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箭牌【传统不是挡箭牌】

　　当看到湛蓝海水与赤红港湾之间鲜明的对比时,我想每个观看美国纪录片《海豚湾》的观众都会被震撼,反思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这部刚刚获得第82届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的影片,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一名海豚驯养员自从海豚在其怀中自杀后成为海豚保护者,为了揭露日本太地町渔民每年大量屠杀海豚的事实,组建了专业的团队,绕开日本人的重重阻挠,通过隐藏在石头里的高清摄像机和水下录音设备再现了渔民们屠杀海豚暴行的故事。该片放映后,环保主义者为其喝彩,普通民众受其震撼,而日本渔民则群情激奋,表示捕杀海豚是日本的传统,控诉美国人的偷拍行为,要求抵制其在日本上映。
　　
　　当环境保护遭遇绝对利益
　　
　　笔者是一名从事国际政治教学研究的人员,在接触了大量环保资料后,逐渐成为一名环保主义者。笔者认为政客和外交官们的国际谈判并不能真正解决环保问题,因为这背后有着太多的利益纠葛和利益各方的讨价还价。
　　正如与海豚保护关系密切的捕鲸问题,虽然国际捕鲸委员会(IWC)1982年发布商业捕鲸禁令,并于1986年通过《全球禁止捕鲸公约》,但是日本、冰岛等捕鲸国仍然找到空子,以“科学研究”的名义继续在南太平洋上每年捕杀上千头鲸鱼。日本最担心反捕捞领域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认为如果在捕鲸方面退缩,则会促使国际上将禁捕范围扩大到海豚,进而是日本人最常吃的金枪鱼,因此每年花费大量的金钱去游说各国力争恢复商业捕鲸和阻挠限制海洋渔业议案的通过。今年在禁捕黑色金枪鱼问题上的斗争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日本一直以来是产自地中海及大西洋的黑色金枪鱼的最大买家,近年来绿色和平组织和世界自然基金的调查表明,大西洋东部黑色金枪鱼的数量正在急剧减少,因此要求《华盛顿条约(濒临灭绝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缔约国会议通过决议禁止黑色金枪鱼贸易,在今年3月18日的投票中,正是日本的游说和外交运作导致摩纳哥的该项议案以68票反对、20票赞成、30票弃权而被否决。在日本欢欣鼓舞庆祝胜利的同时也体现了国际合作在绝对利益面前的无力。更可怕的情况还在于,国际反捕事业的发展还会加剧滥捕现象的扩大,既然将来有可能禁捕,那就在没禁捕前尽量捕捞,这样做就加剧了海洋生物的灭绝。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笔者为《海豚湾》获奥奖而拍手叫好。这不仅是对环保主义者的一种鼓励,也必将极大地宣传和鼓舞更多的人去关注生物多样性的保护。
　　
　　传统:难道都必须坚持吗?
　　
　　日本渔民曾经宣扬:“因为鲸鱼和海豚要吃大量的鱼,所以不捕杀掉一些就不能确保更多的渔业资源被人所利用”,“吃海豚肉就像吃猪肉、牛肉一样,捕杀海豚的过程和屠杀猪牛的过程一样,流血是在所难免的”。在保护野生动物方面,笔者认为一切借口都是苍白的,再说猪与牛属于人类圈养的肉食动物,与野生动物有本质的区别。
　　在日本渔民反对《海豚湾》的各种声音中,突出的就是强调日本的传统和独特的文化,并将环保观念的对立上升到文明冲突的层面。日本人批驳影片反映了白人中心的价值观,认为美国人的行为一方面是出于限制捕鲸和海豚后可以让日本更多进口牛肉的现实考虑,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敲打日本”,不尊重日本的传统文化。日本方面强调,早在1300年前他们就开始捕食鲸肉,至今大阪市还保留着江户时期用鲸鱼骨头搭建的“雪鲸桥”,而《海豚湾》中的太地町捕食海豚也有400多年的历史了。他们认为,捕杀鲸鱼和海豚需要集体协作,是为了生存的勇敢者的事业,正像太地町的村长所指出的那样:“太地町捕杀海豚是获得了和歌山县许可的,属于合法行为”,“影片将没有科学根据的事项像事实那样表现出来不能不让人遗憾”,“捕鲸和海豚是当地的传统,是生存的需要”。很多上了年纪的日本人也认为,正是由于捕鲸和海豚业的发展,才使日本度过了战后初期那段食物匮乏的艰苦时期,因此食鲸文化是日本古老的传统,应当给予保留和坚持。
　　关于这一点,笔者想指出的是,传统不一定都是好的,坚持传统也应该有所选择。日本是一个善于保护传统文化的国家,笔者在日本留学期间曾经撰文感慨于东京最大的鱼市筑地,能够在周围高楼林立的情况下仍保留传统的贩卖模式,颇有时光穿越的意味。且据调查显示,正是因为保留了古代江户的传统文化,浅草才成为东京旅游者最感兴趣的地方。捕鲸和海豚固然有日本传统的传承,但从环境保护的层面上说却是应该摒弃的,现在仍然拿传统文化说事,就不能不让人有拿传统作挡箭牌之感了。
　　其实,日本文化很注重人与自然的和谐。在这个信奉万物皆有灵的国家里,一草一木都被当作神灵供奉。但是惟独海洋捕捞领域是例外,日本把鱼类当作上天赐予的食物,将人与鱼的关系界定为确保生存需要的关系。这在物资缺乏的古代固然可以理解,但在日本成为第二经济强国,生存早已不是问题的今天,这种观念就不能不让人感到困惑。正像《海豚湾》的创作者指出的那样:“这不是钱的问题,如果在太地港开发旅游业,渔民们赚到的钱将会更多。”
　　当然,反对禁捕问题还涉及很多现实问题。比如在选举问题上,日本渔协是很多政治家选举的票仓,并且能拿出大量的政治献金来资助政治家参选,而议员们在当选后自然要为他们说话,确保他们的利益。另外,如果很多渔业资源的国际禁捕、禁运议案获得通过,就会影响日本人的传统饮食结构,日本人喜爱的很多食品,如金枪鱼、三文鱼等都要撤下餐桌,从而需要进口更多的价格更高的牛肉或其他食品,这也是日本渔民抨击《海豚湾》的一个理由。但抛开这些现实问题,在日本固执地坚持传统捕鱼业的背后,也让人不得不产生刻意坚守落后传统、从而夸大文化差异的民族主义之感。
　　
　　奉劝日本民众:看后再作判断
　　
　　笔者很赞成影片导演路易•希霍尤斯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的发言:“希望日本人看到这一影片,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去考虑将野生动物作为食物或者娱乐工具是否合适的问题。”由于日本方面的阻挠,这一影片目前还没有在日本正式上映。去年,迫于好莱坞的压力,该片曾在当时的东京电影节上放映并获得好评。而在日本本土之外,该片已经在日裔人群体中产生了很大的反响,据在澳大利亚看过此片的日本人反映,“看过该片之后十分震惊,没想到在日常的饮食背后有着这样的残酷现实,日本人到了需要重新审视传统饮食文化的时候了。”在国际舆论的压力下,该片将于今年夏天在日本放映,希望有越来越多的日本人能够通过此片,认识保护海洋野生动物的重要性,重新审视传统的饮食文化。
　　其实对于普通的日本民众来说,捕食鲸鱼和海豚离其生活好像很遥远,相对于其他的鱼肉来说,鲸鱼和海豚肉比较粗糙,口感并不像宣传的那样美味,当然由于在超市里鱼肉都是成块卖出的,经常会有人将鲸鱼肉或海豚肉当作一般鱼肉买走食用。正像《海豚湾》的制片人汉布尔顿指出的:“我们没有要和谁作对,更没有反对日本政府,我们只是在揭露一个真相,一个存在已久的问题。太地町当地政府给出的说法是,捕杀海豚是日本的传统风俗。可为什么日本人都不知道有这个风俗?”
　　实际上,该片的影响在日本已经开始显现,首先是日本绿色和平组织成员铃木彻和佐藤润一因调查盗窃鲸鱼肉事件遭受审判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2008年,两人调查出日本打着“科学研究”旗号捕鲸得来的鱼肉被秘密分发给船员并从中牟取商业利益,并以走私的鲸肉作为真实的证据,向东京地方检察厅举报,但之后两人竟然以盗窃鲸肉罪被捕,并于今年2月15日开始在东京地方法院接受审判。目前,全世界已经有10多万人签字声援这两人,要求日本政府无罪释放和取缔“科研捕鲸”。另外,影片中的太地町渔民从3月开始已经暂停了捕杀鲸鱼和海豚,笔者发现有11年历史的太地鲸肉贩卖网(www.省略)已经打出了自3月6日到4月中旬停业的告示。相信随着《海豚湾》在日本的正式放映,会有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开始正视此问题,从而影响日本政府改变传统的渔业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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