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日云:忘了说官话的逯军局长
发布时间:2020-06-19 来源: 美文摘抄 点击:
在官场上的人讲官话,大家听着烦,因为那是假话、空话、大话、套话、废话。
烦归烦,在官言官,官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说官话。能够熟练地说官话,能够将心里话圆通无碍地译成官话说出来,是干部们的“修养”、素质。其最高境界,就是只会用官话来思考,来表达。那些听官话听得烦了的人,一但进入官场,无一例外,也得说官话。因为,说官话是官场的必然法则。就如在京剧舞台上你得操京腔京韵(不是北京话)一样,如果京剧的角儿冒出句粤语,一定会雷死人的。
不信你看,最近一个在官场混饭吃的家伙嘴巴一松,说了句脱离官话套路的话。于是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看这架势,他即使不会丢掉乌纱帽,其官运也必定会大大受挫。
郑州市的一块土地原本被划拨用来为老百姓建设经济适用房,结果竟然被开发商建起了连体别墅和楼中楼。当北京一家媒体记者赶赴郑州进行采访时,郑州市规划局副局长逯军见到记者劈头就训:“你们广播电台管这闲事干什么?”然后质问记者:“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
这句话被记者抓住炒作起来,引起网上一片惊诧、质疑和愤慨的谴责。什么党的性质、宗旨、目标,什么党群关系的统一,什么三个代表,三个为民,什么主人公仆关系,什么谁代表谁的根本利益因此利益是一致的等等。
难道,生活在大陆的中国人耳朵上长的茧子,不是由承载着这些官话的气流磨出来的吗?逯军作为官场上的人,对此一定也是耳熟能详的。这套官话有它自己的语法逻辑,有独特的语汇,其文字版式适合于没有人看的报纸和吓人的文件,其音律能够让邢大妈和赵大叔这些肉喇叭念起来琅琅上口,其效果会对听者产生催眠。
很多人将官话说久了,就内化为一种思维习惯,他也不再会使用别的语言思考和表达。但逯军这个人看来还保留着一点内心的清醒,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会这么想。他知道,官话是用来应付场面的,他自己要是也被忽悠了,那就是傻冒。官话那种弯弯绕的东西,经常说不清问题,不得要领,把明白人弄糊涂,把简单的事弄得高深莫测。官话说久了听久了,聪明人就变成傻子,失去起码的思考能力。所以,当他面对一个具体的场景时,一时着急,或一不小心,没有将现实需要的语言翻译成官话讲出来,而是冒出一句脱离官话套路的直接了当的心里话。
可笑的是,逮军遇到的压力,却是让他回归官话系统。不说官话,让一些人尴尬,因为它扯下了那层遮羞布,有人说是戳破了什么的处女膜。它也令一些人失望和生气,他们浸润于官话久了,不无法面对一个赤裸裸的强横逻辑。
其实,在官话系统里不是也讲“党--群”关系吗?既然讲党群关系,那设定的前提就是,党与群众是两个独立的存在物。一个甲方,一个乙方。逯军质问记者,你是代表甲方还是乙方,原则上没有错。何况他责问的是媒体,媒体一向被定义为“党的喉舌”,从没被视为“老百姓”的喉舌。按官话的这套逻辑,逯军的话也没错,只是官话还有另一套逻辑,逯军错在没有在这里实现两种逻辑的切换。
但没有切换却无意中泄露了天机。在逯军这号人那里,倚恃着党的天然正确,挟持着党的不可置疑的权威,自以为是党身上天然浑成的一部分,是与“老百姓”完全不同的“党人”,他们从来都是斜着眼看“老百姓”的。那眼光中露着倨傲、鄙夷和敌视。
正因为这样,江苏射阳那位粮食局长刘平才会傲慢地说:“人民不要我,党要!”
那位自称是北京交通部派下来的与市长级别一样高的林嘉祥才会以极轻蔑的口气说:“你们这些人(老百姓)算个屁呀!”
一位省政协主席在表示了对公开官员财产的不屑后竟然反问:“老百姓怎么不公开财产?”
甚至没有官的正式身份却在立场态度上早已官化了的学者也是如此,那位几十年如一日地以伪科学反科学的的何祚庥院士蛮横地说“谁让他们(黑煤窑的矿工)不幸生在中国?”而北大那位从事心理学专业的孙东东教授直接将那些自称为中国第57个民族即“冤民族”的“老上访户”的99%宣布为“精神病”!
只不过,我们的官话一向刻意模糊两个存在物的界限,在两个相互冲突的逻辑系统间随意切换,总是讲什么统一的、一致的之类,所以,让逯军一不小心将实话捅出来,人们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感到很不习惯。
无疑,逯军局长的话令人生厌,但它的错不在于其将党与群众分开,而在于虽然党一贯声称代表群众利益、与群众的利益一致、没有自己的特殊利益,但他却敢于公开地、不加掩饰地、赤裸裸地、强横地以“党”的名义蔑视“老百姓”。
谴责者有理,但却不能掩盖他们之愚。其愚在于竟将平时听厌了的官话当真并用它去讨伐逯军。官话听多了,潜移默化地成为了他们的思维方式。他们比逯军正派,比逯军可爱,却未必比逯军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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