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苗子:不老的老头_黄苗子

发布时间:2020-03-20 来源: 人生感悟 点击:

  黄苗子,著名漫画家、美术史家、美术评论家、著名书法家。20世纪30年代,以漫画出名,“漫画主张夸张,幽默,追求情趣,可以‘融书画于一炉’。”50年代,转攻中国美术史研究,美术评论清新性灵。晚年书法被评价为“最接近抽象线条的几何结构,其风格可与西方抽象派画家的风格媲美。”
  
  
  2007年4月15日凌晨,91岁的郁风在京去世,按照老人的生前遗愿及丈夫黄苗子的想法,身后丧事从简,没有举行任何告别仪式,只对外发布了一个几百字的讣告,上面印着郁风的照片和两张她生前的得意之作,一幅是郁风故乡浙江富阳的风景,一幅是澳大利亚的小紫花。
  郁风比黄苗子小3岁,这对共同经历过60多年风雨的艺术伉俪有着一致的人生观,黄苗子前前后后曾写过4份《遗嘱》,中心思想都是不举行流行的“遗体告别”仪式,“‘遗体告别’是下决心叫人对死者留下最丑印象的一种仪式,我的朋友张正宇,由于‘告别’时来不及给他戴上假牙,化装师用棉花塞在他嘴上当牙齿,这一恐怖形象深刻留在我的脑子里,至今一闭眼就想起来。因此,绝对不许举行我的遗体告别仪式,即使只有我爱人单独参加的遗体告别”。
  这对形影相伴,自称“行走在艺术世界的小票友”走了一个。2007年7月,黄苗子的心情仍然不太好,谢绝一切媒体采访。
  
  福也“二流堂”,祸也“二流堂”
  
  郁风的离去,让热闹的“二流堂”多了几分冷清,“二流堂”是抗战和建国初,中国各界精英的文化沙龙,曾经,爱热闹的郁风为黄苗子招来了不少朋友,而朋友是黄苗子一生最为珍惜的情谊,“我原来只是中学毕业,没有什么学历,我都是靠长辈、朋友的帮助,才有了一些学问。我这个人可以说是一个打杂的,什么家都不是,画家也不是,书法家也不是,作家也不是,我唯一的一个就是朋友,从我二十岁到上海开始,我就得到很多朋友”。
  黄苗子1913年生于广东,长于香港,他出身于书香世家,父亲黄冷观与国民党要员吴铁城曾同为同盟会员。受父亲的影响,他从小爱好文艺美术,小时候受教于岭南名书法家邓尔雅。邓尔雅写得一手好篆书,刻得一手好印章,是燕大名教授容庚的舅父兼老师。
  黄苗子在中学时便对漫画产生浓厚的兴趣,开始向报刊投稿,当时的《上海漫画》主编叶浅予发表了他的漫画并给他写了信,这极大地鼓舞了他的创作热情。19岁时,黄苗子到了当时国内的漫画出版中心――上海。20世纪30年代,他在上海从事文艺编辑及漫画工作时,也开始在上海参加全国漫画展览会,为《时代漫画》《上海漫画》等刊物写作、创作漫画,还担任过《小说》半月刊的编辑,颇有成就。他广泛接触现代书画家,同时与夏衍、叶浅予、丁聪等文艺界朋友也保持着密切联系。
  抗日战争全面展开后,很多上海的文人被迫流亡广州,黄苗子又能和众多的朋友们聚会了,经常来往的是夏衍、廖沫沙、叶凤灵等。因父亲关系,黄苗子一直是拿铁饭碗的国民党高级公务员,抗战烽火中,黄苗子跟随民国政府迁到重庆,正是在此时,在以夏衍为首的一干师友的撺掇下,他终于把钟情八年已久的才女、郁达夫侄女郁风追到了手。
  黄苗子的沙龙有了女主人,他们的朋友圈也越来越大。当时,离黄公馆不远处,有一座叫“碧庐”的宅子,革命家兼艺术家夏衍、漫画家丁聪、剧作家吴祖光、画家叶浅予、大牌明星金山、翻译家冯亦代、歌唱家盛家伦、黄苗子和郁风夫妇往往聚会于此,大家气味相投,相处甚欢。这些文化人平时不用坐班,生活自由散漫,有延安来的朋友告诉他们,他们的这种生活状态,很有些像当时延安正在改造的“二流子”,于是这批散漫的艺术家便开始以“二流子”相互调侃,后来,“二流堂”便取代“碧庐”,成了这座宅子堂而皇之的大号。昔日的“二流堂”在民族水深火热之际安顿了一批文化人,而不同学科的文化交流,更成就了日后一批文化大家。
  1949年以后,黄苗子人到中年,但呼朋唤友,啸聚江湖的习气却丝毫未改。黄苗子和郁风,吴祖光和新凤霞这两对夫妇搭伴儿住在北京栖凤楼。盛家伦称这里是北京“二流堂”。当时大家聚到一起,各自有各自的朋友。黄苗子跟郁风美术界的朋友多,盛家伦音乐界的朋友多,吴祖光是戏剧界的朋友多。齐白石、老舍、梅兰芳、洪深,名人高士,往来不绝。黄苗子回忆说:“‘二流堂’除了朋友之间的感情沟通,更多是推动大家专业之间的交流。比如吴祖光搞梅兰芳的戏剧,就把我、张光宇、张正宇请进去做艺术顾问,对布景等提出意见。这一类的事情很多,我们没有有意识地去振兴中华文化,但是实际上也做了一些这方面的工作。”
  黄苗子的一生离不开朋友,也因好交朋友而遭致厄运。反右时,有人上告中央,说黄苗子这帮人,居然在北京恢复了那个重庆的“二流堂”,1957年黄苗子被划为右派,1958年被发配到北大荒伐木。1967年12月13日的《人民日报》上,赫然刊登了著名檄文《粉碎中国的裴多菲俱乐部“二流堂”》,字字粗黑,“二流堂”一案株连数人,阳翰笙、叶浅予、丁聪、冯亦代、潘汉年、赵丹、华君武、聂绀弩、黄苗子和郁风夫妇名列其中。“文革”时期,黄苗子在监狱度过将近7年,他成为了当时所有政治运动的“运动员”。
  
  把玩秦城监牢7年生活
  
  了解黄苗子的人都知道,黄苗子爱笑,他的笑很著名,“笑得清脆,笑得爽朗,永远乐观的人。乐观的人总是微笑着面对一切,美好的,快乐的,甚至苦难”。
  1958年,黄苗子被发配到北大荒伐木,他笑着打趣,“扛木头我不怕,我个矮,重量压下来先由高个子扛着。”身材矮小的黄苗子被分配去送窝窝头。由于天气太冷,窝窝头被冰冻得成了硬块,需要扒开雪,找柴火,烤熟才能吃。有一次,黄苗子烤完窝窝头,一数,发现多了一个,他没在意,就喊人来吃。结果过了一会,有一个人哇哇大叫,“混蛋,这是谁送的窝窝头?”原来野猪排泄物团被当成窝窝头烧在里头了,黄苗子低头不语,“难怪多一个呢,吃这个窝窝头的人真倒霉”。
  
  黄苗子总在苦难中发掘美,他在居住的马架子前开辟了一个小花园,把挖来的野花全都培植起来,并用树根木段做了桌椅,大家能坐在这个小花园里呼吸春天的气息。不过这一切都被视为小资产阶级情调,花园被捣毁,黄苗子受到批斗。
  “文革”时期,黄苗子从半步桥监狱到秦城监狱呆了7年,“在那时候连刑事犯都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政治犯。他们是人民内部矛盾,我们才是敌我矛盾。”7年里,黄苗子一直是单独囚禁。孤独、痛苦的监狱生活,却又被黄苗子进行了另一种玩味。
  黄苗子曾写过一篇《臭虫》的文章,记载了当年监狱生活很重要的一笔――抓臭虫和虱子,他研究如何抓臭虫和虱子,而且总结出了一整套抓臭虫和虱子的方法。回顾过往的这段岁月,黄苗子充满了豁达,“后来出来知道,很多人都有这个遭遇,你又何必斤斤计较了”。
  一个人被囚禁的日子,黄苗子用意念揣摩着书法,不用纸,不用笔,他看着墙上滴下的水痕像一个字,他就仔细观察其中的结构,线条。他在想,出去之后,应该用这个方法写字。有时,兴之所至,他会如醉如痴地挥舞着手指,在空中划来划去,寻找一种感觉。在那样的时刻,他的内心充溢着活力。
  
  爱藏书也爱捐书
  
  在北大荒的日子,黄苗子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靠在草垛子上写家书。后来他说,当年的家书真是大吹牛皮,实在辛酸可笑。艰苦的北大荒生活,几乎与文化绝缘了,黄苗子就写信给家里,要订一套考古杂志。结果家里人回信说,“劳动改造,你还谈什么考古”。黄苗子又写了封反抗性质的家书,“劳动是主要的,但是我也不能没有思想,不能脱离知识。”黄苗子念念不忘美术史的研究,他一生最爱的事就是读书,最痛苦的事就是没有书读。
  伴随爱读书,黄苗子另一个嗜好就是藏书。早在五十年代,他成为享受北京的古旧书店送书上门待遇的老主顾了,他还经常到琉璃厂和隆福寺购书,以至于他家一度成为业内朋友借书的“图书馆”。他并不守书如命,1998年,他毅然把1000多本古线装书全捐给香港大学图书馆,还潇洒地说:“走后一身轻,干干净净”。
  黄苗子好读书,也爱写写画画做资料整理。60年代因成为右派,他被安排在出版社的资料室工作,这反倒为他提供了大量阅读史料的机会。在那些日子里,他记下了近万张写的密密麻麻的读书卡片。从出土文物中的美术实证,到野史中的逸闻传言,从唐诗宋词中对美术的吟诵,到话本、小说中不时出现的画家行迹,历史上与美术有关的一切,应有尽有。于是,中国美术史在他那里便成了丰富多彩的、生动的千年故事。
  尽管自己爱整理,却又不把这当回事,反而更爱自嘲,“或读些脏唐臭汉史事,自己以为有趣,听者或觉无意思的,也都喜欢留在小本子上……如此穷年累月,堆积渐多,其中邻居拿去烤火,红卫兵收去作证等等,丢失任它,于我心无蹙蹙焉。”这是他的洒脱。
  
  我91岁长牙了
  
  黄苗子爱笑,爱讲笑话,爱写打油诗,爱坐着飞机在世界上旅行,80岁的他,忽发奇想,第一次开始画水墨画;而91岁的他,居然又长牙了。他自言生活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搓麻,偶尔参加音乐会,但不是真喜欢,只是为了陪爱人郁风,最喜欢的要算吃,爱吃肥肉,但老被孙女黄牌警告,所以总是藏着掖着的。华君武曾说他:“好吃,得了痛风病,仍不顾。1994年在悉尼又大吃螃蟹,几乎送命,恶习至今不改,尤喜食猪手。”
  黄苗子还爱与好友相互打趣,华君武患眼疾动了小手术,他慰问的方式是给华君武写介绍信,推荐他参加残协,华君武便作一漫画,上画一只独眼兔子,捧着一台收音机,并题诗曰:老汉今年八十一,青光眼病去求医,左眼动了小手术,医嘱回家多休息;不能画画和读书,不要看报和TV,每日睁着大眼睛,成天抱着收音机,苗子开了介绍信,劝我参加残协去。
  黄苗子太过于大大咧咧,一次黄永玉邀他去自己家里看画,黄苗子一听,急于想看黄永玉的画作,兴冲冲就说:“可以骑自行车去。”他迅速搬出自行车,腾身上了车座。可是“忽”地又从那边掉下来,原来他竟可以忘记自己并不会骑车。
  他还爱多管闲事,看在中学读书的侄子,面对老师发下的作文题,发愣到半夜,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开始替侄子写,并注明,“因草此聊为示范以启迪之”。黄苗子还有很威猛的时候,2003年,SARS肆虐的日子里,到处空空荡荡,大家自觉地不再串门,不再聚餐。90岁的黄苗子可以在电话里一声大呼,“你是汉子,你就来!”如此招呼他人来家串门。
  “动如脱兔,静如处子”,黄苗子也有安静的时候,黄苗子给书房取名为“晚安书屋”,书房门口挂着他的打油诗“春蚓爬成字,秋油打入诗”。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中午小憩片刻后继续工作到午夜。画画、练书法、写文章、整理书稿,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他悔恨年少时没有好好用功,所以更珍惜现在每一天,“以前是时光撵我,现在是我挥汗逐日。”
  安静的时候,翻翻以往的照片,郁风原比黄苗子高半个头,两人的结婚照里,黄苗子垫了两块板砖才找到好的姿势。有记者问,“你俩今天回头想想,最珍惜的是什么?”郁风先说,黄苗子后说,但同样说的都是“最珍惜的还是友谊吧”
  这对钻石婚夫妇曾先后在澳大利亚生活过十年,那里地大人稀,住的房子很大,他们有一个很大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有三个工作台,中间有一个大桌子,郁风画完以后,颜料都不用收起来,黄苗子写完了字就“偷用”她的颜料画画。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郁风过世的讣告里,有一幅澳大利亚的小紫花,这是两人共同的记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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