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纽约》（四）]纽约时间

　　编者按：在美国的外面看美国时，它就像一个万花筒，色彩缤纷又让人眼花缭乱。 　　中国前驻纽约大使衔总领事张宏喜的著作《相知纽约》，以自己的亲历，向读者展现了一个外交官视角中的中美关系和并不神秘的外交工作。
　　书中不仅有工作细节，更有很多动人的平常人的情感，在纽约纷繁芜杂的各种表象下，很多理性的脉络依稀可见。该书内容与本刊曾经连载，且被一路叫好的文章《美国白宫新闻发布厅里的故事》和《联合国见闻――揭开安理会的神秘面纱》有异曲同工之妙。该书是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的《我当大使系列》丛书之一。现节选其中部分章节，与读者分享。
　　
　　我所了解的美国社会
　　
　　我在纽约常讲我们要学习美国的长处，在双方的交流中我们到底能学到哪些长处呢？经过在美国四年的工作和生活，我认为大体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美国人的开创性、进取性，不满足现状、敢于冒险、脑子里没有多少框框，很值得我们学习。他们从小孩子起就培养自己做、自己想的独立精神，主张发展人的个性，不像我们在家听父母的，在学校听老师的，工作后听上级的，自己的独立性、创造性欠缺。美国之所以能成为世界第一，除了国内长期稳定，别人打仗他们发财，吸引和利用全世界的人才、资金和资源等客观原因外，更重要的就是他们具有这种主观上的长处。在我看来这是极其重要的，甚至是带根本性的原因。美国之所以有今天绝非偶然，不能光强调人家的地理位置好等，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美国人的敢干、喜欢创造发明。不说别的，就连美国青少年所喜爱的很多运动，恐怕在我们中国人看来都太危险了，我们的父母是不愿让他们的孩子去玩的。
　　第二，美国的一系列制度，为个人、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提供了保证和创造了条件。就拿教育来说，它可以使各种各样具有不同智力和能力的人都受到相应的教育，不放弃一般更不埋没人才。有尖子的学校，更有一般人的学校。只要想上学就有学上，只要有才干就能得到培养、发展和表现。老师基本不批评更不挫伤学生。连父母都不能打自己的小孩子，否则要被送上法庭。总的来说，美国的制度为人才开辟了道路，不压制人才。
　　第三，美国社会的民主和开放，使人感到参与了，感到自由。社会上有各种各样的团体，如要享受法定待遇需要注册，只要不违法不注册也都能存在。对于游行示威能批准的尽量批准，人们有气可随时发，不积累。在纽约差不多天天都能看到示威，似乎做什么都有人反对。相当透明，比较大的事情很多都能公开，像重建世贸中心大楼这样的事就广泛征求意见，把各种各样的设计方案公布，让人们讨论。
　　第四，法制健全，人们的法律观念强。什么事都有法管，人均律师数恐怕在世界首屈一指。人们做什么事都要考虑一下法律问题，雇律师和咨询律师是非常普通的事。尊重法官裁决，像选总统这样的事，几个大法官一裁决，全国就接受了，在其他国家好像没有这么容易。有关一般生活、工作、做生意的事情，按规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需要拉关系，走后门，可以找熟人介绍但未必能起多大作用，没有熟人照样可以办事。
　　第五，通过学校教育、宗教活动、体育运动、社区生活等，培养了美国人的团队精神和爱国主义。“9•11”后美国人所表现出的那么高涨的爱国主义给我留下极深印象。每个战死的美国军人名字都要刻在纪念碑上，凡在国外被打死的美国军人不管时间多久，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线索就不计代价地去寻找其尸骨，找到后派专机，覆盖国旗，由海军陆战队将其护送运回，这对所有美国人是何等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这就是他们的“思想政治工作”，讲实际，不搞形式主义，所以效果好。
　　第六，以人为本，把人看得高于一切。在斑马线上汽车一定要让人。他们的很多设施都搞得非常方便，就是出于为人考虑。下雪后不把自己门口的雪扫干净，摔了他人，房主必须承担全部责任。他们基本上不鼓励舍生取义，我们是宁死不屈，他们是宁屈不死。“9•11”事件发生时，一位叫曾的年轻华人自己冲进世贸大楼救人而牺牲，华侨华人对他大加赞扬，建议以他的名字命名一街道或建筑物，长时间得不到主流社会应有的响应。直到三年后，在华人社会和华人议员的强烈坚持和压力下，这一建议才被采纳。这位英雄十几岁时才从我国广州移民到美国，所以他有我们中国人的舍己救人精神。当时他打电话给他妈妈，说他学过急救，这时应该去救人。
　　第七，纽约的桥很多，不少是七八十年甚至近百年前建的，但今天仍然相当适用。华盛顿桥原来只一层，后来又在下面加了一层。由此可见，几十年、近百年前设计者就考虑到了今天的情况。可我们常常是昨天建今天砸，怎么就想不了那么远呢？还有那个中央公园，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竟能保留如此之大的一片树林、绿地、湖水，当初的主张者和后来的坚持者该有着何等的眼光、气魄和勇气！而我们却屡有侵占公园和古迹搞建筑的事，对比一下，难道不值得我们敬佩和学习吗？
　　不喜欢美国的朋友可能会因我所列上述几条而批评我在吹捧美国，这是误会，我并没有把美国说成是天堂，是净土。我只是说美国的制度有长处而不是说什么都好；我只是说美国的民主使人感到参与了，而实际上背后的交易多得很，老百姓应该参与而没法参与的事情有的是；我说相当透明，但玩弄手段封锁新闻的事也时有发生，只是人家做得比较高明。法制也不是做得十全十美，律师为了赚钱与客户合伙弄虚作假，把非法的事用合法的外衣包装起来是常见的事，通过所谓“政治避难”取得合法身份差不多都是这么办的。我儿子买了一部二手车，行驶里程被偷改了，我儿子在网上查出14万英里被改为7万，这是违法的，但资料就在管理汽车的交通局，他们完全可以发现却不闻不问。还有腐败，他们是高级腐败，比我们的初级腐败高明得多，有些是用合法外衣掩盖起来了。他们有时也搞突出政治，实行政治干预，选择办案。
　　总的来说，虽然美国也存在不少问题，但很多方面做得不错，社会能达到他们那种程度应该说相当不容易，这是美国人民经过二百多年辛勤劳动和艰苦奋斗的结果，很值得我们学习，对此我们应抱虚心态度。有的国内来访同志到纽约一看马路不平，地铁陈旧，饭店又贵又旧，就说纽约还不如北京、上海，恐怕太看表面现象了。纽约城市设施老化是事实，但它的华尔街、百老汇、联合国总部、大都会博物馆、中央公园等，全世界谁也比不上。只要有起码的经济保证，在美国生活比在国内生活质量高，舒服得多，其环境保护好使人感到之舒适，其公路发达使人出行之方便令人叹为观止，这是在美定居和留学的中国人的普遍反映和感觉。不然人家怎么是发达国家而我们是发展中国家呢？虚下心来，多学习人家，没有坏处；埋头苦干，扬自家优势，必有辉煌。
　　
　　广泛团结华侨华人
　　
　　在美东地区究竟有多少华侨华人，连美国政府都说不清，反正到处有中国餐馆，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中国人，加起来绝不少于一百万，而且现在天天都在增加。说起中国餐馆那可确实是走向了全世界，哪里都有，会用筷子的老外越来越多。
　　纽约有三个华侨华人聚集点：曼哈顿的中国城（又称“唐人街”、华埠）、皇后区的法拉盛和布鲁克林的八大道，前者最大、历史最久，后两个正在逐步扩大中。我到过世界好多国家的中国城，应以纽约的为最大，据说竟有二三十万中国人在此居住谋生。走到这里好像回到了中国，中国人、中国话、中国字招牌、中国货，国内有的这里差不多都有。这里有三位最年长的华侨，一位是孔夫子，一位是关公，一位是民族英雄林则徐。孔夫子和林则徐的塑像矗立在大街上，关公则被供在很多中餐馆里。一次我说，我们现在生活在纽约的中国人得好好干啦，因为我们的老祖宗就站在身旁看着我们呢，如我们表现不好他们会骂我们呀。其实他们生前都没有出过国，孔夫子所谓周游列国只不过是在山东、河南一带转了个小圈子而已，是华侨邀请他们“出国访问”并把他们留了下来“定居”的。
　　华侨华人最大的问题是不团结，政治态度不同自不必说，就是在同一政治态度之下，也是矛盾重重。这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多麻烦。不只是在纽约，在美国，在其他国家也是如此，我任外交部领事司司长时到过很多地方，对此深为了解。我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一碗水端平，到处讲团结，促进团结，有利于团结的事就多做，不利于团结的事就反对。
　　我国的侨务工作方针政策的第一要务是什么？是为华侨华人服务。周恩来总理生前说过，几千万海外华侨华人能在国外安居乐业就是我们的最大胜利。这个话过时没有？我看没有。如果华侨华人没有实力，他们怎样贡献力量？所以首先要帮他们在国外立足生根，使他们根深叶茂，事业有成，经济力量不断壮大。如果在美的华侨华人哪怕有一半犹太人的实力，美国的政客们还会动不动就拿攻击中国捞取政治资本吗？
　　处理好同华侨华人团体的关系是我注意把握的另一个重要问题。虽说我的家乡过去没有多少人出国当华侨，小时候我对华侨一点都不了解，但从我1975年到泰国工作起，就开始同华侨华人接触，可以说我已有二十多年这方面的经验。在纽约的四年我非常注意，不干预侨团内部事务，同他们是朋友关系，而不是上下级关系。毛泽东主席生前说过，华侨应加入当地国籍，学习当地语言，与当地人民通婚。周恩来总理说，加入外国籍的中国人是我们嫁出去的女儿或被人家招赘走的儿子，加入了人家的家庭。
　　四年来我同爱国华侨华人尤其是主要侨领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的爱国热情实在让我感动，国内一有难他们就伸出援助之手，国内取得的每一个成功他们都是那么兴高采烈。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一听说要迎接来访的我国领导人，个个踊跃向前，冒雨一等几小时都无怨言。现在我一回想起纽约，他们中的很多人立即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真的非常感激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他们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亲人和兄弟姐妹。
　　
　　责编：谭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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