间喷出血。“我们简单地在它身体里加些东西,肩膀之间加入小包的血,把剑拔出的时候,血就会流出来。”
  “其实我的特效算少的了,最厉害的就是那个狼风暴的场面。假使你真的想做好,那还要再花7个月,这不单单是时间的问题,更意味着你要多花7个月钱。如果你给了500万,那就这样了,2000万的效果会好很多。”
  “田壮士”一声叹息
  外界把这部魔幻大片类比成中国的《指环王》时,田壮壮反驳,“它们产生于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可能是同一种东西。”
  但无论如何,人家也是捧场。无论内心有多么不情愿,老田还是出来了,在一场一场新片发布会上,面无表情地回答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他要对得起投资人江志强的眼力与资本。
  几个莺莺燕燕的女记者,挥舞着麦克风,把田壮壮团团围住:
  “导演导演,请帮我们录个AD吧!”
  “什么叫AD?”
  “就是您拿着我们的台标,说几句广告词。”
  “对不起,我从来不说这个,你不觉得特傻吗?”
  “导演导演,请您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几句国庆来看《狼灾记》的理由吧。”
  “干吗我说?你说不就完了吗?”
  “您说啦,您说比较好一点。”
  58岁的田壮壮,此刻几乎要成为田壮士,他毫不掩饰地长叹一声,“唉――”,接过麦克风,开始陈述观影理由,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和语调温和客观,不带一丝叫卖的煽动。
  整个陈述和录制的过程中,这个半生在与镜头打交道的电影人微微侧脸,眼睛回避着镜头,望向地上那条绛紫色的格子地毯。
  
  你把这个业看成什么?
  
  人物周刊:你惦记这个故事15年,最念念不忘的是什么?
  田壮壮:张安良和陆沈康的生死命运,陆沈康和卡雷女的情感命运,笔墨不多,但命运的选择很尖锐。张安良教会陆沈康杀人,最后他却死在陆沈康手里,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宿命。很多东西都在循环往复之中,你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终结点和之前哪个点契合在一起。看小说的时候,这点很打动我。
  人物周刊:因为这部电影,你经常被问到是不是要从文艺片向商业片转型,你是不是比较反感这种归类法?
  田壮壮:我不反感商业,只是不知从哪年起,所有电影内容都变得无关紧要了,所有人关心的都是钱:卖了几千万?大家关心的不是电影,而是电影放完之后的一个结果,我觉得这太逗了。电影不可能不带有商业元素。我不反感别人的归类,只是没办法解释这件事。我都60岁了往哪儿转啊?能转得过去么?
  人物周刊:《蓝风筝》被禁之后,你有10年没拍电影,之后拍的第一部是《小城之春》。这是一部临摹之作,所谓向大师致敬的片子,你为什么选择临摹费穆呢?是不是觉得和他在精神气质上有相近的地方?
  田壮壮:我的理由很简单,10年没拍戏了,解禁后选择题材就变得非常重要,我只能选择一个无伤大雅的题材,而且成本也低。
  人物周刊:那10年里,你在做什么?
  田壮壮:乱七八糟什么事都做过,想过做电影网站,想过做电影院……
  人物周刊:人们常把《蓝风筝》看作你个人电影生涯的分水岭,你认为呢?
  田壮壮:有变化是肯定的,10年不是一个小事。人在10年里会特别明白一些事:你一直以为电影在你这辈子里是最重要的,但10年不拍电影你也能活,还活得挺好。拍《摇滚青年》的时候,离开东京前的某个晚上,11点了,地铁里遇见一个日本演员。我说你去哪儿,他说我去劳动,去工地抬水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很正常,在日本,很多演员光靠演戏养不活自己。我当时特别感动,他在日本也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他没有觉得工作有贵贱之分,即使扛大件,也看作是正当工作。我们老说敬不敬业,其实重要的是,你把这个业看成什么?电影在我生命里是挺重要的东西,但如果说没它我就活不了,或者说没我它就少一部分,那是扯淡!
  我们这一代导演、电影人可能都经历了几次幻灭期:你很有信仰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文革”使你所有的信仰都幻灭了。改革开始后,你从精神转到物欲又是一种幻灭,突然间没有你习惯的东西了,所有东西都重新来过了。在崇尚精神的时候,你觉得你在一个行列,到物质的年代,你发现你不在这个行列里了。计划经济的时候,“第五代”出来的时候,特别随意,到一个地方,你申请30万拍一个电影,你可以拍《黄土地》,可以拍《红高粱》,可以拍《大阅兵》,可以拍《盗马贼》,国家供给,把你当成人才。突然间没人给你钱了,要你自己去找,然后你发现你排不上这个队了……
  人物周刊:你觉得我们的电影产业链出了问题么?
  田壮壮:在全世界很多城市,都有影评人给观众推荐电影,就这么薄薄一张纸,卖得非常好。它告诉你哪部电影一定要去看,哪部电影可看可不看,哪部电影是哪一类人可以去看。香港还有,但大陆没有。我们一帮人挺事儿地大谈一通电影,最后看的标杆就是一个:你卖了多少钱?我一点不怪他们,可能在一个产业最初建立的时候,就是这么无聊、无耻。
  (实习记者王梦怡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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