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小,满山都是我的兵 望山跑死马,珍惜眼前人

　　马三小又受伤了。 　　“土地太旱，今年栽了345棵树苗，只成活了5棵。今年再刨不成树坑了。我心里很难过。”硬骨头老兵心急如焚，挣扎在轮椅上却无计可施，说到此处，竟潸然泪下。
　　四年前的一次，植了一天树的他傍晚回家，天色晦暗，山路难辨，一不留神摔下山坡，弄伤了手。谁知这一摔，伤口却始终无法愈合，最终右手小指只能切除。
　　今年10月份这回，马三小仍是拖着两条假肢上山刨坑，以预备来春种上新树苗。在一次转身时意外又失去平衡摔进深深的山沟。倔强的老人挣扎了半个小时也没能站起来，只能打手机向镇上的子女求救。回家后疼痛难忍，送到医院一查，竟是股骨粉碎性骨折。他不得不躺上手术台，接受了自己的第9次手术。
　　马三小打上了钢板，按医嘱乖乖静养，可让他心神不宁、魂牵梦萦的是后山的那些树。“每天看不见那些树，就吃不好睡不香。”无奈，腿脚也不便利的老伴只能每天代他去山里转转，知道树没事的话他才放心。
　　一晃十年，在这晋冀交界的太行山深处，这位双腿截肢的62岁“老兵”已经习惯了每天风雨无阻地“爬行”上山植树，带着几十斤的工具跪着刨坑、担土、灌溉，在荒山上种活了3000多棵树苗。尽管贫病交加、债台高筑，但他仍咬紧牙关，不为赚钱卖一棵树。
　　
　　村里第一个万元户
　　
　　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年轻的马三小在1969年参军入伍，在福建当兵4年后，因在一次支农中被水田中的蚂蟥咬伤感染，得了绿脓感染败血症，多次开刀后仍无法康复，1974年只得退伍回家。
　　回家后，马三小当过两年民办教师。改革开放后，他一度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做起贩卖铁石和牲口等小生意，成为村里第一个万元户，置办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机。每当看电视的时候，马三小的家里就人头攒动，成了村子的中心。
　　家里日子刚好过，谁知病魔又卷土重来。1984年，马三小败血症复发，转化为严重的闭塞性脉管炎，被迫在1985年5月截掉右腿小腿。转年，左腿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为了保住这条腿求医问药多年，马三小欠下了20万元的外债，刚刚富裕的万元户重新跌入贫困。病痛折磨下他根本躺不下，每天都要注射杜冷丁止痛。
　　但在2004年，马三小还是迫不得已截肢，原来一米八的他满头银发、裤管空空，几近崩溃，最穷时家里连买盒火柴的钱都没有，“开水锅里煮咸盐，什么酱油醋啊、油啊根本都提不上。”家里的3个孩子先后辍学。但看着家里的病妻和三个孩子，“顶梁柱如果都倒下去了，那这个家庭不就倒下去了？”他仍然振作起来。
　　2001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马三小在电视上看到山东某地的一则植树致富的消息，深受启发，“我心理不残疾，身体不差，当兵时练就一副好身板，克服困难去种树应该没问题。”他说，“虽然残疾了，但我要自己养活自己，不能让别人看不起。我最怕一个‘穷’字，我最敬一个‘干’字。”
　　
　　爬山用的是匍匐前进
　　
　　可家里穷得叮当响，买树苗的钱哪来？马三小就到附近的公路捡废品，五毛一块地攒起来，买了50棵树苗运回来，托村里的孩子帮忙扛树苗上山。每天，他五点起床，装上假肢，在双拐上绑好他那套包括撬棍、铁镐与铁锹在内总共几十斤重的工具。最远的一处植树点距家1公里多，马三小拄拐步行约一个小时才能到。每次上坡时假肢用不上力，马三小便把它们卸下，往残腿上绑上棉套后爬上山坡，“当兵时的底子帮助了我，我爬山用的是匍匐前进。”下坡时，则得借助手和屁股撑着慢慢往下挪。因为患有严重的脉管炎，手一旦受伤将很难愈合，他便时刻需要戴上手套，手套几天就能磨坏一副。他的膝盖上旧伤叠新伤，屁股至今还嵌着好多石头碴子。
　　这里全是石头山，是典型的“七山一水二分田”。一个直径60厘米的树坑，马三小要满头大汗地刨上一个多小时。首先选好树坑，然后用撬棍将大石撬开，碎石则用铁镐刨开，再拿铁锹一锹一锹把碎石铲出。刨出来的石头不能再回填，周围又没有现成的土，马三小还得从有土的地方靠着他自己几米一歇的爬行“接力”，把土运到树坑这里。
　　山上的树苗想要成活，最关键的是保证浇水灌溉。但水渠与树坑往往相距七八百米，马三小只能像特种兵训练一样带着盛水器皿爬到水渠边取水。有一次马三小在取水时突然身子一侧失去平衡，连人带桶掉进了渠里，所幸当时正逢旱季，渠里水不深，才算又捡回一条命。
　　就这样，无论寒暑雨雪、艰难险阻，马三小雷打不动地每天植树育林。因为行动不便，上山时负重有限，特别是每年雨季来到时，带上那套几十斤沉的工具就没法再拿雨衣了。“搁到刮风下雨的天气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继续干下去，因为山上没有避雨的地方，与其淋着不如继续干着。”
　　
　　一棵树也不卖
　　
　　马三小最早种下的那一批树很快成材了，共三四百棵，有人听闻后赶来收购，出价不低，大的一棵能卖几百块钱，对这个贫病之家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可令人不解的是，马三小对找上门来的木材商竟统统一个答案：“不卖”。
　　谈到原因，马三小说：“我觉得用那些树换那几百块钱不划算。”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把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每当坐在树荫下，他所有的苦和累刹那间都会烟消云散。“我看着自己种植在河滩、荒坡上的杨树一天天长大，感觉就像自己带领的一排排士兵，想着买树苗、刨坑、浇水的种种艰辛，我真的不忍心砍伐。”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像马三小这样肯“十年树木”的“愚公”实在太少。十年，原本树木稀少，水土流失、泥石流时有发生的五十亩荒山，如今已郁郁葱葱，绿树成荫。十年，只在汶川地震刚刚发生后，马三小砍了一棵树，换了钱全部捐给了灾区。
　　马三小的小儿子32岁，在石家庄做厨师，每个月有2000元左右的收入，至今没有娶媳妇，除了日常的生活费，所有的收入都存下来，帮着父亲还债。马三小自己只有240元的国家伤残退伍补助和100多元的低保，老伴没有收入，家里还拉着6万多的债务。
　　好在从2008年开始，林业局免费为马三小提供树苗，残联与民政局也为他提供帮助。他说：“我现在只有靠种树来表达谢意。”现在，马三小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给村里打一口机井，能够灌溉树苗，也能够让依靠水窖的村里人都喝上自来水，带动更多的人参与到植树中来。
　　“虽说植树造林是件平凡的事儿，但一个人一辈子能把这件平凡的事儿坚持到底，那就是干了件不平凡的事儿。”他说，“我现在有3000多个绿色的士兵，他们就是太行山上的绿色守护者。我现在有相当一个团的兵力，今后还一定要继续往下栽，发展到一个师。只要我生命不止，植树也不止，只要能动，就每天刨坑，等着来年栽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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