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图时代:为文学视像化一辩

发布时间:2018-06-30 来源: 美文摘抄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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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组关于“读图时代”和“文学存在”的文章中,陈定家研究员从传统与新生的角度,阐释了文学在图像主导的文化潮流中并未“消亡”;王晴飞博士认为影视媒介的出现并非是对文学话语空间的挤压,更不会导致文学的终结;王晖教授强调“文学性”在任何时空都不会消失,作家应创作出不只有“图”、更有永恒的经典的意味的文学作品。这些意见,对身处读图时代的读者是智慧的启迪,也给了日益“边缘化”的文学人以责任和信心。
  最近微信圈流行一种批评国人不读书的言论,其中有篇文章描述了一位 “印度游客”眼中的“中国印象”:“无论在飞机、火车或地铁上,根本看不到一个像欧洲人那样专心阅读的中国人。所到之处,触目皆是刷手机、玩iPad的男男女女。”于是,这个外国人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中国人不阅读,充其量只看看图像而已。这个不阅读国家正在沦为弱智民族。”对这种偏激言论我们自然可以一笑置之,无论如何,在这个图像泛滥的时代,传统阅读空间日渐逼仄还的确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尤其是在互联网与自媒体成为信息主渠道的情况下,传统阅读模式的瓦解与崩潰呈现出不可阻挡之势,一个翰墨飘香的帝国已进入五彩缤纷的读图时代。在这个五千年诗经教化的国度,这一重大变局结果如何,人们满怀期待的喜悦中难免也会夹杂着丝丝忧虑。
  2016年习近平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我国有7亿网民,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字,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一个相当于整个欧洲人口总数的中国网民,在分享数字化生存的先进成果,人们的阅读总量出现了井喷式增长,这一堪称奇迹的事实本身就足以说明“中国人不阅读”纯属博眼球的噱头。事实上中国早已进入了读屏时代,移动阅读已成时代主潮,“一机在手,乾坤在握”是手机阅读最形象的说法,因为方寸屏幕之间,储存着无限丰富的在线书籍,隐藏着森罗万象的网络世界。
  仅就文学而言,阅读方式的革命,必然引发文学生产与消费的革命。传统文学的式微和网络文学的兴起,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在数字化生存语境中最显著、最强烈的时代变革之一。以语言文字为表意工具的文学正遭受着数字化视像日甚一日的攻击,以书刊形式存在的诗歌、散文、戏剧与小说所主导的千年帝国早已露出西风残照的衰败气象。
  在以电影电视为代表的现代媒介问世后的近百年来,文学经典的视觉化或图像化获得惊人的进展,尤其是网络文化崛起之后,世界图像化达到了如此惊人的程度,仿佛图像不再是世界的影像,世界反倒成了图像的组成部分。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文学图像化与图像化文学被纳入工业流水线程序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随着图像化信息的爆炸式增长,人类的感官、感觉也随之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眼睛似乎成了人类唯一的感官,“视觉优先”也似乎成了天经地义的法则。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说:“从本质上来看,世界图像并非意指一幅关于世界的图像,而是指世界被把握为图像了……现代化的基本进程乃是对作为图像的世界的征服过程。”英国学者豪厄尔斯认为在我们这个“视觉世界”里,公众离开了图像几乎寸步难行,“按图索骥”成了一种思维定势。遇到任何事情,人们的第一反应是“图像在哪里?我们要看图像”!“一幅画面胜过千言万语”,我们无法想象一个没有视觉文化的世界。总之,我们不仅生活在一个“视觉图像”组成的世界中,事实上,我们每个人也都是这个“视像世界”的有机组成部分。应该说视像化是近百年来世界文化随着现代传媒飞速发展而形成的一股潮流。当然,若追根溯源,基于“视觉优先原则”或“视觉中心主义”的“视像化”潮流可谓源远流长。早在柏拉图的《蒂迈欧篇》中,“视觉”就被视为“神赐之物”和“理性之源”。尤其是1839年达盖尔银版照相机问世之后,图像魔法般地瞬间生成成为现实,画家们经年累月的艰苦劳作根本无法望其项背,绘画作品的神圣性和膜拜价值大打折扣,这也使得文字的诗性光辉为之逊色三分。科学技术从神灵处盗取了观看和保存世界图景的“神之眼”,对整个文艺领域来说,这是一场影响深远的革命,尽管人们一开始并未觉察到文学世界因之发生的微妙变化。
  直到近几十年,人们才强烈地感受到文学受图像艺术的挤压,被边缘化的景象已成无可争辩的事实。尤其是波兹曼所谓“娱乐至死”之祸根的电视悄然取代围炉夜读的温馨场景之后,“极视听之娱”的影视作品使大众趋之若鹜时,文学作为黑格尔所谓“把精神作为精神来表现的艺术”,正渐渐淡出娱乐至上的读者的视线。奥斯卡电影奖的花团锦簇和诺贝尔文学奖的波澜不惊都是一个富有象征性意义的对比。
  青年诗人曹谁说:“画以影像描绘世界,诗则以语言揭示世界。”图像,尤其是唾手可得的数字化视像,可以说是人类文化史上的伟大奇迹:芸芸众生的酸甜苦辣,都能在数字化相片与视频中积淀为美好时光的记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如梦似幻的视像环绕下无不变得越来越像神话传说;某些AI专家们甚至坚信人类已切近“自我神化”的临界点——渴望精神长存与生命不朽的梦想,如今至少可以在视像化层面变成“虚拟现实”。
  “现代生活就发生在荧屏上!”这是米尔佐夫的惊世之论,“在这个图像的旋涡里,观看远胜于相信。这绝非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正是日常生活本身。”因为在工业化国家里,生活越来越受到视频的监视。公共汽车和购物商场,高速公路和立交桥梁上,ATM机旁边,甚至电梯里,几乎无处不在的摄像镜头一刻不停地监视着每个人的行动。人们的经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具视觉性或是更加视觉化,从卫星照片到人体内部的医学摄像,简直是无所不包。在视像屏幕的时代,观看视点显得至关重要。电影电视已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更为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主导日常生活的视觉化形式如今正遭到诸如互联网和虚拟现实软件等互动式视觉媒体的挑战,当今社会就是一个“楚门的世界”。
  视像化社会还有一个鲜明的特点,那就是不遗余力地将非视觉性的东西予以视觉化,小到伦琴射线下原形毕露的微生物,大到在哈勃望远镜里遥远星系的“星河图”,视觉霸权不断拓展边界。这种麦克卢汉所谓的“媒介延伸”实则不仅仅限于视觉,从一定意义上说,它是对人类所有感官的冲击与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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