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战士【程双苗　绑在轮椅上的“战士”】

　　他曾是一名优秀的武警，蹿房跃脊，生龙活虎；如今他连上下轮椅都要人抱，胸部以下，毫无知觉。医生曾经断言：高位截瘫，只有头部可以活动的他，今后能坐住轮椅就属幸事。 　　七年过去了，他仍然活着，在轮椅上来回冲撞，夺球、传球、投球，奋力拼抢，像一名打不倒的战士，人可以摔倒在地，但球绝不能落到他人手去。
　　轮椅，就是他的战车。当兵时，他信奉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现在，这句话变成“不想拿金牌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
　　
　　“我最喜欢看《真实的谎言》，最喜欢施瓦辛格。”坐在轮椅上的程双苗说。
　　
　　施瓦辛格在这部电影中饰演一位英勇机智的特工。程双苗同许多男孩子一样，一直梦想做个那样的人：身手不凡，除暴安良，自由自在地行走于天下。
　　但从19岁起，他的身体就被囚禁在轮椅里。
　　19岁以前，他练过拳，练过游泳，练过篮球，是个健壮的孩子，也如愿进入了向往的军营。而现在，他的身体像面条一样软，胸部以下全无知觉，被一条带子绑在轮椅上。
　　虽然他觉得自己做不成施瓦辛格那样的特工了，却被很多人称为“轮椅战士”。
　　
　　身体被判“无期徒刑”
　　
　　26年前，程双苗出生于安徽省安庆县的一个小村庄，父亲在农村信用社上班，母亲务农，在当地也算殷实之家。从小就想当兵的他，总爱挎着把玩具枪，穿着类似军装的衣服，走起路来神气十足。
　　1998年他正念高二，电视里那场特大洪灾中，官兵们英勇抢险的画面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儿时的梦想突然变得清晰。那年冬天，程双苗顺利通过体检，离开家乡，服役于北京武警总队16支队。
　　部队如同想像中的新鲜有趣，程双苗觉得自己有着使不完的劲，训练特别刻苦，很快就崭露头角，当上了班长。他暗自掰着指头，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加把劲能行的！
　　2000年的5月31日晚，程双苗像往常一样参与部队训练，为其它士兵做示范动作。夜晚光线不好，跳马训练中起跳过猛，双手还没来得及撑住跳马，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咚――！一声闷响，脖子先着地，当即失去知觉。
　　醒来后，他第一反应就是问，“腿还在不在？”得到战友肯定的答案后，他略感欣慰。一摸，傻眼了，下半身根本没有知觉。他不敢相信，重重地往腿上捶了一拳，仍然没有知觉，又再让战友捶，还是没有。
　　程双苗被紧急送往医院，医生诊断：高位截瘫，只有头部可以活动的他，今后能坐住轮椅就属幸事。
　　一段钢筋，穿入程双苗的躯体，支撑着受损的颈椎。当家人还在四处奔波寻访能让他站起来的名医和偏方的时候，他最早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禁锢在病床上的身体，已被判处了“无期徒刑”，不再心存躯体康复的侥幸。只是自己才刚满19岁，实在不甘。军旅生涯就此划上句号，擒敌、短跑……自己苦练的军事技再也无从施展。“心里那个痛，是讲不出来的，真是生不如死！”始终面带微笑的程双苗语速突然变慢。
　　他一度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到现在仍然不能忍受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一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受伤时的情景又会像刀子一样刺到心口上。”
　　
　　掉皮掉肉不掉队
　　
　　那以后的日子，程双苗一直呆在武警总医院，那里有很多在战争年代负伤致残和在和平建设时期执行艰险任务中落下残疾的军人，他们个个身体残缺，却意志坚强。与这些特殊战友们相处的日子里，他渐渐知晓，不幸之外还有不幸，坚强之外还有坚强。
　　2005年，身负残疾长达5年的程双苗得知我国将举办第一届轮椅橄榄球锦标赛，北京要组建轮椅橄榄球队参赛时，立即赶赴北京市残联报名。靠轮椅行走的他上下车极为不方便，但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多难也要去争取这个名额。
　　教练文燕看了看他，结实的身膀，是块搞运动的好料，把他留下了。
　　轮椅橄榄球运动员大多高位截瘫，并且必须是颈椎损伤者，按照国际标准，除了下肢必须依靠轮椅外，上肢还应有不同程度的功能障碍。但是，这项运动的激烈程度又和碰碰车差不多，强烈的撞击和拦截、突破、穿插，从手到脑都必须在高度灵活的状态下。
　　程双苗的双手几乎不能屈张，吃饭时，需要套一个特制的套子，把筷子放在两个手指之间夹着挑。剥鸡蛋时，先用手掌将鸡蛋砸碎，再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实在没法就用嘴巴靠近直接咬。吃饭、穿衣、洗衣等生活的细节全靠着手。在轮椅上，出力最大的也是这双手。这样的手，如何驱动轮椅？轮椅每滑动一米，要付出怎样的艰辛？
　　他与自己的身体展开了搏斗。“只能靠搓。往手掌缠胶布，带上手套产生摩擦力来搓动轮椅。”几百圈、几千圈、几万圈……为了玩好轮椅，不停地转圈，不断加快速度，两只手在和车轮一遍又一遍的摩擦中变得越来越粗糙，尽是老茧和磨破的伤口。
　　
　　训练时必须五花大绑――用皮带将腿、上身固定在轮椅上，“轮子一翘就翻了，没有这个，人早就飞出去了。”冲撞几下后脚会出来，依靠自己根本无法收回。用力较猛的右半边身体经常练到麻木的状态，四个小时的训练结束时，就像中风了一样。
　　父母知道这些情况后，打电话哭着让她回家，但程双苗 “狠心”地拒绝了。“很多时候我就一头栽到床上，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我得坚持我们的口号――掉皮掉肉不掉队。”训练时，他总会很自然地用部队的那套要求自己。
　　
　　一旦把管扎漏，随时有生命危险
　　
　　场上的程双苗身坐轮椅，却灵活过常人。他快捷而敏锐，前进、后退、堵截、冲锋，每一次冲撞，都让人心紧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存在。毕竟，对他来说，场下的运动要高于场上运动，生活的困难也远远大于竞赛的困难。
　　每天凌晨6点准时起床，一睁眼就面临着挑战。高位截瘫导致膀胱功能受损，小便时必须借助外力敲击，一下出来一点，一次得花三五分钟，实在不行，就用导尿管，加上用药水冲洗膀胱，最少需要半小时。大便更困难，全部依靠开塞露。打一支，不行，再打一支，还不行，20毫升的开塞露得十多支才能完成一次大便，又是半小时。
　　全身装束完毕，一天就在轮椅上活动了。因为大小便失禁，程双苗和队友们都穿上了纸尿裤，轮椅边挂上尿袋。每训练一小时休息一次，找个角落背过身子换掉尿裤，或者用尿袋接着。纸尿裤有时会漏，裤子常湿上一大块，彼此习惯也就不难为情了。
　　最要命的是，一天训练下来，连汗水都无法排泄，因为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全在体内憋着，只能靠喷壶喷水降温，否则头晕目眩。到了晚上，还要仔细检查身体有无出血现象或淤肿，该上药上药，该包扎包扎。下肢全无知觉的程双苗并不知道自已已经受伤，甚至于尿袋被撞坏也不知道。对他而言，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
　　这个从不张扬的小伙儿，默默忍受着病痛的煎熬，从教练那里，我们才了解到：七年前落下的病症已经开始恶化：脊髓空洞进一步扩大，积水已上移至延脑。于是，一根硅胶的“Ｔ”型分流管从程双苗的颈部深深插至腹腔，以排除积水，解除空洞对脊髓的压迫。现在，程双苗生个病连针都不敢扎，一旦把管扎漏，随时有生命危险。
　　
　　不想拿金牌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
　　
　　由于轮椅橄榄球运动在我国开展才短短三年，这个总共11人的团队，必须极度默契和团结，才有可能获得奖牌。
　　
　　队员们身体机能非常欠缺，训练起来很吃力。“更主要是心理压力，别看我总是乐呵呵的，有时候也很沮丧，甚至想放弃。” 与以前在部队做班长相比，队长程双苗无疑要付出更多。训练场上，他的队长风范展露无遗，时刻拼抢在第一线，并想方设法提醒队员相互配合，“截住！”、“挤！快挤！”、“防守！”……因为有了他，凭添一份精神。下了训练，他又在琢磨如何布阵如何进攻。生活中，又多了份细心的叮嘱和关怀。每次进电梯，他总是最后一个，轻轻地按下每个队员的楼层，打饭时，他也总是先让给别人，怀里揽着全队的西瓜。
　　一段时间后，程双苗所带领的国家轮椅橄榄球队进步迅速。很多人观看球队训练后，不禁发出感慨，如果不是轮椅的提醒，那完全不亚于健全竞技运动员的拼抢、夺球，会让人完全忘了这是一群残疾人。最显著的是，经过系统训练，程双苗和他的队友们体质增强了不少，生活自理能力也随之提升。最初连吃饭喝水都要喂的，不但能自己吃饭，还能自个儿上下床了。从完全不懂球到成为一名残疾人运动员，曾经的痛苦、消极、焦躁，随着对轮椅橄榄球的投入，都已烟消云散。
　　当兵的时候，程双苗信奉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现在，这句话变了――不想拿金牌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坐在轮椅上，他是位赛场健将，是备战2008年残奥会的中国国家轮椅橄榄球球队队长，是今年5月中旬于云南举行的第七届残疾人运动会中带领北京代表队夺取金牌的优秀残疾人运动员获得者。
　　记者采访时，正赶上球队准备赴悉尼参加比赛。程双苗告诉队友们说，“尽最大的努力去赛，一定要显示出我们的精神，挑战命运的勇气。”这个信念，让他对2008年充满向往，让他对自己的生活充满向往，也更让他渴望通过身体力行让更多的人了解并支持轮椅橄榄球乃至整个残疾人运动。
　　对程双苗来说，轮椅只能承载他的身体，而战斗的心，是不需要轮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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