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塔那摩的虐囚事件 媒体为什么曝光虐囚事件

　　 　　对商业利益的追求、与政府的复杂互动关系、记者的社会责任感……透过此事，可以看到媒体运作的复杂性 　　 　　美国媒体的运作是各种力量调和的结果
　　
　　史安斌 对虐囚事件最早加以披露而且影响最大的是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ＣＢＳ）的著名电视栏目“６０分钟”。ＣＢＳ的主要股东之一是西屋公司，这家公司是美国重要的军火商之一，因此，ＣＢＳ的背景就比较复杂，它的经济利益有一部分与军火工业相联系。这样看来，它似乎不应当报道对美国军方不利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还是出现了这样一种现象呢？首先，我认为美国媒体的运作是各种力量调和的结果，包括政府、商业、媒体、具有社会责任感的记者等。
　　这次事件中引人注目的另一个媒体是《纽约客》，它一直是一个以发表自由派知识分子观点为主的杂志。９．１１事件后所有的媒体都在讲布什的表现如何坚决果断，但只有《纽约客》发表了一篇几百字的批评文章，指责布什是真正的懦夫，因为９．１１后他就到一个空军基地躲起来了。这篇小文章在美国引起轩然大波，遭到许多读者的批评，最后《纽约客》不得不为这篇文章道歉。这次虐囚事件《纽约客》杂志又是一马当先。但如果没有ＣＢＳ这样的主流媒体的呼应，也很难产生轰动效应。由此可见，美国主流社会的“意见领袖”内部出现了分歧，不像９．１１事件时那样统一。这体现了美国媒体的运作是各种社会力量调和的结果。
　　其次，按照惯例，美国一到大选的关键时刻就有“猛料”爆出，而现在恰恰就是这种情况。这种时候媒体曝光的事件会对整个选情产生影响。所以我的推断是现在随着伊拉克战事的发展、选情的变化，原来支持布什的阵营出现分歧，所以导致这一现象的出现。
　　
　　媒体是有政治诉求的
　　
　　董关鹏我认为目前媒体纷纷报道这一事件说明几个问题。
　　第一，媒体是有政治诉求的。ＣＢＳ也好，福克斯新闻网（Ｆｏｘ Ｎｅｗｓ）也罢，作为强势媒体都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程度的政治诉求，这种诉求已经超越了对政府设置议程的简单配合，或以商业利益方式解释的某些模型。
　　Ｆｏｘ Ｎｅｗｓ是默多克统辖的新闻集团麾下的媒体。我们都知道，默多克是一个非常“复杂”而且名符其实的国际人，然而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在美国本土支持布什最多的媒体就是Ｆｏｘ Ｎｅｗｓ。在它的画面中，布什甚至都是被仰拍的，形象光辉而高大，这一切不得不让大家对包括Ｆｏｘ Ｎｅｗｓ在内的美国媒体另眼相看。这就反映了默多克的政治诉求。
　　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会发现传统的ＣＢＳ也很特别。其一，它没有像Ｆｏｘ Ｎｅｗｓ那样用一边倒的方式报道关于最敏感问题的新闻；其二，ＣＢＳ一直对美国有线新闻广播公司（ＣＮＮ）绕着时钟转的报道方式不屑一顾，他们沾沾自喜并不断宣传的是如果要了解新闻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看ＣＢＳ的深度报道和调查性新闻节目。这种做法也是政治诉求的表现，ＣＢＳ实际上比美国其他任何一家媒体都更想深度地介入到政治议程之中。
　　在西方，媒体总是通过一个充满多样化舆论的“市场”来影响政府的，所以每次战争大概都是这样一个过程，媒体在舆论的大“市场”中先造势（政府往往也参与这一造势运动），然后国家开始决策。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ＣＮＮ与索马里战争和海湾战争，英国的ＢＢＣ在塞拉利昂内战中的表现。它们的相似之处在于，战争前媒体不停地造势，称那里的人权状况非常糟糕。于是，国会或议会就在民意的推动下通过派兵法案。当战争持续了一段时间、也取得了一些胜利后，老百姓的热情逐渐平息。当大家普遍对战争的报道或至少是那些打胜仗的正面报道表示厌倦时，就会曝出美国大兵的尸体被剥得精光并在大街上被拉来拉去的新闻。战争的进程自然会受到影响，而媒体更喜欢看到政府要员在舆论的压力中来回踱步而最终妥协并作出撤军的最高命令。
　　第二，我还是同意传统观点：商业利益是西方媒体的重要出发点。媒体发展战略与企业一样，取胜的办法在于做到与众不同。夸奖布什，ＦｏｘＮｅｗｓ已经做得无以复加；关于前线的最新消息，ＣＮＮ从一开始就关注；用比较平民化的视角做报道，美国广播公司（ＡＢＣ）也做了很长时间；从多方位的视角看事情，英国广播公司（ＢＢＣ）也做了很长时间。面对这种情况，ＣＢＳ恐怕就不得不“剑走偏锋”，这样才能赢得或者至少是维持高收视率和随时可以意外获得的政治资本。
　　第三，从政治公共关系的角度，政府必须不断给媒体提供一些新闻半成品。如果你不主动提供，媒体就只能自己来发现、后再制造一些半成品。在过去的两个月中，布什的舆论堡垒大多用在竞选方面，提供给媒体可做进一步加工的相关新闻素材实在太少，因此媒体很“饥渴”，这个时候ＣＢＳ乘虚而入，得到机会报道并炒作虐囚事件。也许开始的时候是美国政府“饿”着了ＣＢＳ，没有给他们充分的新闻原料，但事件一旦被炒作起来，美国政府也很快进入了角色。整个过程的后半部分，美国政府开始给以ＣＢＳ为主的炒作媒体“量身定做”新闻原料，虐囚事件也就被大炒特炒起来。当然，我们也不排除布什的对手克里和他的游说集团起过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这次炒作恐怕既要搞臭黑人女政治家赖斯，又要拉铁腕鹰派代表人物拉姆斯菲尔德下马。
　　
　　媒体是否真正意义上的“第四权力”
　　
　　史安斌 在美国有媒体是“第四权力”的说法，但对此的理解不能绝对化。那么，它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四权力”？任何媒体都有政治诉求，这表现为政治势力、商业势力和民意三者的调和的结果。依据这样的观点，我认为现在抛出虐囚事件是一个非常恰当的时机，因为我们推测针对布什的民意出现了分野。另外，在商业利益集团里对他的支持已经不像９．１１后或伊拉克战争刚刚爆发时那么统一了，因此，在这个时候抛出虐囚事件，媒体既能体现政治诉求，也能使其商业利益最大化。
　　ＣＢＳ在这一事件的报道上树立起它的品牌，这使我们联想到《华盛顿邮报》与水门事件。《华盛顿邮报》历来比较偏向美国政府，但自相矛盾的是，它首先把水门事件公诸于众，这实际上就反映了当时美国的“意见领袖”内部对尼克松的看法已经出现分歧，才会有“深喉”这个至今不知其姓名和身份的神秘“线人”，一步一步引导记者去调查这一事件。所以对媒体是“第四权力”的理解是相对的，其实媒体是不可能真正成为独立的权力，它是跟不同的政治和社会力量结合在一起发挥作用的。
　　
　　市场化的经济造就了不起市场化的政治舆论
　　
　　董关鹏 合力也是多个媒体形成的力量。在虐囚事件中，ＣＢＳ代表了这个合力的方向，因为只有它才有这个实力。
　　在西方，一些身经百战的职业竞选型政治家甚至会认为，即使媒体不来惹你，你也要主动过去轻轻惹它一下，它过来跟你斗一斗，斗过之后你们俩可能和好，和好一段时间再斗。这种现象说明，任何媒体都不希望被冷落，你去惹它，它也是很高兴的；而政治家也需要获得媒体和大众的关注，于是双方都在使用这样的伎俩。
　　西方高度市场化的经济也造就了市场化的政治舆论市场。我们可以分析一下，几个国家的现任元首―――小泉、卢武铉、布莱尔、布什，都是从舆论的波峰浪谷里出来的。布什在竞选时与对手势均力敌，媒体把它搞得没有一点隐私，他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布莱尔也一样，据说有公关公司在他上台前间接策划了一幕幕攻击他的负面的和不友好的报道。而在大家关注他之后，谣言不攻自破，布莱尔的声望反而上升两倍。一般说来，这种攻击有两种功能：一是早期引爆，引爆过去政治生涯的“污点”，卸去该向公众道歉的包袱；二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职业政治家也深谙此理，反而一夜成名。
　　小泉是日本非常有争议的首相，但恰恰也是过去几十年中任期最长的。他的技巧在哪里？在媒体。小泉有一个习惯，就是极其频繁地在日本议会的记者俱乐部出现，即使他生病了，他也要让他的助理或亲信大臣出现一下。日本首相从来没有留长发的，他是第一个，他强调在媒体上展现个人的魅力。他被称为日本有史以来最热爱电视的首相。以往的首相只接受报纸采访，而小泉几乎每天都要在电视里亮相，而且是在重要的新闻里。他常常要占用１／３的篇幅来讲他以及与有关他的新闻。
　　卢武铉是一个平民总统，没有读过大学，算不上精英，跟政治“长老”们扯不上边。他靠什么走入精英阶层？又是媒体。包括这一次危机。他似乎不太在乎对他的弹劾，在此期间他把工作做得更细致，依旧经常在重要媒体里出现，出现的场景往往是跟夫人在青瓦台住所，过着沉默而简单的日常生活。然而，平静的背后却是波澜壮阔的斗争。劳动党在卢武铉主政时期成为国会里占有十个议席的党派，这让很多右翼韩国政治家觉得不可思议。与此同时，有人说这次遭弹劾是因为卢武铉比以往任何一位总统都更加注重国家的分配。这种分配包括两方面的含义，一是分配现有的财富，二是对国家资源进行重新整合。这种做法的根据不是最前沿的经济调查，而是媒体的反馈和舆情的需要，而舆情是非常容易被左右的。当这场风波过去的时候，人们发现最大的获利者还是总统本人。一贯反对和挑战他的最大在野党开始分崩离析，人民对他们失去了信心，反而青睐这位荣辱不惊、务实平和的被弹劾而又复位的卢总统。
　　
　　《华氏911度》：与虐囚事件的矛头不同
　　
　　史安斌 的确，媒体跟政府有一个互动关系。比如，这次虐囚事件的焦点是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布什本人并未成为焦点，而媒体一旦把焦点对准布什，就会受到政治力量、商业力量的间接干涉。当然，这种干涉不是指审查制，而是指撤销广告等间接手段。
　　最近，美国著名导演迈克尔?摩尔拍了一部关于９．１１事件的纪录片―――《华氏９１１度》。它公布了布什家族和本?拉登家族早年来往的很多证据。实际上关于这一点早在布什上台和９．１１事件发生后就广泛流传，但这次作为电影上映，其社会影响力当然要大得多。因此，迪斯尼公司做了“自我审查”，不让这部影片发行。比较一下虐囚事件和这部纪录片，你会发现两者对准的矛头是不同的。当然，我们也可以有另外一种解读：布什发现自己在伊拉克战争中陷入了泥潭，于是他准备丢车保帅，把拉姆斯菲尔德抛出去。因此，这种媒体现象不是简单地用审查制来理解的，它是各种政治力量相互协调的一个动态过程。
　　
　　政治公关中的防火墙原则
　　
　　董关鹏 我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词就是政治公关中的防火墙原则―――永远保护第一位的核心人物。处理危机就像剥竹笋一样，拿不同级别的人去抵挡不同的危机，最终目的就是保护竹笋的芯。“情报门”事件，布什把赖斯抛了出去；“虐囚门”事件中，拉姆斯菲尔德又被抛了出去。关键是设了两道防火墙后，布什能不能在其他方面做出一些漂亮的事，比如朝核问题、伊拉克政权移交问题。当然，也不排除这件事发生的早期，媒体的出发点是想帮助总统转移媒体对可能更敏感问题的注意力，但没想到帮了“倒忙”，一个“细枝末节”的问题被扩展了。
　　还有一点很重要。舆论的特点在于“平衡”，政府或利益群体的媒体政策也是以平衡作为出发点的，任何媒体都难以做到平衡，只有媒体构成多声部合唱才能形成“平衡”的声音。而这几乎是乌托邦一样的妄想。如果媒体要真正贯彻社会责任原则，“６０分钟”应该做的节目是调查布什家族和本?拉登家族的历史渊源，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四权力”对总统的监督。但现在“刑不上大夫”，就只停留在拉姆斯菲尔德这个层面上了。
　　美国毕竟是美国，这个事情会很快过去，过去后每个人都会有盈利的，媒体赚了收视率，布什也赚了支持率，拉姆斯菲尔德可能还有别的事可以做。
　　
　　用虐囚事件掩盖在伊拉克的失败？
　　
　　史安斌 另外，还要注意到美国政府与媒体之间的微妙互动。可以再做一个大胆的假设，虐囚事件的抛出是为了转移人们对美军在费卢杰被虐尸事件、对伊反对派领袖萨德尔掀起的反美活动的关注，使布什政府有充分的时间来商讨有关应对萨德尔的策略，从而摆脱公共舆论的压力。
　　虽然“虐囚”和“萨德尔”都是对政府不利的新闻，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虐囚事件可以用“孤立的个案”之类的词来搪塞公众的追问，但费卢杰事件就表明了美国在伊拉克的失败。这种政府通过给媒体“喂新闻”与“抛议程”来左右公共舆论的例子在政治传播史上是屡见不鲜的。
　　总之，我们这番对谈的目的在于给读者提供解读虐囚事件的一个新的视角，从而使大家更好地把握美国媒体运作的复杂性。

相关热词搜索：虐囚 曝光 事件 媒体为什么曝光虐囚事件 美军虐囚事件曝光始末 大事件美国虐囚照片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