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属于欧洲吗 俄罗斯的欧洲战略

　　摘要　俄罗斯总统普京上台伊始，就提出了俄罗斯的定位问题，明确制定了融入欧洲的战略目标。如今，6年过去了，俄罗斯与欧洲的关系有了明显的改善，普京朝着既定的目标靠近了一大步。但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已经融入欧洲。俄罗斯与欧洲的经济关系日愈密切，但政治关系却是止步不前，并没有多大进展。不过，应当肯定的是，普京的欧洲外交在这6年中取得了历史上最好的成绩，尤其表现在发展与德国、英国、法国之间的战略合作等一些重大的问题上。
　　关键词　俄罗斯　欧洲 北约 融入
　　中图分类号：D8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4812(2006)05―0043―48
　　
　　一、俄罗斯欧洲战略的几个特点
　　
　　《欧洲的未来》作者，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尼采高级国际研究院欧洲研究中心主任戴维?卡莱欧在对欧洲的未来进行预测时这样写道：“一个多样化的世界充满了活力和多样性，这种多样化世界的历史是以各种不同力量之间的不断的冲突和重归联合为表现形式的。”用这位学者的这段话来分析当前的俄罗斯与欧洲关系，也许最为合适不过了。俄罗斯与欧洲的关系，在经过“不断的冲突”之后，正在走向“重归联合”之路，尽管磕磕碰碰，困难重重。俄罗斯的欧洲战略有三个明显的特点：
　　
　　1．以深入发展与德国的经济关系为动力
　　众所周知，俄罗斯与欧洲众多国家中与德国的关系最为密切，血脉相关、历史悠远。普京上任这几年来，更是把与德国的关系发展到极至。两国政治关系密切，在国际事务中和地区热点问题上的立场相吻合。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两国间最高领导人之间的亲密接触。施罗德与讲一口流利德语的普京建立了私人友谊，用德国《每日镜报》话来说就是，施罗德与普京已成为“好朋友”，他们的互访“就像走亲戚一样”。不仅如此，施罗德下台之后，这种友好关系也没有中断，而是延续了下来，并且不断得到了巩固。不久以前(今年4月份)默克尔亲自率领了一个包括外交部长、经济部长、财政部长等不少高官在内的庞大代表团不辞辛苦地远赴西伯利亚地区的托木斯克市，一天之内就与俄罗斯签署了包括今年年底在莫斯科建立俄德对外贸易商会、俄德互换股票、在俄德大型能源公司之间设立能源论坛、启动俄罗斯和德国紧急事务部在欧洲的合作行动计划，以及今年在德累斯顿举行《彼得堡对话》机制等一系列重要协议，使两国之间的经贸关系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通过这次访问，普京与默克尔之间也已经建立起良好的私人关系。俄德之间的这次由元首亲自主持的经贸合作论坛地点的选择非同一般――西伯利亚城市托木斯克，预示着俄德之间的经济合作已经扩展到广大的俄罗斯的亚洲地区，这是俄德关系新发展的第一个特点。
　　显而易见，经济上的密切关系是拉近两国距离的重要因素之一。德国是俄罗斯最大的贸易伙伴，俄罗斯则是德国主要的能源供应国。这种关系持续了长达50多年之久，近几年更加是达到一个高峰。两国双边贸易额在2004年就超过311亿欧元，德国有47％的天然气和34％的石油来自俄罗斯。2005年俄德双边贸易额增长了38％，达330亿美元的水平，按照德国的计算更加高，达339亿欧元。德国对俄投资额增加了三分之二。充分利用资源优势，打好与德国关系的经济牌，这是俄罗斯融入欧洲的重要战略决策之一。
　　俄罗斯迫切希望借助德国等欧盟大国的经济实力，发展本国经济。俄地大物博、能源资源丰富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缺少足够的资金和先进技术去开发，这也是俄罗斯的软肋。能源在俄罗斯经济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政府每年税收的40％和出口收入中的55％来自能源领域。与其他国家加强能源合作，首先是与欧洲国家建立“能源联盟”，也是俄罗斯重振大国地位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德国可以起到俄罗斯在这个能源联盟中桥头堡的作用。
　　对于德国而言，俄罗斯同样是经济发展的安全稳定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因为俄罗斯不仅是一个巨大的市场，更是能源资源的“一块肥肉”。根据德国一些专家的预计，俄罗斯将于2015年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供应国，从而与沙特阿拉伯等国共同决定世界石油市场价格。到那时，俄罗斯更是能源竞争中的“香饽饽”。德国充分利用自己的地缘政治、经济以及特殊的血缘和文化关系，捷足先登，有利于欧洲的能源安全。
　　默克尔四月访问俄罗斯的第二个特点是，双方合作的范围又扩展到除经济以外的其他领域。其中引人注目的是由德国负责为俄罗斯培养专业经济人才。其实俄罗斯向外派出高级管理人才接受培训的计划已经实施了好几年，但结果并不如人意。因此普京明确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远不是所有的国家都符合俄罗斯的要求”。但对于与德国的合作项目则是赞赏有加，认为“完全达到了目的”。普京上台后不久，就启动并实施了一个由德国为俄罗斯培训青年专业管理人才的“总统计划”。到目前为止已经有近3000名俄罗斯青年专业人员经过德国专家的培训，获得了当代经济所必需的经验和知识。尤为重要的是，这些专业人员来自俄联邦的60多个地区，分布面非常广泛。其中三分之一在合资企业中工作，为发展俄德合作关系做出了实质性的贡献。
　　德国的经济管理水平世界一流，是其经济发展保持世界领先水平的重要保证。普京对此非常清楚，俄罗斯要保持经济的可持续性发展离不开德国的管理和技术，因此他进一步提出了“从传统的，大部分为贸易的关系转到大规模的俄德科学和合作生产上来”的战略目标。德国是欧洲发展的火车头，俄罗斯希望借助于德国伙伴的力量在欧洲建成具有俄罗斯参与的四个广大的空间(общие пространства с участием России)。
　　俄德合作的第三个特点是新增加了两国间在金融领域的合作内容。目前两国已经成立了一个高层经济和金融合作战略问题的工作小组筹备这项工作。通过德国来打开欧洲市场，拉近与欧洲的距离，这是俄罗斯的战略指导思想。普京承诺：“俄罗斯将可靠地保障包括德国在内的许多欧洲国家的能源资源供应”，并保证说：“今年我们计划彻底清偿《巴黎俱乐部》的债务。我希望，德国与其他国家一起能够利用我们的建议”。普京在八国峰会即将在俄罗斯召开之际做出这样明确的表态，显然是具有其深刻的用心的。
　　
　　2．以改善与法国关系为动力
　　也许可以说，俄罗斯与法国关系是新变数。德法两国是欧洲一体化的发动机，普京十分重视，因此早在6年前刚刚走马上任总统不久，就致力于发展与法国的关系。
　　俄法两国在科索沃战争之后一直是关系很差，甚至可以说是争吵不停，龃龉不断。车臣问题是焦点之一。最近几年，经过普京的不懈努力，两国关系有了巨大的改善，尤其是在伊拉克战争之后，甚至出现了“巴黎－柏林－莫斯科轴心”，法国将起核心作用的说法。这并非是空穴来风，至少证明了两国的政治关系靠近了不少，尤其是在重大的国际事务中。伊战问题初期，三国还没有联合，直到法国威胁要使用否决权。先是三国外长发表了联合声明，然后三国元首又聚会彼得堡，进一步协调了立场。虽然三国投了对美国的赞成票，但发出的信 号却更加重要，即：今后在其他重大国际问题上，法国、德国和俄罗斯仍将共同磋商，协调立场。与法国关系发展到现在这么好的程度，在俄罗斯历史上好像从来还没有过。不久前法国国内发生动乱，普京马上打电话给法国总统希拉克。普京说，法国目前为稳定局势所采取的举措取得了显著效果，相信这将有助于很快稳定局势。
　　就法国而言，法国是建设多极世界的坚定支持者，是欧洲一体化的主要推动力量，也是欧盟外交政策的积极主导者。因此，法国明确表示支持普京领导的改革和多边外交努力，主张欧盟积极发展与俄罗斯的“战略伙伴关系”，明确表示欧盟与俄罗斯的关系是“稳定世界的关键”。希拉克在与普京单独会谈时表示，法国希望与俄罗斯建立“有力、稳定、平衡、互信的关系”。2004年希拉克访俄期间，普京曾经陪希拉克参观过俄罗斯的卫星指挥中心和洲际导弹发射中心，使希拉克成为参观俄这一军事要地的首位西方领导人。2005年3月份普京访问法国时，也得到了参观巴黎郊区法国空军基地作战指挥中心的同等回报。
　　除了政治上的合作以外，经济上的合作也在不断深化。俄罗斯与法国之间的关系也许可以用“搁置前嫌，求同存异，寻求更大利益”来形容。
　　欧盟与俄罗斯之间能够做到求同存异，有多方面的原因。对欧盟而言，欧洲离不开俄罗斯，俄的参与是构筑欧洲整体安全、制约美国政治霸权的重要力量，这已逐渐成为共识。从俄罗斯来说，面对北约东扩后美国继续推行单边主义全球战略，并加紧对原苏联地区的政治、安全与经济渗透，俄罗斯与欧盟联手有利于俄营造平安稳定的经济发展环境，也有助于维护俄安全利益和在原苏联地区的“特殊利益”。
　　
　　3．以发展与英国关系为突破点
　　布莱尔率领新工党上台以来，积极发展对俄关系成为了英国全球外交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推动后冷战时代的国际格局变化，“建立一个足以影响英国国家的稳定的未来”方面，俄罗斯举足轻重，布莱尔非常明确其中关系。因此早在2000年，时任代总统的普京陷入车臣危机的艰难时刻，布莱尔和夫人前往圣彼得堡访问，并与普京夫妇一起观看歌剧，与俄修好。普京在当选俄罗斯总统后，首站访问的西方国家就是英国。因此得到英国外交大臣杰克?斯特劳的高度评价，把英国与俄罗斯关系的改善称为过去十年英国外交史的成功之作。
　　更引人注目的是英俄在能源领域的合作。2003年6月26日英俄达成两国历史上第一个重大能源合作协议。根据协议，英国石油公司(BP)将以67．5亿美元购买俄罗斯石油公司TNK 50％的股份，成立TNK―BP石油公司。新公司将成为俄境内第三大石油公司，计划日产120万桶石油。此前，英荷皇家壳牌公司已经与俄罗斯签署合同，投资100亿美元在远东地区建立世界最大的液化天然气工厂。这两份大额能源合同使英国一跃成为俄罗斯最大的外国投资者。
　　此后普京和布莱尔互访不断，两国关系迅速升温。在2005年英国成为欧盟轮值主席国之后，普京的公关更加快了步伐。当年10月4日普京专门到伦敦出席俄罗斯欧盟领导人峰会，会晤英国首相布莱尔和其他有关官员，重点讨论了能源合作、反恐、全球气候和人权等一系列问题。布莱尔在会后与普京一起举行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上也不断强调拉近与俄罗斯关’系对于欧洲的重要性。对于欧盟尤其是英国来说，已经充分地认识到，一个和平、民主和稳定的俄罗斯不但是巨大的能源供应源，同时也是巨大的商品市场。
　　普京通过强化对英国的公关，与布莱尔做出了建立俄英两国领导人年度会晤机制和筹建两国经济热线等重大决定，在与英国建立“特殊的伙伴关系”方面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除了与上述三国以外，俄罗斯在对诸如意大利、土耳其、希腊等其他一些国家的关系也在不断改善，努力在欧洲塑造一个良好的国际形象。
　　
　　二、融入欧洲仍然是俄罗斯的战略目标
　　
　　通过以上分析不难看出，以发展与德法英三国关系为契机，加快融入欧洲仍然是俄罗斯的战略目标，从俄罗斯近年来做的两个纲领性文献中我们也可以解读到这一战略指导思想，这两个纲领性文件是：2005年4月份普京发表的《国情咨文》和稍后不久于5月份普京专门为庆祝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而写的一篇文章，题目叫《反纳粹战争胜利的教训》。
　　在《反纳粹战争胜利的教训》中普京毫无掩饰地写道：“如果说在某个时期法国与德国的和解是实现一体化的基础，那么，今天，俄罗斯、德国、法国之间的伙伴关系则将是国际生活与欧洲对话的一个重要的积极因素。我深信，建立一个从大西洋到乌拉尔，而且事实上直至太平洋的一个统一的大欧洲――其存在的基础是普遍的民主原则――对欧洲大陆所有国家的人民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对俄罗斯人民来说尤为如此。……”
　　众所周知，大欧洲的思想是叶利钦首先提出来的，但那时只是空想。时过境迁，普京目前正在努力增加使它化为现实的可能性，尽管路漫漫其修远兮。
　　在《国情咨文》中，普京继续宣传俄罗斯的欧洲属性，以拉近与欧洲的关系。他说：“俄罗斯过去、现在和将来一直都是最大的欧洲国家。经过文化锤炼而获得的自由、人权、公正和民主的理想数百年来一直是我们社会明确的价值方向”，“我相信，对于当代俄罗斯来说，民主价值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对经济成就或对社会富裕的追求。”
　　普京否定了“欧洲发展模式”，提出“只是利用欧洲文明和世界历史所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维护边境地区安全并为解决国内问题创造良好的外部条件”。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一下几点结论：
　　第一，俄罗斯改善与欧洲的关系，首先是战略思想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即不再消极对待欧盟和北约的东扩，而是采取了配合的态度，化被动为主动。
　　第二，俄罗斯采取主动配合也是迫不得已的唯一的选择，但在方法上更加注重主动性和多元化。除了实施能源外交政策以外，军事外交(武器外交、军演外交)也在逐渐加大力度，以凸现俄罗斯在世界反恐斗争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连续几年经济连续增长给军事外交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和基础，为恢复曾经有过的军事威慑能力创造了条件。
　　第三，欧州和北约的唯一选择也是必须与俄罗斯进行合作，而不是对抗，世界的稳定和安全离不开俄罗斯，正如戴维?卡莱欧所言，“俄罗斯人的合作是很难忽略不计的”，因为“一旦波兰的边界发生纠纷，乌克兰爆发内战，或者俄罗斯干涉拉脱维亚的种族冲突，北约真的准备发动一场核战争吗?或者说北约将计划保持足够强大的常规能力在俄罗斯人的家门口对他们进行威摄吗”?因此，“这是一个令人怀疑的历史赌注”。
　　
　　三、俄罗斯与欧洲关系中的几个问题
　　
　　1．统一的欧洲能否容得下俄罗斯。这是一个旧的话题，几年以前普京曾经提出过俄罗斯加入欧盟的问题，欧委会主席普罗迪的回答是含含糊糊的：“对于我们来说你们太庞大了。”但后来他似乎又忘记了庞大不庞大的借口，而是列举了不少其它理由。他提出，“必须要有一个终止的时候”，还认为，近期内欧洲不仅根本就没有容纳俄罗斯、乌克兰以及白俄罗斯的地方，而且也没有小小的摩尔多瓦的位置。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他甚至毫不客气地说：“认为自己是欧洲人的人很多，如亚美利亚或者新西兰，但这不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吸收进欧盟的理由。”普罗迪当时的意思十分明确：浴缸里放不下大象。德、法、英三国主动向俄罗斯示好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愿意接纳俄罗斯这个庞然大物，更多的是处于对自己国家利益的考虑。意识形态的鸿沟仍然很深，尤其是在对待俄罗斯车臣问题，以及诸如民主、人权等问题上欧洲大部分国家仍然是没有改变态度，只是暂时把这些分歧放到了一边。世界的主题是安全、能源、环境，这一切都离不了俄罗斯的合作。当然，欧洲本身的统一问题迄今为止还是个未知数。
　　实际上，欧盟在对俄政策上，仍然在继续“拉遏结合，以拉为主”的原则。道理很简单：欧盟在实施其长远目标“全球作用者”方面，需要借助俄罗斯的力量。力挺欧盟并梦想成为未来多极世界中一极的法国，更想利用俄罗斯来制衡美国。再加上在能源方面有求于俄罗斯的因素，采取与俄罗斯合作的态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2．欧俄关系中的美国因素，仍然是不可逾越的。对此戴维?卡莱欧在《欧洲的未来》做过论述，其中的观点有一些是颇有道理的。
　　3．俄罗斯与欧洲能否拥有共同的价值观。尽管欧盟领导人和普京都在口头上表示乐观，但实际并非如此。普京认为“俄罗斯人民始终感觉到自己是欧洲大家庭的一部分，共同的文化、精神与道德价值把俄罗斯人民与这个大家庭加密联系在一起。”但笔者始终认为，这只是俄罗斯的一厢情愿。
　　(作者简介：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上海，2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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