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大国博弈中美俄 [南亚地区安全的多重博弈]

　　南亚地区安全是亚洲大格局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和亚洲其他地区一样，冷战结束后，南亚地区的历史遗留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并因大国相继退出该地区后一度严重恶化；“9•11”以后，南亚更成为国际恐怖势力活动的温床，2008年11月26日发生在孟买的连环恐怖袭击将南亚地区的各种矛盾冲突置于国际媒体的聚光灯下，主要角色间的互动再次使该地区成为亚洲地区安全的一个重大缺口。本文拟从地区安全的角度剖析南亚多重矛盾斗争的现实，试图从该地区形式各异的冲突中找到一些可以解释这种错综复杂现象的真实原因。
　　
　　国内矛盾积重难返
　　
　　南亚各国最突出的问题之一是国内矛盾错综交叉。从加德满都到达卡和科伦坡，以及伊斯兰堡面临的塔利班武装势力的冲击，所有这些爆发于南亚各国内部的矛盾冲突，不但给这些国家带来了极大的不稳定，而且对地区安全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众所周知，南亚是世界上民族、宗教和文化构成最为多元的地区之一，这一方面体现了文明的多样性，并且事实上也确实展现了多元文化并存的现实可能性，但另一方面这种多元性也表现为治理的不易。就以南亚的印度为例，作为次大陆相对最稳定的国家，印度也一直受困于各种带有宗教或民族色彩的冲突，甚至印度现代史上国家领导人和民族领袖屡遭暗杀也都是起源于这类冲突。其他如斯里兰卡的“泰米尔猛虎”组织与政府长达数十年的武装对抗，巴基斯坦的西北边境地区的部落和俾路支省少数民族反政府武装成立的各种闹独立的组织，与巴基斯坦阿富汗边境地区的塔利班武装等，已然构成对巴基斯坦政权稳定的重大威胁。而尼泊尔这个喜马拉雅高山国家的内部动荡，则给整个南亚的不稳定局面增添了新的变数：决定走议会道路的尼联共（毛）似乎无法靠选举的胜出而顺利执政，这给其他关注尼泊尔局势的内外各种势力提供了新的机会，而所谓新的机会无论对这个国家还是对南亚地区稳定，未见得是什么好的消息。
　　南亚各国的内部动荡虽然都有着各自的特定原因，与各国的具体状况密切相关，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所有这些国家都存在着与经济全球化脱节的现象。在冷战后将近20年的时间，大部分南亚国家都经历了经济社会发展迟缓、内部动乱不断的局面，其中以斯里兰卡政府与“猛虎”组织的冲突最具代表性。自印度政府于1989年干预失败以来，斯里兰卡国家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流血冲突，造成大量平民死伤。谋求分裂斯里兰卡的泰米尔极端分子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导致由内部民族矛盾演变为长达20多年的内战，进一步拖垮了斯里兰卡国家的正常发展和建设，使这颗“印度洋上的明珠”蒙上了悲剧色彩。斯里兰卡政府最终决定使用武力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应当说也是无奈之举，尽管并没有降低这场冲突的悲剧色彩。2009年以来，斯里兰卡政府对“猛虎”组织的盘踞地区发动大规模清剿行动，为国家恢复正常秩序奠定了基础。
　　斯里兰卡的冲突与结果在南亚地区具有一定的标示性意义。首先，由于南亚国家基本都存在着类似的民族矛盾，经年累月的冲突和流血造成的互相憎恨严重影响了和平解决矛盾的前景。尽管使用武力绝不是最好的方式，但对某些西方国家对斯里兰卡政府的行动所唱的所谓“人道”高调不必过于关注，至于西方媒体将此归之于所谓中国的支持和在印度洋的野心，更不值得一驳。南亚国家在面临类似内政难题时何去何从，说到底是南亚国家的战略自主问题，外部势力如何看只是起一个参考作用而已。
　　此外，南亚国家的内部矛盾影响绝非限于一国内部。无论是斯里兰卡还是尼泊尔或者巴基斯坦，这些内部的民族或宗教矛盾都具有扩散效应，对整个地区的安全与稳定都产生负面影响，这又反过来影响南亚国家之间的关系。
　　
　　南亚国家相互关系的难题
　　
　　南亚国家虽然都具有多民族和多元文化的特点，但他们的共同经历却应该使他们彼此之间拥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和相互理解，可惜这不是现实。相反，南亚主要国家之间的相互关系无论是在冷战时期还是进入新世纪后，都存在着广泛的不信任和无端的猜忌，这是评价南亚地区安全形势的一个重要切入点。
　　长期以来，南亚主要大国的相互关系决定了地区安全形势的性质和趋势。印巴冲突从传统安全问题开始，演变为传统和非传统安全问题交叉，后者的严峻性和挑战性日益上升。孟买袭击案典型反映了南亚主要大国的相互关系是如何影响地区安全形势的。
　　孟买恐怖袭击从一开始就显示了南亚地区的国际恐怖势力是将破坏印巴关系作为其真正目标的，因此在现场留下的大量所谓“证据”都直接指向巴基斯坦，使印度政府面临空前的压力要求对巴做出强硬反应。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正是国际恐怖势力希望看到的，从逻辑上判断，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是，稳定渐进的印巴关系不符合国际恐怖势力的需要，由此又可以得出，印巴关系的影响是超出双边范围的，对整个南亚地区乃至国际反恐斗争都有着重要的意义。由于这个原因，孟买恐怖袭击发生后，美国立即做出了快速反应，高官相继访问印巴，以防止这两个“冤家对头”在关键的时候“脱轨”。从美国的角度来看，孟买袭击的最坏结果无疑是美国领导的反恐战争在印巴大规模冲突中彻底瓦解。这使南亚地区的非传统安全挑战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并且如印巴独立后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所显示的那样，南亚地区的安全始终是维系在印巴这两个主要南亚大国的关系之上的。这是关于南亚地区安全的第二层博弈，即双边关系对地区安全的影响常常是消极的。
　　从双边关系的层面看，南亚的安全问题经常表现出零和博弈的一面，使有关各方很难摆脱传统地缘政治的争斗困境。印巴关系如此，其他双边关系也表现出非常消极的一面，例如印度与斯里兰卡、孟加拉、尼泊尔等国的双边关系都存在着各种问题。有论者认为这是南亚特殊的地理条件所形成的：印度在次大陆居于中心地位，与其他南亚国家接壤，而这些南亚国家又都互不接壤。这个特定的地理环境决定了印度总是倾向于要控制次大陆，并且由于客观上的力量对比，印度的地位是“不容其他南亚国家挑战的”。这使得印度既是其他受印度压制的南亚国家的“众矢之的”，又是次大陆的“霸主”。这两种地位，就印度的作用而言，都很难成为促进南亚地区安全的积极因素。冷战结束后，印度为了缓和邻国对它的不满，曾推行过争取睦邻周边为目标的“古杰拉尔主义”，即以时任印度总理古杰拉尔提出的“印度要对邻国做让步以换取邻国的好感”为代表的政策，但该主义却仍然刻意将巴基斯坦排除在印度可以让步的范围之外。另则，这项政策的执行效果也很有限，后来几乎就是无疾而终了。今天的南亚地区形势是否比较有利于印度重新树立起“本地区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呢？印度国内似乎也无定论，特别是印度的崛起成为南亚地区的孤立现象后，印度的相对弱小邻国似乎更没有自信了。包括巴基斯坦在内的其他南亚国家对一个强大的印度可能在本地区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并不肯定，历史的经验也没有告诉他们可以以一种乐观的态度来迎接这个现实或潜在的可能性。这就给南亚地区安全出了一道难题：作为南亚的首要大国，印度取得某种主导地位乃是力量对比的自然结果，而且这种结果应该导致印度发挥稳定的关键作用，但印度的地位和作用仍然取决于其他南亚国家是否接受，恰恰在这点上，印度的地位和作用都受到挑战。孟买袭击案发生后，印度中断了与巴基斯坦的和平进程，使地区安全再次陷入可能的危机中。不过由于上述战略因素，印度决策者显然也已经意识到印度在本地区的新的地位和作用，因而在面对国内外巨大压力下，仍然坚持比较谨慎的行动，这似乎给南亚地区安全的未来前景带来了一定的乐观因素。
　　面对以国际恐怖势力为代表的非传统安全威胁日益上升，南亚国家需要重新整合，将双边关系中各种消极的因素置于国家整体利益的范畴中予以考量，这是需要勇气和智慧的。例如，孟买袭击案后，孟加拉政府就提出应该建立一支“南亚反恐特种部队”，以共同应对日益严重的恐怖威胁。尽管南亚国家相互关系的现状尚未成熟到这个程度，且建立这样的部队也需要有相当高的相互信任，但这却是一个努力的方向。
　　
　　外部势力的干预
　　
　　南亚地区在冷战时期曾经是大国势力的“兵家必争之地”，传统的地缘政治争夺使南亚国家都丧失了战略自主地位，包括印度一贯奉行的独立外交政策也蒙上了巨大的阴影。今天的南亚形势自然大不同于冷战时期，大国也曾一度退出该地区，但“9•11”改变了地缘政治版图，南亚因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而重新成为国际政治的焦点之一，这给南亚地区安全带来了深刻的影响。
　　南亚之所以成为国际恐怖势力的温床，缘于它本来就是冷战时期大国争夺势力范围的遗产，但当美国出于安全利益的需要发动阿富汗战争后，美国领导的国际反恐联盟成败与否就和南亚密切结合起来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阿富汗派驻大军，希望按照美国的意思在阿富汗打造一个民主的样板。这个战略意图的真实目的不言而喻是为美国的安全利益服务的，但美国的意图看似简单做起来却困难很大。美国以为用武力推行美国的价值一定行得通，但阿富汗的现实却给了美国沉重的教训，促使奥巴马政府不得不把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问题视为其上任后最重要的议题之一。美国的举措之一是向阿富汗大量增兵，同时要求巴基斯坦采取新的行动打击塔利班。
　　美国的新战略大幅度提升了美国力量在南亚地区的存在，这对地区安全形势恐怕也是双刃剑，美国难以向世界解释何以美国的反恐战略施行了这么长时间，投入了巨大的军事和经济资源，怎么南亚地区形势反而越来越具威胁性？这从塔利班势力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大肆扩张，以及印度也一再遭到恐怖势力袭击等案例中都可以看出。因此而得出的相反结论可以是，美国在南亚的反恐是南辕北辙的，目的和手段都不相符合，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并使得南亚地区安全形势趋于恶化。并且由于地区安全形势的恶化，对各南亚国家的内部矛盾和各国之间的分歧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种对美国政策和战略的解读显然不为华盛顿所接受，但美国需要考虑的是，大国和外部势力对南亚地区的不当干预在历史上就是南亚动乱的根源之一。这个地区越动荡，美国的反恐前景一定越暗淡。即如孟买袭击所显示的，美国非常害怕印巴再次爆发冲突，因为美国的反恐联盟在这种冲突中瓦解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9•11”以后，以美国为代表的外部势力对南亚地区的干预主要着眼于非传统安全，但其产生的影响是广泛的，既有国际恐怖势力借助在本地的资源兴风作浪，直接将矛头针对被认为是跟着美国走的合法政府，如巴基斯坦发生的情况，也有企图挑动南亚地区的对立情绪，恶化传统安全问题，如印巴关系。尽管美国反恐的初衷未必是要搞乱南亚，但客观产生的结果却不幸如此，其中包含的教训对其他国家也具有重要的意义。
　　
　　南亚地区安全与中国的南亚政策
　　
　　南亚是中国的重要周边，南亚安全形势的变化对中国的边疆稳定和国家安全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一直以来，中国的南亚政策总体上是围绕着维护稳定而展开的。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参与南亚事务的程度也是比较高的。对中国来说，提高南亚各国的战略自主地位进而提高南亚自身维护和平与稳定的能力是具有战略意义的。在推进中国与南亚地区的合作交往进程中，最关键的显然是中国和印度的关系。
　　中印关系对两国来说都是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其重要性有很大一块就体现在双方是否能在南亚地区进行合作，这对双方既是机遇也蕴含着挑战。机遇主要在于自从冷战后特别是“9•11”以后双方在南亚地区的共同利益在上升，地缘政治争夺的意义越来越淡化，无论对中国还是印度，保持南亚地区稳定，促进地区安全都是符合各自利益的，进而以中印都处于高速发展的进程而言，两国能力的上升也为共同维护地区安全与和平提供了日益强大的基础。挑战则在于两国如要在南亚地区开展必要的合作，必须建立足够的互信，这却是双边关系中仍然相当缺乏的。如前所述，南亚各国的内部矛盾和互相之间的矛盾也给中印重建互信关系制造了一定的困难。
　　展望未来，南亚地区安全将继续受制于内外多重矛盾，随着美国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干预力度加大，呈现出更为复杂的状况，对南亚的周边地区包括中国将可能产生非常消极的影响。诚如最近访问北京的阿富汗外长所说，阿富汗需要和中国合作共同打击恐怖主义，维护地区安全。这位外长并要求与中国协商开放中阿边境的瓦罕走廊，为北约联军提供后勤通道。中国无疑已经是南亚地区安全的重要参与方。笔者深信，中国的南亚政策将继续遵循促稳维和均衡发展的方针，与主要的南亚国家进一步加强合作，努力消除历史遗留下来的零和对抗的残余影响，因为这既符合南亚各国的利益，也是中国积极参与南亚地区事务的基础。
　　（作者系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南亚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肖雪晴）
　　

相关热词搜索：南亚 博弈 地区 南亚地区安全的多重博弈 大国博弈之南亚随想 南亚地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