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三题

发布时间:2018-06-20 来源: 美文摘抄 点击:


  挂 青
  究竟是“挂青”,还是叫“挂亲”,虽然我一时说不出原因。但我更认同“挂青”二字。小时每到清明节前日,就见母亲用石磨磨好糯米粉,做成扁扁圆圆的糯米春饼,然后蒸熟。把从火炕上取下的腊肉,洗净之后,再切成二三两左右叫“刀头”的小块,然后一块块放锅里用水煮熟,预备明天“挂青”用。而父亲,就在火塘边用铁制的半月形大人叫“钱子”的东西打“纸钱”,预备清明扫坟用。
  现在回忆起来,我们小时候除了盼望过年外,也盼望过清明节。不但可以去扫坟,听父亲讲些风水的事情,也可以说去温习一下家史。作为一般老百姓,他们的家史不是写在书上,也不会写在书上,而是写在坟地的墓碑上与活着的人的心里。如果穷的人家连墓碑也没立上的,靠活着的人口传给后代了。如果将自己的家史口传给后代,平时为了活下去不停忙碌奔波,没有时间口传,最恰当的时期莫过于清明了。
  过清明节不但有好吃的母亲做的白糯米春饼子吃,还有肉吃。虽然被祖宗“吃”过的食物,留有浓浓的“香火”味,但对于那时还愁吃的年月,无疑是美好的盛宴。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按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我是必须跟父亲去扫坟的。
  扫坟的前一天晚上,父母就叫我们早早地睡,一到清明那天就得大清早起来,父亲手提着装满蒸熟的还冒着热气的白糯米春饼与“刀头”及鞭炮、纸钱、香火的篮子。腰上系着装着柴刀的木刀盒,手里拿着割坟上杂草的镰刀。我姐姐也拿了镰刀,我与妹妹什么也不拿,像欢快的麻雀,望着四处山岚起的白雾,听父亲一下说我太公的事,一下说我祖母的事,一下说我奶奶与爷爷的事。最有意思的是说我祖母,一辈子不知生了多少儿女,最后活下来的就只有我爷爷。我爷爷是怎么活下来的,连我父亲也觉得奇怪。他小时听我爷爷说,我爷爷常被祖母放在火塘的炕上或塞进大抽屉里,就去做自己的事去了。我父亲说我祖母埋的地方风水好。他说他能讲会说,能文能武。他说我长得俊,也能说会道也是祖母把我送到人间来的。并说风水宝地的坟自己会长,像植物一样,一年又一年地会长。风水不好的坟,连坟上的草也长得不茂盛。作为风水先生的父亲,总会说这些趣事。有时还说到村里某某村民聪明,是因为他家埋有“猛虎跳界”“仙鹅下水”的风水地,或是说人家家里的某某先人埋有什么“龙口”“虎口”“蛇口”或葬有什么活龙地。在父亲的潜移默化中,我们也开始观察起坟边的风景来。
  一到坟地,父亲与姐姐开始用镰刀扫倒坟上的杂草。父亲像剃头匠,一下就将如人头的坟地剃了个又干又净的光头,然后在坟头头顶添几根“挂青”棍。有的坟头的“挂青”棍已经在清明长出叶子来了。父亲边插“挂青”棍边说这是风水好的表现,风水不好的坟地,光插一根棍子是长不出叶来的。然后父亲指着坟前的风水跟我大讲一通,给我进行风水学的启蒙。
  在父亲给我“风水”启蒙的那一刻,我望着坟前的风景,确实是让人吃惊的。有的坟前那山河的气势,真可以说“气吞山河”,那雄壮之气自不能言说。
  插完“挂青”棍,父亲就让我在坟头“挂青”棍上挂上他用“草纸”打的散钱。因为“挂青”棍朝天的刚能夹进纸钱一头,已被父亲用刀“破”开了一点小缝。我们那里大人打的纸钱是一版一版的。一张书本大的“纸钱”上是又独立又相连的象征性的圆形纸铜板。这个任务基本上是我去完成,因为女的是不能上坟头的。尤其是妇女,女孩倒还可以。一般情况是不允许的,一说是对祖宗的不敬,一说是女人有“玉”气,怕“玉”坏了坟上的风水,那样会对活着的子孙带来霉运。所以姐姐妹妹只在坟周围用成版的纸钱挂在坟的东西南北与坟前“中”的五方上,叫挂“五方”,然后在坟前先插上点燃的三根香,再放上一个“刀头”肉,再摆上一些白糯米春饼,摆上三个小瓷酒杯,用酒将三个杯子里象征性地倒点酒,再在“剃开”的称为“散钱”的堆上放上几个“忠敬”。“忠敬”也是“纸钱”的一种,是叠折成四方形的“纸钱”。我们那的“纸钱”分两种,一种叫“忠敬”,一种叫“散钱”,“散钱”就是书本那么大的,不用叠折的,而是书本那样大的草纸一层层叠着打出来的。
  待把这一些摆上,把“纸钱”点上,放完鞭炮,对坟头三拱手,再跪拜下去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大意是要埋在地下的祖宗与管風水的龙神保佑我们一家人,做生意的发财,当官的当官,读书的金榜题名,然后就叫我给“坟”里祖宗与风水龙神下跪。父亲拿着“卦”,一种两片像牛角从中锯开合在一起拇指大的“卦”。扔地上后,一片截面朝天,一片截面朝地的叫“胜卦”。截面都朝地的叫“阴卦”。截面都朝天的叫“阳卦”。父亲对坟说:“保佑唐国明今年读书抢头名,打一个‘胜卦’。”“卦”从父亲手里一扔下去,如果是“阳卦”,父亲就说:“噢,祖宗已实领实受,再来一个‘胜卦’,保佑唐国明将来功成名就,名扬天下。”说完,再拾起“卦”合好,又朝地上丢下去,如果是个“阳卦”,父亲说:“看来今年家里六畜兴旺,财气旺,再来个‘胜卦’,串连三‘卦’。”反正父亲不达目的就不罢休,一直到“卦”打好。如果老打不好,父亲就会朝燃着的“纸钱”堆上添“忠敬”,口中说:“其他的各路神仙与我师傅,不要来‘造卦’,不要作怪捣乱,我把这些‘忠敬’交于你们,你们要保佑唐国明健康成才,健康成长。”直到打好了“胜卦”,我快要膝盖跪麻了,才让我起来。我当时似乎被父亲拉到另外一种神秘里。现在想来,当时父亲好像为了我与神在讨价还价一般。
  我跪完后,然后是姐姐妹妹过来跪拜坟头。她们跪拜时过程就简单多了,父亲早已把“卦”卷进裤兜里。姐姐妹妹跪完起来,父亲就把杯子里的酒洒在坟头地里,见纸灰没有了火星,才要我们吃糯米春饼,有时里面夹有蓍草。把“刀头”放在篮子的另一头,因为祭下一垛坟时,要用另外的,不能用现在用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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