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港正传【港人正传】

　　导语：他领衔建造的瓜达尔港是中国工程走向世界的一个转折点。 　　 　　孙子宇拿出一张面值5卢比的巴基斯坦货币，指着上面的图案对《世界博览》记者说：“我当时对穆沙拉夫说，你当了总统之后，要把瓜达尔港放在钱币上。”5卢比相当于1元人民币，是巴基斯坦人使用最频繁的货币。在它的正面，就记录着中国援建巴基斯坦最重要的工程――瓜达尔港。而孙子宇本人，正是当时建造这个港口的总工程师。
　　
　　在沙漠中建港口
　　早在2001年谢里夫任巴基斯坦总理的时候，就曾经规划过瓜达尔港的项目。当时中国港湾建设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港）刚刚中标，准备承接港口的修建工程时，穆沙拉夫发动政变。
　　政治变局却给中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机遇。穆沙拉夫就任总统后，出访的第一站就是中国。后来时任总理朱?基回访巴基斯坦，问“巴基斯坦兄弟们”有什么要求，穆沙拉夫就提出：“我们要建一个港口。”他想要的港口，就是瓜达尔港。
　　中港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孙子宇说：“如果你不了解巴基斯坦的历史，不了解巴基斯坦和印度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无法理解为什么瓜达尔港对巴基斯坦这么重要，无法理解为什么中国和巴基斯坦两国一直都是最紧密的邻邦。”
　　他指着地图说，瓜达尔原来只是巴基斯坦西部的一个小渔村。从前，巴基斯坦只有两个港口：卡西姆港和卡拉奇港。这两个港口离得很近，都靠近印度，在印度普通导弹的射程之内。而以印度现有的导弹技术，很难打到瓜达尔。
　　1971年，第三次印巴战争爆发，印度将一艘军舰炸沉在卡拉奇港的航道中，因为卡拉奇和卡西姆港共用一条航道，巴基斯坦的所有军舰都无法驶出。那次战争以巴基斯坦的失败告终，东巴基斯坦独立为孟加拉国，这是巴基斯坦人心中永远的痛。从此，巴基斯坦人更深刻地意识到，一个远离印度的军港有多重要。
　　中方决定帮助巴基斯坦建港，任务交给了中港公司。2002年2月，孙子宇作为项目总经理来到了瓜达尔这座沙漠中的小镇。“瓜达尔民风很淳朴，自然风光很漂亮，从地质上说，那里应该叫连岛沙坝。就是近岸的一个海岛，背面挡住波浪，泥沙沉积下来成为一道连接大陆和岛屿的沙坝，”孙子宇回忆说，自己一到那里，就觉得冥冥中自有安排，因为当地的地质风貌和他老家烟台的芝罘岛简直一模一样。
　　由于有过之前投标的基础，中港已经对瓜达尔进行过详细的勘探。这次，公司没有采取原来英国公司的设计方案，而是按照中国的标准重新进行设计。港口完工后，巴基斯坦曾经聘请一家英国公司对项目进行整体评估。
　　“他们比较了中国和英国的港口建设标准，说中国的规范70%高于英国，”孙子宇向记者详细剖析其中的原因：“西方国家近年来经济发展缓慢，进出口达到了平衡点，没有建设港口的需求，因此技术不再进步。而我们不同。建国后，中国的工程技术先学苏联，再学欧美，世纪之交，国内的需求开始扩大，甚至在一些教科书上说不适合建港的地方也要建设港口，因为有强烈的需求。这时候没人可以学，只能自主创新。”在河北黄骅和曹妃甸建港都是西方工程技术人员无法想象的，也正因为如此，中国的企业和设计部门总结了成套的技术。
　　孙子宇觉得穆沙拉夫给了中港一个综合展示的机会。在那以前，包括在谢里夫时代的巴基斯坦在内，都是西方人做完设计后交给中国公司施工。瓜达尔港正好是中国工程走向世界的一个转折点。
　　 “进场那天我印象很深，是2002年正月十五。我们在现场举行了一个动土仪式。”
　　当时孙子宇和中港的员工们面临的是没有路、没有淡水、没有电的恶劣条件。小镇外就是茫茫沙漠，老百姓世代靠打渔维生，当地不产蔬菜，只有从70公里外的伊朗边境运来些土豆，基本没有商品流通。小镇居民要到卡拉奇，或者驾车在沙漠上体验拉力赛般的冒险，或者到小机场搭乘靠目测导航的螺旋桨式小飞机。
　　当时还没有中国到瓜达尔的航线。为了运输设备，交通部动用了当时国内最大的半潜驳。半潜驳的四个水箱灌满水后，甲板就在水面以下，工作船开上去后，半潜驳再排水，就把工作船托在上面了。固定好后，再在缝隙里装上其他设备和物资。
　　半潜驳航行了20多天，终于到了瓜达尔，但一个棘手的问题却摆在面前。半潜驳需要先下潜，才能放下工作船。但一下潜，设备和物资就会被水淹没。孙子宇和项目组只能组织当地的渔船，像蚂蚁搬家一样倒腾了三天，才将所有设备运上岸。当地渔民觉得项目是造福自己的，因此帮中国人做事很荣耀，不愿收钱。“当然后来我们还是付给他们租金了，即使不收也要给。”孙子宇回忆说。
　　
　　遭遇恐怖袭击
　　港口的项目开始了，孙子宇带领着中港的员工同当地人打成一片，尽量融入当地的生活。他自己留起了大胡子，让所有中方员工都穿上当地的白袍。项目雇工人时也尽量用当地的工人，不会的就教。斋月期间，只要有巴基斯坦员工在，中国员工不许喝水，不许吃任何东西。“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像西方人那样，到发展中国家总觉得自己是上等人，挑这挑那，那都是狗屁！”中方就这样赢得了当地老百姓和政府以及驻军的支持。
　　2004年，虽然项目进行得很顺利，但恐怖威胁始终不断。项目工地收到过装着子弹和据说是炭疽粉末的信。孙子宇送这些粉末到卡拉奇的大学化验，结果根本不是炭疽菌，就是普通的粉末。
　　但在5月3日那天，恐怖袭击真的来了。
　　当天是巴基斯坦的宗教节日，当地政府放假。瓜达尔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恐怖袭击，尽管当地已经做好反恐部署，但就连美国都无法阻止恐怖袭击，何况是巴基斯坦的海军陆战队呢。
　　那天早晨，孙子宇站在二楼向下看，正好看到停靠在楼下的一辆奔驰面包车。那辆韩国产的车因为海水和空气中盐分的腐蚀，车顶油漆脱落，变成了不规则的白色图案，孙子宇突然觉得那图案很恐怖，汗毛都竖起来了：“人在那种时候，常常是有预感的。”
　　为了在8点半前赶到工地，一航院的几位工作人员8点一刻开出驻地大门。十几分钟后，孙子宇听到一声巨响，接着所有人都跑到楼道里，大家都惊慌地问，是不是煤气罐爆炸了。不一会，在那辆奔驰车后面出发的车开回来了，一位来自天津的工作人员用磕磕巴巴的天津话说：“出事儿了，炸了！”孙子宇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车顶的图案。
　　巴基斯坦人反恐训练有素，马上封闭驻地大门，用沙袋垒起了防御工事，在楼顶架起重机枪。
　　孙子宇说不能封闭工地，他们必须马上出去，因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清楚，伤亡不明。当时电话线也被切断了。
　　他派项目组副总经理李庆伟到现场，让他第一时间回来通报。到了现场后发现，已经有三位工作人员当场死亡。当地老百姓把伤员抬到了小镇的医院，但那里根本没有治疗的条件。孙子宇命令工作人员分三组，一组保护现场；另一组赶紧到医院，尽最大可能止血；最后一组到机场，“哪怕躺在跑道上，也不能让9点半那班飞机起飞。”
　　当时正是工程进行混凝土浇筑的关键时刻，因为天气热，工地清晨5点就开始浇筑。孙子宇明白工程不能停，因为一停，之前的混凝土就废掉了，再施工的时候难道要全部凿掉重来？他通知巴基斯坦海军陆战队加强保护，浇筑完就可以停工。
　　负责拦飞机的两位工作人员翻墙进了机场，因为无法沟通，军警在后面一路追赶，他们躺在跑道上，还是被军警拖了出来。恰好这时得到消息的市长也赶到了，同行的海军陆战队沙克尔少校端着冲锋枪冲上跑道，逼停了飞机。机长常年飞这个航线，同沙克尔非常熟悉，但他们分属不同的指挥系统，虽然停下飞机，但却不能执行军方的命令。
　　“幸亏我们有应急预案，先联系海军的飞机，接着联系上了巴基斯坦航空公司。”当地没有手机信号，电话线又被掐断，联络非常困难。
　　乘客听说中国人遭到了恐怖袭击，都下了飞机，把位置留给伤员。五个重伤员先上了飞机，三具死难者的遗体就放在临时钉好的木箱子里也送上了飞机。
　　卡拉奇机场外面，早有几十辆救护车闻讯赶来等候。伤员被迅速送到了阿加汗医院。国内也紧急从协和医院派出了医疗专家组，他们到达卡拉奇后，对阿加汗医院肃然起敬――在中国即便抢救都要家属签字，而巴基斯坦人真正做到了救死扶伤，甚至一分钱医药费都不收。巴基斯坦动用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
　　恐怖袭击发生后，仅有3万人口的瓜达尔，民众组织了10万人大游行，抗议针对中国人的恐怖袭击。
　　后来慢慢思索，孙子宇觉得那不是简单的恐怖袭击，也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巴基斯坦人发动的。后来中国安全部门派人到现场调查，发现当时炸弹的打击精度精确到0.1秒。有人把炸弹埋在一辆铃木牌微型车上，中方面包车以40公里左右的时速驶过时，遥控起爆，所有弹片都飞向同一个方向，车辆另一侧的民房毫发无损。
　　
　　绝对不接利比亚项目
　　尽管增加了安保措施，穆沙拉夫甚至特派了15名最精锐的国民护卫队队员到工地现场，但巴基斯坦方面依然担心中国的企业和工作人员会害怕，打退堂鼓。
　　当时国内相关领导也征求孙子宇以及一线工作人员的意见。最终，孙子宇和同事们决定“用时间换安全”，因为尽快完工就是最大的安全。每天晚上工地趁天气凉爽开工时，孙子宇都搬一把椅子坐在工地上，给大家以信心。最后，瓜达尔港项目提前三个月完工。
　　为了证明工程的质量，巴基斯坦交通部特意派一些专家到中国当时最好的码头――李嘉诚旗下和记黄埔在深圳的盐田集装箱码头。他们的评价是，瓜达尔的质量更好。
　　在项目建造过程中，印度和美国以及其他一些西方国家的媒体一直在炒作这是一个纯军事项目，无形之中等于为中港打了广告，让全世界都了解了瓜达尔建港的恶劣条件，所以后来中港公司在中东地区发展得非常好，这个项目也成为公司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现在中国港湾在海外的在建项目有130多个，合同价值150亿美元。“我们为沙特建造了最大的港口。我们不是报价最低的，完全靠质量取胜。在卡塔尔，我们正在建设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单期港口，一期工程就有8公里长的码头，涵盖了所有的港口形式。”
　　在孙子与看来，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容不下所有中国企业，大企业应该走国门。而如何更好地国际化，他坚信“舍得”的理念：“可悲的是现在大家一天到晚想着‘得’，不会去‘舍’。而我们一直为项目所在国、为业主着想，因此才无往不利。”
　　他拿出一个打火机，问《世界博览》记者：“你说打火机是哪产的？芯、棉花、壳、燃料都是不同企业生产的，你不能说它就是谁的产品。现在是合作的时代，比较优势和竞争力不是说科技有多发达，技术多高明，而是如何让合作伙伴同你更紧密，成本低、质量好地合作，靠的就是文化的凝聚力。”
　　孙子宇提出，中国港湾的目标是做“一体化服务价值链的组织者和领导者”，而关键就在于诞生于瓜达尔的项目文化。孙子宇认为这个文化就是中国的传统的文化：“因为我们的传统文化同穆斯林的传统文化没有本质的区别。穆斯林文化、基督教文化、佛教文化，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教人向善的。”
　　现在，孙子宇领导的中港公司希望搭建平台，从来不奢望独享资源，几乎和业内所有的大企业都有合作。公司也确实做到了高度的国际化，6000多位员工中，只有400位中国人。
　　但孙子宇同时极度反感盲目扩张的国际化路线，他认为尽管这次在利比亚内战爆发前的撤侨行动非常成功，但他领导的中国港湾绝对不会接利比亚的项目。“基于我们对卡扎菲的了解，我们不会接利比亚的项目。”
　　 “如果有更多中国企业学习和借鉴‘舍得’的理念，追求长远发展，就不会犯低级的错误。以前中铁建在沙特损失数亿美金，中铁工在波兰损失数亿欧元。最后都是国家出钱买单，影响了整个中国的品牌。”但孙子宇也没有落井下石，他在沙特和业主说，只有中国企业能这样忍受着巨额损失，把项目做完：“你不知道感恩，还向我们索赔？”
　　中港也曾经是一个为政治目标不计成本的公司。就在孙子宇任董事长前，中港一年亏损12亿元人民币，而他回到中港公司后，第一年就还清了全部欠款，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走出国门，哪些项目能做，哪些项目不能。
　　他的个人经验就是，同国外公司合作，少谈一些主义，多谈一些传统，总能得到共鸣。因为各种文化所追求的传统美德基本都是共通的，有共识才能更好地合作，有合作才能让企业真正走出去。
　　在他看来，未来支撑中国企业在海外发展的传统文化不是简单的儒家思想，而是应当从儒释道三种思想中，吸取好的部分，不能偏颇。“铁路出问题不是偶然的，我老早就和他们讲，是必然的，还会出其他问题。随着灾难越来越多，更多的人会想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物质极大丰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造假的现象？工程质量说到底还是文化问题，还是精神层面出了问题。”
　　
　　抽文：“我们为沙特建造了最大的港口。我们不是报价最低的，完全靠质量取胜。在卡塔尔，我们正在建设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单期港口，一期工程就有8公里长的码头，涵盖了所有的港口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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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文：后来慢慢思索，孙子宇觉得那不是简单的恐怖袭击，也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巴基斯坦人发动的。后来中国安全部门派人到现场调查，发现当时炸弹的打击精度精确到0.1秒。
　　
　　抽文：“打火机是哪产的？芯、棉花、壳、燃料都是不同企业生产的，你不能说它就是谁的产品。现在是合作的时代，比较优势和竞争力不是说技术多高明，而是如何让合作伙伴同你更紧密地合作，靠的就是文化的凝聚力。”
　　
　　抽文：“如果有更多中国企业学习和借鉴‘舍得’的理念，追求长远发展，就不会犯低级的错误。以前中铁建在沙特损失数亿美金，中铁工在波兰损失数亿欧元。最后都是国家出钱买单，影响了整个中国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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