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海南：清澈的马桶，污浊的河湖

　　有一些东西是好还是坏？有一些发明对人类是利大还是弊大？有一种生活方式是趋向文明还是导致野蛮，目前还真不好说。要论科技含量高的、工程规模大的、离一般人生活远的，如原子能的利用。它给了人们可以无穷利用的能源，也带来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毁灭一切的危险。而我想说一种没太多科技含量，实用体积很小，城市里人们日常生活须臾不可离的东西——抽水马桶。

　　抽水马桶是人类近代最了不起的发明。了不起的程度恐怕决不亚于电灯、电话、电视、电脑。不信让人们做一个选择，如果家用电器和抽水马桶只能留下一样，我想很多城市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抽水马桶。人们已经习惯了坐在它上面的排泻方式，再让人们每次解手都去上那种屎积成山、尿漫遍地的蹲坑式公厕，或者像旧上海里弄里每天都要把早上倒马桶当做头等大事的那种生活，已经是现在的城市人不堪忍受的了。每个人都是一个进出口公司，进口的食物只要不腐败，就可以放心地存放在家里；
而出口的污水秽物却不能随意堆放在家里。在过去，或者得一趟一趟劳神费力地每回都送到公厕里去；
或者在家里用一个木制或搪瓷容器存放，待下次揭盖再用时，不雅之形色与不清之气味都会扑面而来。自从有了抽水马桶，原来其实很不方便的方便之事才真正地成为方便，只要一按把手，一股水冲将下去，所有的污浊无影无踪，家中永远清洁高雅。

　　但是，人们或许没有意识到，或许有些人意识到了却也觉得无法改变，在越来越多的人家里的小环境因为有了抽水马桶而保持清洁的时候，人们共同享有的外面的大环境却越来越肮脏了，特别是在大地上流过和积存的江河湖泊，清澈干净的越来越少，人口越多的地方，水体污浊的程度就越严重。究其原因，工业污染当然难逃其究，但生活污水也是罪魁祸首。而生活污水最大的制造者，除了含磷洗涤剂外，就是抽水马桶了。因为它把本来应该落在并消化在泥土中的东西，改换了地方，排进了江河湖水里。

　　有科学家说过，所谓污染物，只是放错了地方的好东西。那么自然水体的大量被污染，其实也就是生活污水放错了地方，特别是生活污水中的粪团和尿水放错了地方。而这个大错，是由抽水马桶和与它配套的城市排污系统铸成的！

　　让我们回忆一下没有抽水马桶时我们的粪便去向了哪里？那时候它们去的是它们该去的地方——由公厕进入掏粪工人的粪桶和粪车，然后变成农民种地的肥料，最终回归了产生它们的地方，在田野里完成了大自然赋予它们的循环过程。但是因为抽水马桶的横空出世，这个由食物——粪便——肥料——再转化为食物的自然链条被强行砍断了。大量原本应该回到土壤中的农家肥无法回到故乡，而大片土壤被迫接受化肥，不但使食物变得越来越味同嚼蜡，使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贫瘠。而原本清清爽爽流过的河流却不得不接受大量生活污水，主要是掺杂了含磷洗涤剂的粪便水，原本应该去肥田的东西，没能去肥田，反倒胡乱肥了水——造成了自然水体的富营养化。

　　自然界的很多东西，是不能乱放的，一旦放错了，必然会遭到大自然的惩罚。古希腊哲学家认为世界是由水、火、土、风四大元素组成的。四大元各归其类，大自然就是和谐的。而现代人造成的污染，就是把原本在土里和火里的东西放到了风中，造成大气污染；

而又把土里的东西放进了水里，就造成了江河湖泊的污染。我看外国电影电视时，当看到神父或牧师在为逝者祈祷时常说的一句话：“让来自尘土的复归尘土”我认为这是一句含有大智慧的话。人死了，本该埋回土里。我们因为人口太多而可耕地太少不能实行土葬，但我想烧成骨灰后最好还是应该埋回土里。连人最后都应该回到土里，人的排泻物，我们却让它流到水里去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错误。而这个错误如果不能及时纠正的话，将来地球上凡有人生活的地方，恐怕就不会再有能够让人赏心悦目的清清河流与陶情怡性的澄澈湖泊了。人类共同居住环境的干净优美和每个人各自居室内的干净优美，究竟哪一个更重要呢？

　　很显然，要让现在的人们放弃抽水马桶是不可能的。但是，把现代建筑中的下水系统适当地改造一下，把含有人们粪便的排泻污水和不含粪便的洗涤污水分开处理，起码在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吧。把每座楼房下面的化粪池真正变成粪便专用的化粪池，组织一个新形的粪便处理行业来处理它，既可以增加社会就业率，也可以增加社会财富，最后让这些粪便变成可以利用的农家肥或者可以燃烧的沼气回归我们的生活；
而不是用大量的洗涤污水去冲淡稀释它，再在无法有效处理的情况下把它们带入河流——带入不仅滋养了我们人类，而且至今还为我们提供饮用水的河流。

　　要做这样的改造并非易事。一座楼一座楼，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改下来，要花很多的钱。江河湖泊的污染不是一天造成的，我们也不能指望很快就使它们复归清澈。但是，我们可以慢慢地做，一点一点地做。我们可以制定一种新的城市排污办法，从新盖的楼房开始实施。即排泻污水和洗涤污水这两种污水必须分开：让污水中的液体归于流水，让污水中的固体归于泥土。在解决了新建筑的问题之后，再来一点一点地解决旧楼排水系统改造问题。只要有人肯做这样的事，污浊的江河湖泊应该还会有波清水洁的那一天。当然，能够做这样事情的肯定不是个人，而是政府。是政府真正授予权力能够对环境保护负大责任起大作用的环保部门。政府如果真正关切环境问题，并且持之以恒，我想就一定可以做成。连三峡大坝那样的旷世伟业都做成了，这种对抽水马桶配套系统的改进也是一样可以做成的。把所有城市的这种排水方式都改造一下，要不要花三峡工程那么多的钱？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能这样做，能够让流在我们国土上的江河湖泊都清澈美丽起来，那将是比一道拦江大坝更加功德无量的事。

　　希望此文所述问题能引起有关人士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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