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波：中国为世界建立平准库的考虑

　　一、中国具备稳定世界初级产品市场的能力

　　国际金融的动荡，使得一些大宗的初级产品变成了金融活动的避险品种，于是价格暴涨暴跌。半年左右，石油价格可以冲高至每桶140美元，也可跌落至40美元。初级产品的这种价格变动，使得整个产业链上的供应商和采购商的生产和销售失去了稳定的信号，都难以组织经营，而只要猜中走势，选对做多、做空，获利即可大大高于常规经营所得，于是更加剧了市场上的投机活动。在这样加剧的动荡中，专业型的企业和弱小的国家雪上加霜，处境更加困难。

　　实体经济的情况艰难，金融机构的选择空间也非常有限。当美元和美国资产被看淡时，国际游资只能寻找新的避险品种，于是初级产品价格随之高涨，而“去杠杆化”成为主流时，金融机构又不得不出售资产换取现金来抵偿债务，初级产品的价格随之暴跌。金融机构的这些活动，也很难完全归因于“过度投机”。

　　金融操作难免追涨杀跌，与传统的低买高卖取向完全相反。现在金融力量造成价格暴涨暴跌，原因是反向的操作能力严重不足，形成市场失灵，那么，中国能不能建立国家级的平准库，来缓解世界性的价格混乱呢？

　　更能反映实际购买力水平的是以购买力平价（PPP）进行的统计和比较，下表以此比较中国与世界上主要国家和地区的相对地位。

　　资料来源：2003年和西欧的资料摘编自安格斯.麦迪森：《中国经济的长期表现》第109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3；
2005年和欧元区的资料摘编自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的《国际统计年鉴2006/2007》

　　从表中不难看出，中国对初级产品的消耗，接近四分之三个美国或欧盟，二个多日本，六个俄罗斯，二个拉美或印度，五个非洲，是世界初级产品最主要的消费地之一。

　　与这些国家和地区相比，中国同时还是世界上经济成长速度最快的国家。国际一些权威机构预测，2009年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可达50%左右。

　　与这些国家和地区相比，中国又是世界上名列第一的外汇储备国。

　　所以，若要建立稳定世界经济的平准库，中国的条件名列世界第一。

　　二、为世界建立平准库，也是中国获得持续发展的绝佳机会

　　为世界建立初级产品的平准库，反过来对中国自身的影响如何呢？我把正向的影响罗列如下。

　　中国多年双顺差，外汇储备过多，占有美国国债的比重过高，形成巨大的风险，建库可使中国的储备结构合理化。

　　在经济危机的压力下，中国扩大出口、拉动经济增长是必然的选择，但我们也必须看到，中国的顺差就是别人的逆差。当世界经济发展停滞时，我们的增长就是别人的衰退。中国2008年的顺差已近3000亿美元，如果进一步扩大，世界将很难承受，而中国在扩大工业制成品出口的同时加大对初级产品的进口和储备，形成对冲，中、外双方的压力则可大大化解。

　　最依赖初级产品出口的是那些经济结构单一的弱小的发展中国家，而中国产品的性价比最能适应这些国家需求，所以中国建库，一方面帮助这些国家解困，加强了与这些发展中国家的关系，另一方面也给中国过大的生产能力创造需求。

　　中国是初级产品的贸易大国，但多年来无缘这些产品的国际定价权，经常处于高买低卖的被动地位。中国建库，可以彻底改变这种局面。

　　中国经济三十年的高速增长，与全球消费类工业向中国转移关系密切。现在这类工业的转移基本结束，而重化工的国际产业向中国的转移刚刚启动。中国若能建立初级产品的平准库，稳定此类产品的价格和供给，则可以大大强化中国作为受让国的地位，有利于中国经济今后二、三十年的长期成长。

　　高科技产业的投入很大，没有产业规模便无法摊销成本，中国稳定了消费类工业，又提高了重化工的国际份额，便给高科技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外部的规模条件。

　　中国是个自然资源相对贫乏的国家，如果能够建库，中国自然资源保护和开发的水平都能大大提高。

　　现在中国的物价一路走稳，但即使以此轮经济周期而言，中国也很难说已经摆脱了物价暴涨的阴影。如果中国为世界建立起平准库，中国也可大大减轻输入型物价上涨的压力。

　　三、中国建立平准库可以得到广泛的国际支持

　　所有的经济活动都不能指望得到一致的支持，更不会得到竞争对手的支持。中国的建库行为必须考虑的是两个方面，一是初级产品出口国的态度，二是美国作为金融大国的反应。

　　初级产品出口国的反应如何？

　　我想中国建库，他们应予以支持。现在一些第三世界的农产品出口国，突然遭遇产品价格暴跌、销售无门，经济转型艰难，是非常痛苦的。这些国家当然不会反对中国建库，至于石油一类产品的出口国已形成价格同盟（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中国建库防止油价过高过低，他们也不会完全反对。大多数初级产品并无OPEC这样的国际组织。所以总的来说，其中没有决定性的障碍。

　　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中国此举主要是联合弱小的发展中国家对抗金融操纵，共同应对世界性的经济危机，提高了这些弱小国家的地位，所以应能得到这些国家的支持。

　　那么，建库能否得到美国这样的金融主流国家的支持呢？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世界经济的发展很大程度上由美、中两国带动。中国向美国出口产品，并用顺差所获的美金购买美国国债，形成了新的国际分工和货币环流。这种格局使美国可以简单地开动印刷机获得财富，并避免物价上涨，而中国积累了财力，发展了经济，提高了国际经济地位。长期以来，这是一种美、中双赢的局面。

　　现在世界经济面临衰退，对美国利益也是巨大的损害。而中国此时建库，只是对原有的格局略作调整，将从美国流入的美元分散到缺少外汇的其他发展中国家，形成中国加上多国共同对美的格局。更多的国家像前一时期的中国一样从中受益，同时维护了美元的国际地位，使美国获得政策调整的空间和时间，所以美国也是得益者。中国联络多国共同对美，改善了原有格局，努力使世界摆脱经济衰退，所以不在流程之内的国家也可受益。

　　因此可以说，中国建立平准库，是世界共赢的选择。

　　四、其他一些相关的问题

　　1、中国有没有足够的财务能力为世界建立平准库？

　　以笔者的匡算，中国面临的问题是用不掉新增的外汇储备，而不是购买能力不足。世界经济衰退，国际物流业深受打击，所以中国除了购买初级产品，还应进一步考虑与此配套，购买闲置的航海船队和航空机群，包括仓库和港口。如果我们更聪明些，还应设计出更多使用外汇的方案，进一步改善中国的外汇储备结构。

　　2、建库会不会使中国承受过大的财务损失？

　　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建立平准库绝对不是新鲜事务。早在二千多年前，汉武帝准备抗击匈奴，又担心税收过重而重蹈秦国覆灭的老路，就把平准与“均输”、“盐铁官营”、“铸币”等配合起来，为国家积累军费。此后，中国历代政府的“军仓”、“平仓”等，都有对抗价格波动以积累财务能力的功能。

　　当然，今天再谈平准库，对抗的不是农产品价格的季节波动，也不是常规的“以丰补歉”，而是金融操纵。平准库能否赚钱，很大程度上是金融资本在多大程度上操纵市场，金融操纵能力越强，价格波动幅度越大，平准行为就越能挣钱，平衡市场的功能也越大。

　　没有平准库，中国已经付出了过大的代价，而对于建立平准库的财务亏损，其实不必过分担心。

　　3、中国已有战略储备计划，是否还需要另外考虑建立平准库？中国是否在“抄底”？能否用期货操作来取代？

　　平准库和中国的战略储备，会有一个交集，存在一定的替代关系，但两者的目标、品种、行为都有很大的不同，不能完全替代。平准库只以平稳世界初级产品的价格为目标，战略储备考虑的是国家安全；
前者选择世界上价格波动较大的品种，后者选择中国短缺且难以替代的品种；
前者低进高出，一方面平稳价格，一方面赚取差价，后者进货可以不考虑价格，赢利也不是主要目标；
前者的规模要能影响国际产品的价格，后者只需考虑中国的最低供给。

　　进一步说，建立平准库与期货操作、“抄底”运作等，也有类似的关系，也有个交集，但又有极大地不同。建立平准库，就不能像期货操作那样“逼多”、“逼空”，也不能像“抄底”运作那样大搞投机，建立平准库的首要目标，是稳定市场，稳定价格。

　　当然，当“去杠杆化”造成初级产品价格暴跌时，中国建立平准库的时间窗口才真正打开，否则建库行为将与目标背道而驰，将会成为扰乱世界经济秩序的力量。

　　五、需要分析，更需要行动

　　如果真正考虑建库，那么基本的分析必不可少，品种包括主要矿产品、主要农产品、主要工业原材料，关注的问题包括全球产量、全球贸易量，各国和地区所占份额的变化，各国、各地区在贸易额中贡献给率的变化，历年价格的波动，以及各国战略储备的情况和曾经发挥过的作用，等等。

　　然而，更重要的不是这样一些数据的分析，而是各国的态度，是我们与世界各国的沟通。

　　中国历史上使用平准库多年，现在未必大家都了解，世界上的事情就更不好说了。我们为一些农产品出口国建立农产品收购的保护基金，别人的想法究竟如何？与其在家里算帐，不如先去问问别人。

　　中国为世界建立平准库只是一个设想，但影响面会很大，世界各国的专家会比我们更了解具体的影响。天下的事情要天下的人一起来办，多听取别人的建议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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