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塞上江南_银川:塞上江南

发布时间:2020-02-16 来源: 人生感悟 点击:

  银川地处西北,四周几乎被干旱区、荒漠、沙地所包围。北方游牧民族曾在这里建功立业,创造了辉煌的西夏文明,然后又消失在风中,留下一个个待解的谜团。   可银川又是塞北的一颗明珠,连绵不断的水域让它闪闪发光,一丛丛绿油油的芦苇荡生机勃发,野鸭嬉戏,飞鸟不绝,仿若江南水乡。
  西边是山峰起伏的贺兰山,东边是逶迤开阔的黄河。一山一水将银川包裹其中,于是就有了奇异的塞上江南。
  
  一
  朱茵倚在夕阳武士的怀中,风沙掠过发梢。她眼神迷离困惑。轻声说“你看,那人好像一条狗耶。”远处的荒漠中,齐天大圣咬着香蕉,最后看了一眼古城。歌声响起,字幕滚动。多少留恋与惘然,泛起又沉淀。
  这是无数《大话西游》影迷记忆中的绝唱。然而,又有几人知道,那摆过猪头的条案,关过唐僧的土牢,在黄沙中演绎悲欢离合的城池,属于银川?
  这里是银川镇北堡西北影城,抬头即可见贺兰山第二高峰卧佛峰。每当太阳从山峰间落下时,悬崖、烽火台、土城墙、戈壁滩都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
  张贤亮是影城的老板。这个中国最有钱的作家之一,把家安在了贺兰山脚下荒凉的戈壁滩上,也就是银川市西郊的镇北堡。他和这里的缘分在相见的第一眼就注定了。
  那是1961年的冬天,“右派分子”张贤亮第一次来这里赶集,希望能换点盐吃。他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孤独地行走着,走了大约30里路,眼前一亮,两座土筑的城堡废墟突兀地矗立在他面前。
  土筑的城墙和荒原同样是黄色的,但因它上面没长草,虽然墙面凹凸不平却显得异常光滑,在温暖的冬日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他被这种衰而不败、破而不残的雄伟气势震撼了。他想起了中东电影《碧血黄沙》。
  后来,他在成名作《绿化树》中就描写过这里:
  “所谓集镇,不过是过去的牧主在草场上修建的一个土寨子,坐落在山脚下的一片卵石和砂砾中间,周围稀稀落落地生长着些芨芨草。用黄土夯筑的土墙里,住着十来户人家,还没有我们一队的人多。土墙的大门早被拆去了,来往的人就从一个像豁牙般难看的洞钻进钻出。”
  如今,这里已是镇北堡西部影城,银川的名片之一。《牧马人》、《红高粱》、《大话西游》、《东邪西毒》、《新龙门客栈》等众多影片都从这里取景。所以,张贤亮很有底气地说:“中国电影从这里走向世界。”
  日本《读卖新闻》的记者闻讯赶来采访,发现影片中那些变幻莫测的场景其实就是两座土城堡,回去后他就写张贤亮“出卖荒凉”。
  张贤亮对此倒是很受用,他认为荒凉就是这里的价值。他还把黄河水做成小包装卖。他说,当初张艺谋拍《红高粱》为什么不选择小说原著的发生地,也是红高粱的产地山东高密,而是把大部分戏放在这里拍就是看中了镇北堡这种特殊的美。还有许多港台的演员到了这里就特别能入戏。
  他喜欢站在镇北堡的城墙上,看着成千上万的游客嘻嘻哈哈地演绎着电影中的各种桥段。
  每天都有人会煞有介事地念那段最后现代的告白。“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二
  许多人都是带着电影中对这个西北城市的想象来到银川的,我也不例外。所以当飞机飞过沙漠、戈壁滩,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时都会特别惊奇。
  下了飞机,坐上车,驶过黄河大桥,眼前又是连绵不断的芦苇荡,其间还有荷花点点。野鸭在水中嬉戏,成群的飞鸟从空中滑过。湖畔还随处可见三三两两垂钓的人们。这里是银川的“前厅”鸣翠湖国家湿地公园。
  我以为又回到了自己的江南老家。虽然我早已听说过银川有“塞上江南”这样的美誉,但原以为这不过是溢美之辞。
  张贤亮在《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早已写过银川的另一面:
  “芦苇在路边沙沙作响。路边的排水沟里潺潺地流淌着清水,一碧到底,如山泉,如小溪。两三寸长的小鲫鱼一群群地聚在沟边绿茸茸的水草底下,时不时露出它们黑色的小脊背,或如点点光斑那样闪现出它们银色的小肚皮。”
  小说的男主人公就是在这样的芦苇荡边第一次对女主人公产生了性冲动。
  张贤亮说,以前的水更多,芦苇也更高更密,有两层楼那么高。到了端午节,许多银川人是用芦苇叶包粽子的。
  进了市区,顺着绵延约20公里的艾依河,经宝湖、北塔湖、西湖等大大小小的湖泊,穿城而过,一直通向银川的“后花园”阅海公园。
  银川几乎是一个被水包围的城市,自古有七十二连湖的说法,所以又称银川为“水抱城”。而且水中多河鲜,银川人休闲时多爱去河边垂钓。我一个银川的朋友就因去年钓鱼太频,觉得自己杀生过多,今年开始把这一爱好戒了。
  朱元璋第十六个儿子朱?曾到过银川,并留下一首诗:“万顷清波映夕阳,晚风时骤漾晴光。瞑烟低接渔村近,远水高连碧汉长。两两忘机鸥戏水,双双照水鹭游翔。北来南客添相思,仿佛江南水国乡。”
  一开始听银川的朋友向我介绍阅海的时候,我以为是“月海”二字,有江南那种晓风残月的婉约气质。后来才知道银川人身在内陆,却对大海心向往之。阅海的面积达2000公顷,亦不愧为城中之海。
  阅海东岸还有一个全国最特别的览山剧场。它建在人工堆起的景观山上,面朝阅海,是一座宏伟的仿古罗马露天剧场的扇形建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背靠粗壮的罗马柱,俯瞰阅海,甚为开阔。远方还有巍峨的贺兰山。在这里看演出或者比赛,应该别有一番情致。
  可惜从2008年建成之后,这里就几乎没有演出或者活动。由于远离闹市区,游人也很少。门口的空地如今已经成了驾校的练车场。
  从阅海继续坐船,往北而去,就是沙湖了。所谓沙湖就是南沙北湖。万亩湖水紧接着就是3万亩的沙漠,沙海金浪,相映成趣。
  其实,这也看出银川这个高原湖城有多么难得。它的周围几乎被降水稀少的干旱区甚至是沙地、沙漠所包围。越过贺兰山便是腾格里沙漠和阿拉善大戈壁,银川东北的大部分区域都紧邻毛乌苏沙地。
  即便是银川,它的蒸发量也是其降雨量的近10倍,原本也应是个干旱之地。但有了黄河,一切就都改变了。在银川特别能体会黄河作为母亲河的份量。临近黄河的地方,湖泊罗布,蒲苇摇曳,稻谷飘香。远离黄河的区域则是一片荒漠。
  “天下黄河富宁夏”、“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一套的中心就是银川。黄河流经9个省份,却对这里尤为厚爱。不仅水流平缓,而且地面与水面落差很小,直接可以开渠引灌。宁夏最早引黄灌溉起源于秦朝,还是汉代尚无定论,但银川的唐徕渠则已默默地从西汉流淌至今。
  后来历朝历代都在此兴修水利,比如汉延渠、惠农渠。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的爷爷奶奶带着我尚在襁褓之中的父亲从浙江到银川的暖泉农场垦荒。西干渠就是修建于那个时候。
  五十年多年后,我再次来到这个农场。锈红色的黄河水已经溢满渠道,两侧是浓密的柳树,还有一望无际的稻田。
  这些密织如网的水道如一条条血管滋润着银川平原,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诗句:“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
  
  三
  但这里终究不是江南,这里自古就是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文明交锋之地。贺兰山是戈壁上的天然屏障,见证过无数惨烈的战役。
  如果没有贺兰山,秦始皇的政权会因北方的匈奴更加短命;如果没有贺兰山,西汉政权的生命周期同样会“缩水”;如果没有贺兰山,成吉思汗也许就不会在六盘山抱憾而死;如果没有贺兰山,明王朝恐怕又会被蒙古的铁骑踏平。
  唐代诗人王维在《老将行》中形容激烈的战争场面:“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而岳飞《满江红》中那句“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更是为其添了几分悲壮的色彩。
  其实,岳飞并没有到过贺兰山。因为贺兰山位于大西北,当时属于西夏的国土,而岳飞要收复失地,打败金国,指的是从东北松花江流域的女真族。也许是因为贺兰山长期以来就是游牧民族的根据地,所以就被岳飞拿来代指了。
  如今,在贺兰山苏峪口景区内有了“贺兰山阙”的景点。岳飞的雕像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横刀立马。
  有了贺兰山的庇佑,黄河的滋润,银川还被北方游牧民族选为国都。1038年,嵬名元昊在兴庆府(即现在的银川)称帝。北宋大怒,兴兵讨伐,却一败涂地。西夏自此奠定了与北宋、辽国三分天下的格局,后又与南宋、金国成对峙之势。
  西夏是中原政权对其的称呼,其实应为大夏国。“夏”在西夏文里是汉字“不死”两字的组合。
  然而,这个国家的命运从一开始带有悲壮惨烈的戏剧性。1047年,元昊看上了太子宁令哥的妻子,并将其纳为妃子。次年元宵节,宁令哥在宰相的怂恿下,借着酒劲,一剑将元昊的鼻子割下,致其失血而死。
  一代枭雄就这么匆匆地告别了历史,留下无尽的遗憾。一百多年后,他那雄伟华丽的七层八角佛塔陵墓,连同大夏国其他帝王的陵墓被蒙古军付之一炬,只余下一堆堆土丘。
  成吉思汗六攻大夏国而不得,最终命丧六盘山。历史上一直有传言他是中大夏的毒箭而亡。所以,蒙古军攻陷兴庆府后,对党项族采取了种族灭绝的政策,“尽屠之”。入主中原后,元代的史官们修了《宋史》、《辽史》、《金史》,唯独没有西夏史。
  一个存续了近200年的国家,就这么消失在风中了,留下一个个谜团等后人去解或者永远不解。就像元昊的陵墓历经火烧、盗墓、发掘,却始终没有人知道他的尸骸到底葬身何处。
  风沙在西夏王陵间穿梭,卷起历史的尘埃。我在一片砾石、瓦当、琉璃碎片中捡到一块西夏的方砖,沉甸甸的。想了想,我又把它放回了乱石之中。它是属于这里的,大夏国的魂魄终究留在这贺兰山下。
  在如血的残阳下,戈壁滩上这些故国的王陵肃穆无言。我那个银川的朋友拎着酒,坐在一旁沉思。回去后,他写了一部《西夏史诗》。
  
  四
  西夏国都是银川辉煌的顶点。最初看到这座城市时,张贤亮挺失望的。这个西夏故都早已没有了帝都的荣光。
  由于家庭成分不好,上世纪50年代末,张贤亮和母亲、妹妹被从北京下放到银川郊县务农。他在《凤凰于飞》的歌声中第一次走进银川城。
  那天是为了送一位北京同来的女人,她突然在夜间得了盲肠炎,疼痛难忍。张贤亮和几个男人绑了副担架送她进城。他们在田野中一路颠簸疾行。远远地在晨光的微曦中隐约看见一座土城呆板地耸立在前面,领路的老乡向前一指,说:“快到了!那就是银川市。”
  而这时,躺在担架上的可爱的病人竟然立马好转,肚子也不疼了,还兴奋地在被子里唱起了解放前的流行歌曲《凤凰于飞》:“柳媚花妍莺声儿娇,春色又向人间报晓。山眉水眼盈盈的笑,我又投入了爱的怀抱,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的逍遥,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的轻飘。”
  眼前是一座寂寞、荒凉、破落的古城,耳边却响起华丽而甜美的歌声,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张贤亮终生难忘。若干年后,他才知道银川别号“凤凰城”。
  1983年,他在《男人的风格》描绘了了银川20世纪60年代的风貌:“一条马路三座楼,一个警察看两头,一个公园四只猴,一辆汽车赛老牛,一家饭馆尽卖粥。”
  即使到了八九十年代,银川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宁夏是中国最小的省份之一,银川作为其省会也常常被张冠李戴。那时张贤亮常常收到一些读者的来信,上面写着“甘肃省银川市”或者“内蒙古银川市”。 一次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来采了他三天,节目播出时,旁白中仍说“张贤亮在内蒙古银川市”。张贤亮一个美国的朋友来看他,还特地自带了卫生纸。
  在他看来,变化是从本世纪初开始的,这些年银川的巨变堪称是中国城市发展的标志性样本。
  2008年,宁夏建区50周年,奥运火炬也传递到了银川市。《南方周末》发了一篇文章叫《银川:罗马是一天建成的》:“北京的长安街是世界上最让你感觉自己渺小的大街,不过,到了宁夏,你会发现,比长安街更要你感觉渺小的,是银川的北京路。在这条8车道大街中段的人民广场附近几公里,两旁巨大宏伟的建筑物距马路有50米甚至100米远。北京路从这个城市的东端笔直地向西延伸到贺兰山下,25公里长。”
  其实,银川这样的路还有四五条,甚至还有十车道的路。从动工那天起,民间和舆论就对此充满争议,不过这的确改变了银川这座古城的面貌。
  “有了这几条笔直的大路,银川才真正打通了老城和新城。”张贤亮说,“城市和人一样,必须得有脊梁。”
  这个异乡人,已成了宁夏和银川的一张名片。他也很享受在银川的生活。只要离开银川时间稍长,他就归心似箭。
  他在至尊宝念出“爱你一万年”那场戏的隔壁,建了一个明清风格的四合院。院子中间是一个亭子,四处的风都从这里穿过,一抬头就能看见正房的屋檐下挂着一块匾,写着“安心福地”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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