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讨个说法的陈远豪|我没资格讲话还想讨个说法

　　陈远豪曾任湖北天门金天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2000年5月30日被提审，次日被湖北天门市委宣布“双规”，并成立“5.29”专案组彻查陈远豪之问题。2001年8月8日陈被天门市人民法院以挪用资金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陈不服并提出上诉，湖北汉江中级人民法院发回天门市人民法院重审，被维持原判，陈再次上诉。2003年3月12日，汉江中级人民法院依法撤销天门市人民法院对陈的判决，宣告其无罪释放。
　　前后判决为何大相径庭？陈远豪两年零八个月的冤狱终于洗雪了吗？扑朔迷离的陈远豪案是中国人迈上法治社会的一个经典案例。
　　
　　陈远豪：好汉不怕月未圆，只怕人间无青天
　　
　　陈远豪的问题在改革中发生，在改革中解决。湖北天门原有一家靠8000元贷款起家的国营小厂叫做吉来棉纺厂，规模是3万锭子。由于缺乏流动资金，1988年建成之日即是亏损之时。1992年，天门市委、市政府一班人积极招商引资，促成吉来与深圳金田集团及金田香港公司合资，成立中外合资企业天门金田公司，深圳金田占51%股份，天门吉来占49%股份，但仍然连续亏损。至1994年初，天门市纺织局主要领导亲赴深圳，选定了时任深圳金田集团总裁助理的陈远豪来天门任天门金田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由于陈远豪引入香港、深圳的先进管理经验，在企业全部实行聘用制，在全国范围内高薪聘请各种专门人才，狠抓基础管理，广泛开拓市场。在当时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企业很快扭亏为盈，当年产、销、利税和职工收入均居天门市第一，当年实现利税2880万元。
　　1995年8月天门市政府、天门市农行、深圳金田集团共同协商决定，由深圳金田承担吉来的全部债权债务，同时收购吉来棉纺厂的全部股权，1995年8月至1997年9月，天门金田成为深圳金田的独资企业。
　　陈远豪是个职业经理人，自然要追求市场化运作企业，要公平竞争，打破垄断，降低其主要原料――棉花的价格。陈远豪说，当时棉花还属垄断行业，围绕棉花有四个主管部门：棉花种植由农业部管，收购由供销社管，加工使用由纺织工业部管，产品出口由外经贸部管。而棉农辛苦半天收入不高，国家在各部门之间调来匀去，税收也未增加。
　　1996年，陈远豪争得国家经贸委的支持，在全国第一个建立起5万亩企业用棉基地，并就近接收、改造了当地两个国有农场大型轧花厂，实现棉花贸工农一体化经营，这就冲开了棉花条块分割的垄断局面，他被业内誉为“棉改第一人”。
　　为了谋求上市，1997年10月，天门金田改制为股份制企业，更名为湖北金天贸工农股份有限公司，其股权结构是，深圳金田占35%，吉来占32%，内部职工占18%，天门市棉花公司占9%，蒋湖农场占4.5%，白茅湖棉花原种场占1.5%。陈远豪解释，当时国家政策规定，企业股票上市，国有股在其中必须占有一定比例，所以仍借用吉来的名义并占股32%，但是虚的，有名无实，因为自1995年8月吉来将债务和股权转让给深圳金田后，既没有将债务和股权转回给吉来，又没有向金天新投资一分钱。
　　1998年至1999年，陈远豪又走低成本扩张的路子，租赁了洪湖、汉川两个亏损累计近亿元的棉纺厂，兼并了汉川毛巾厂，利用金天已有的品牌、市场、管理和人才优势，救活了这三个厂。
　　1999年全国棉花库满为患，而棉花公司为了牟取国家补贴，在新棉上市前，压着棉花不卖，新华社通过内参反映了金天公司拿着钱买不到棉花的怪现象，引起了当时的国务院领导的重视，批评有关部门为何对此怪现象视而不见未见反映。而中华供销合作时报也不甘示弱，发表了一篇报道，声称陈远豪的金天公司负债累累，资不抵债，根本没有钱买棉花。这又引起了当时的国务院领导的重视，批示查清这个问题，究竟怎么回事？
　　2000年1月7日至8日金天公司召开董事会、股东大会、职工代表大会作出决定，批准兼并九江两个大型棉纺厂，继续向天门乃至湖北以外的地方扩张。这时金天的棉纺规模已居国内第二，仅天门本部资产已达5.8亿元，陈远豪正做着成为中国最大棉纺织企业，向世界一流棉纺织企业冲锋的梦想。虽然由于天门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工作变动，陈远豪与新领导的关系出现了裂痕，但他依然相信市场，相信企业是企业家的。
　　当时的天门市委书记张二江找陈远豪谈话，“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准金天向外扩张，只准在天门发展，否则市里就要采取措施，换人。
　　2000年5月29日上午，当时的天门市委副书记、市长王建鸣打电话给陈远豪，说市里上半年财政有缺口，让陈准备200万元，他派人来取。从市里来金天取钱的四个人在陈远豪面前碰了钉子，陈说：金天又不欠市里一分钱税收，凭什么给你们200万元，要拿走必须打借条，否则没办法向董事会交代。当天下午天门市委书记办公会决定解决陈远豪的问题，取名为“5.29”专案。第二天，陈远豪被“双规”，从此失去自由两年又八个月。
　　痛定思痛的陈远豪说了几点：政府官员要依法行政，否则滥用司法大权太可怕；刑讯逼供让他死里逃生，司法一定要独立；有人能一手遮天，媒体监督不可少；检察院不同意批捕，检察长说抓错了怎么办？市领导说抓错了由他负责，可到现在还没有人负责。当市主要领导违法行政或违法犯罪时，如何抵制，如何防范？
　　
　　天门市委宣传部：要起诉传媒
　　
　　我们走正常渠道，来到天门市委宣传部，表明来意，恳求配合采访。负责新闻工作的刘副部长先是说，最近忙于人大、政协、党代会的换届选举，关于陈远豪的事，不负责，不便谈。接着他又说，对《中国企业报》、《检察风云》、中央电视台等几家传媒非常气愤，要控告传媒。他说央视的《新闻调查?无罪的代价》颠倒黑白，与现实差距很大。央视记者柴静对双方不客观报道，对金天贷款数字、市政府委派的金天公司董事长刘德斌只字不提，她这样做也许有自己的理由吧。刘副部长接着说，如果从艺术角度剪裁，心术有问题的话，电视这种传媒欺骗性很大。这是央视编导张天贺自己的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刘副部长回忆，他陪张天贺等人在此拍了两三天电视，但新闻没有整体反映出来，是张天贺制作太匆忙。并说张天贺已承认错误，答应再做一期节目挽回影响，现在花贵纱贱，是棉业最困难的时候，也许将来……我们立即给张天贺打电话证实，张天贺的回答是，你相信吗？
　　当我们提出要去见一下市政府委派的金天公司董事长刘德斌时，刘说自己太忙。当我们提出随便派一个人带我们去一下时，刘说派不出，你们可以自由行动，爱干什么干什么。
　　刘告诫我们，不要听一面之辞，张二江书记办陈远豪，那是中央批示，省市联合调查组决定双规的。
　　刘副部长认为，陈远豪主持下的金天跟蓝田一样是个泡沫经济，陈远豪偷税漏税50万还没有起诉呢。至于这次陈远豪被汉江中院宣判无罪，也是争议很大。后又说这是中院、高院研究的事情，他不加评论。
　　刘还说，天门市委曾派人去北京阻止央视《新闻调查?无罪的代价》重播，中纪委领导批示，双规人员宣传部门不要报道。当记者问起这类招呼是否应该归属宣传部来打时，刘对此不置可否。
　　由于刘说的是市委派纪委领导进京活动，再加上又是纪委主抓陈远豪案，我们要求他带我们去市纪委核实。
　　
　　天门市纪委：材料表达意思
　　
　　由于各家传媒都说有索要200万元的事情，陈远豪又亲口告诉我们说有这回事，并愿意为自己的话担负一切法律责任。为了弄清楚事实真相，我们问天门市纪委办公室张同志，究竟有没有索要200万元的事情。他说没有这回事，没有事实证明，还有人说陈远豪贿赂呢。200万元，有借条吗？违法了吗？至于为什么“双规”陈远豪，那是尊重法律（党纪）。
　　我们想问一些具体情况，他拿来一些材料，说材料表达意思。他说陈远豪不是优秀企业家，给天门市造成5亿元的损失。当我们询问为什么陈远豪给天门造成5亿元损失，还不赶紧逃跑，反而要天门现任主要领导还他公道呢？5亿元，对陈远豪造成这样巨大损失的罪人，为什么汉江中院宣告陈远豪无罪呢？
　　张同意，汉江中院判他无罪，那法院讲究证据，证据不足，当然无罪。他对案子本身不进行判断。
　　张说，地方支持优秀企业家，发展地方经济是没问题的。关于针对金天两次审计结果前后不一样，说明陈远豪有问题。但陈远豪个人的税款已经补交，挪用资金罪证据不足，罪名不成立。
　　当我们问起去京进行活动并阻止中央台重播《新闻调查?无罪的代价》的情况时，张对于是否有中纪委领导的签字、指示不报道、双规等事，感到很茫然；当我们问到张天贺是否答应再做一期节目挽回影响时，同样没有得到证实。张说：“我不能说，没有必要联系，同意组织反映金天。”说着，他拿给我们《中国共产党天门市委员会（报告）天文[2003]26号》、《陈远豪案件真相》两份材料。
　　张谈起了陈远豪和金天，金天不是靠银行贷款吗？陈远豪一不是公司（背景），二不是带来资金，都是农行的钱、棉花公司的钱。现在金天卖给广州贤成集团作价1.5亿元，还亏欠着3.5亿元。当记者问起现在却是陈远豪不依不饶要为自己讨还公道、恢复名誉、索取赔偿等，这又如何解释呢？张说这是陈远豪的权利。当我们要求他作进一步解释时，他声称没有这个责任，也不负责这个事。张不得不承认对新闻媒体心有余悸，对张天贺的职业素养，他又不作评价。
　　究竟传媒的报道是否与事实有出入？张说不能以某个人的批示为准，他保证他自己给我们的材料是真实的。
　　我们还是要求见人，知道采访市委王建鸣书记没有可能，便提出要见比较知情的王宪龙副书记。张回答说王宪龙忙，要我们再回到宣传部联系。
　　
　　原金天公司法律部程克武：这个案子非常明了
　　
　　原金天公司法律部程克武告诉记者，关于索要200万元的问题，媒体报道基本属实。但是这个案子爆发的深层原因不是一下就能说清楚的，这与天门市政府、深圳金田公司都有关系。
　　1992年吉来、金田合资，金田持股51%，吉来持股49%。1994年天门纺织局老局长亲赴深圳金田考察，选中陈远豪来天门金田接替前两个未能扭亏的总经理，当年就打了个翻身仗。天门金田的大发展是各方面共同努力的结果，当地政府也功不可没。前任市领导赋予金天享受中外合资、民营企业、特区企业、乡镇企业、国有企业五种优待。后来深圳金田准备在天门建立纺织城，省农行以支持1.4亿元贷款建纺织城为条件，要求将吉来所欠农行的全部债务由深圳金田承担，天门市政府也支持将吉来的国有股转让给深圳金田。后来为了支持金天上市，市政府又支持金天进行股份改造，并支持金天实行棉花贸工农一体化经营和跨地区兼并联合企业。但是1998年12月张二江调任天门市委书记以后，陈远豪与张二江等人因为金天的经营问题发生了矛盾，张二江等人反对金天到天门市以外去兼并联合企业。而陈远豪坚持低成本扩张的经营策略，张二江等人想换人，并且不相信陈会一点问题也没有。而陈远豪是一个不沾烟酒的人，连自己的工资奖金都放入企业使用。单讲一条，他规定在企业里绝对不能发生作风问题，否则严惩不贷。市委书记张二江偏听偏信，整陈远豪，先抓人再找证据，检察院几次因为证据不足进行抵制，都被张二江以权力硬压了下去。张二江倒台后，天门权威人物又继续打压陈远豪。
　　其实地方政府和企业家应以和为贵，当张二江倒台时，当汉江中院宣告陈远豪无罪时，当陈远豪出狱后立即主动找到市委要求不计前嫌，回到金天拯救濒危的企业时，权威人物为何不与陈远豪握手言和呢？这使陈远豪伤透了心，也使企业遭了殃。
　　陈远豪在看守所里吟中秋:“人逢中秋盼月圆，我望明月盼包公；好汉不惧月未圆，只怕人间无青天。”他是个干事业的人，希望在青天下干好事业，愿青天明月壮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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