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狱霸 一个冤囚眼中的牢头狱霸

发布时间:2020-03-05 来源: 美文摘抄 点击:

  牢头狱霸的社会之痛绵延古今中外,尤其在当下的中国,又纠结产生于刑事司法制度中的若干不足。对此,最高检的官员也坦承“牢头狱霸长期存在”。并将在全国范围内加强打击。   我们宁愿相信,近段时间屡被曝光的看守所死人事件,并非是因为看守所的管理变糟了,而是因为媒体更为开放了,才使这多年的痼疾得以见于天下。并刺激舆论从沉痛中寻找制度出路。
  郑言水,曾在福建福州某看守所蹲过3年冤狱,后被无罪释放。他在看守所从“新收”(黑话,指新进看守所的人)混到了“号长”(即俗称的牢头),几历死生。2009年3月下旬,他向记者诉说了在牢狱中的生死经历……
  
  号里,一个丛林法则的小社会
  
  2001年3月9日上午9点多,我被警察带进了看守所。警察检查完身体,按规定搜走了我的腰带、皮带后,我拎着裤子、光着脚进了“仓”。福州将监舍称作“仓库”,嫌疑人出监、入监称作“进仓”、“出仓”。
  大铁门里面,房间有二十几平方米,呆了二十七八个人,大家忙着做灯花、编织、穿珠子,后来我知道这是看守所规定的劳动任务。房间有六七米高。只有一个窗户,几乎不见阳光。
  我的到来让大家很兴奋。“脱衣服,浇头。”一个50多岁的男人说。后来我知道他是“号长”。屋里有个天井,我被叫到天井中央“过关”,凉水浇了二三十桶,3月份还很冷,我全身都冻硬了。还有20多个人围着我,盯着我看,我脱光了站在那里,恐惧到了极点……
  后来我知道“浇头”还算好的,我们这里是“干部号”,关着公务员、外籍人员、老人以及一些托人关照过的嫌疑人。看守所里有两个干部号,其他都是“大号”,关的就是杀人、抢劫等刑事犯罪嫌疑人,新人号的犯人过关的方式就是挨打,类似《水浒传》里的“杀威棒”。
  浇完头,“号长”叫我过去问案情。他听完了之后说了声“很麻烦”,就叫我去劳动。穿了一上午珠子,中午一口饭没吃下去。晚上10点多,大家陆续睡下了,50厘米高的大通铺上挤挤挨挨地睡了十几个人,连一只脚都插不进去。这时“号长”发话了,你睡“海山”吧。我就拿了生产用的纸皮铺到“海山”边。“海山”原来是本市最豪华的宾馆,在这里指的是茅坑,故意讽刺的。因为铺位有限,有一半的犯人要睡到通道和“海山”边。人多的时候。连“海山”边都睡不下,只能在墙上靠着。或者轮流睡觉。
  刚开始几天很害怕,后来慢慢适应了,发现这是个很特殊的社会。号里有28个人,分为3个等级,从高到低分别为“一斤”、“二斤”、“三斤”。“一斤”是“号长”和当头的几个人,即“高层”,“二斤”是中层,“三斤”是新来的和地位低下的嫌疑人。“号长”通常是“干部”(指警察)指定的,其他“一斤”、“二斤”和“三斤”是自动形成的。决定等级高低因素有多种,包括拳头有多硬,和“干部”、“号长”关系好坏等,还有一个因素是案情,诈骗、强奸等嫌疑人被认为人品有问题,是混不上“一斤”、“二斤”的。
  起初也有人欺负我,有天轮到一个合同诈骗嫌疑人值班分饭菜。菜是煮土豆,他分给我的只有汤。我火起:“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他说:“你新来的要怎样?”我们打起来了。几分钟之后,“干部”来了,用警棍在铁门上敲,警告我们。“号长”也过来调解。
  打了一次架,人家就不敢小看我了。在“海山”边睡了半个月,就去睡通道,差不多睡了一年。在号里如果是软蛋,那就有洗不完的衣服,洗不完的碗。有一个房管局的前科长就比较软蛋,总是受人欺负,这种人是多数。如果你有钱,可以买些东西来孝敬“号长”以及其他“一斤”、“二斤”,这样日子就好过点。要是既没钱又没身份,只能扫地,帮人捶背,洗短裤,非常痛苦。
  
  “号长”,微小的权力被无限放大
  
  在这个看守所,一个警察要管两个号,每个号都有二三十人,直接管理是不可能的,都通过“号长”来遥控。所以,一个“号长”素质高低,对看守所的秩序起着相当关键的作用。
  做“号长”意味着有利益上的好处,在外面微小得可以忽略不汁的资源在这里被无限放大,成为人人羡慕的东西。“号长”吃东西会多一点,少于点活,晚上睡觉位置大一点,看守所里不许给家人写信,只能寄明信片,但“号长”就有每月给家人写一两封信的“特权”。
  当“号长”还有一个好处,每天都“出仓”两次,向干部汇报工作。这是了不得的待遇,绝大多数的犯人,无论关几年,只有进仓、出仓两次。
  老“号长”走了之后,“干部”觉得我威信还行,让我当“号长”。我就是为了出去透透风,才同意当“号长”的。
  我能出去,还能打听一些外面的信息,嫌疑人与世隔绝,我回来讲给他们听,大家都很羡慕。
  “号长”也掌握着资源分配的权力。比如睡觉,每天晚上,睡床上和海山,天差地别。晚上值班分成早、中、晚三班,中班正好是半夜,是最难受的,怎么排班,也是“号长”一句话:饭菜很差,一菜一汤,青菜都煮黄了,可是能否吃到一口菜,也得号长说了算。
  “号长”可以决定你能否给家里邮寄明信片。干部把明信片分给“号长”,要是“号长”给使点小动作,就会根本寄不出去。点点滴滴的权力,外人看起来很可笑,但对嫌疑人来说就很重要。
  “号长”和“干部”的关系很微妙,“干部”利用“号长”来管犯人,需要给“号长”一些好处。如果“干部”向犯人索取一些利益,或者犯人要跟家里人取得联系,都得“号长”“牵线搭桥”。“号长”跟“干部”合伙搞这些事是违法的,我在这里呆了3年,有好几个警察进去了。
  到了后期,我们吃上了“干部菜”,这是“干部”给我们做的大好事。一个月交800到1000块,中午和晚上能吃上5块钱那种盒饭。号里有三分之一的人吃,其他的人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吃,吃剩下的他们就分了。
  并不是所有的“号长”都是狱霸。“号长”要维护监管秩序,也要有正义感和同情心。有的“号长”太凌厉霸道,如果警察又不够负责任时,“号长”就会变成“狱霸”。不过“号长”要是民愤太大,警察也怕出事,会换掉他。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死人
  
  20多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吃喝拉撒都在一起,哪能不打架?如果“号长”威慑力不够,就管不住犯人。通常干部会派几个比较凶悍的犯人给“号长”撑腰。遇到事了,是打还是不打?很为难。
  号里有一个“小山东”,身高一米八二,二十七八岁,以前是当保安的,很壮。他在大号里被人把脾脏打坏了。脾脏摘除后,瘦了好几十斤,每天弓着腰,饭量一点点。“干部”才把他调过来。他要是再放在大号里,就被人打死了。“干部号”这种事比较少,就是冲突起来强度也比较低。“大号”很恐怖,打架的,斗殴的,强奸的,抢劫的,都有。   白天“干部”盯着监控屏幕,号里发生异常立刻就赶过来:晚上就是犯人自己管犯人。晚上出了事情,比如打架要把人打死了,或者有人病得很重,“号长”就带领大家拍床板“喊号”,“干部”就会跑过来处理。“喊号”天天都有,经常听见隔壁发生骚乱的声音。
  号里莫名其妙地死人很常见。每隔一段时间。看守所的医生就来发维生素B、D呀,我们问怎么回事呀?医生说又死了个人,解剖了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号里营养不好,赶紧给大家补充些营养,以防万一。
  看守所里两三年都吃不到一口青菜。这里关了很多原来是处级、厅局级的人物,大家经常谈凉拌空心菜,都会流口水。我在这里呆了半年头发就白了,一是因为愁案子,另一方面营养太差。
  看守所死人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里生存环境太恶劣了。除了纯暴力打死的,还有两个原因,犯人精神极度紧张、营养极度缺乏。比如说刚进来的嫌疑人生命是最脆弱的。经过审讯的高压,嫌疑人身心俱疲,没吃没喝,精神高度紧张,不堪一击,在外面可能20拳都打不死,进来一个指头就戳死了。我是当兵的出身,身体棒棒的,那么残酷的训练都经受得起,进来却连续7天盗汗,极度虚弱。要是适应不了环境,没调整好,就走了。
  我们这里从不放风,一个个皮肤雪白雪白的。晒太阳怎么晒?冬天的上午,有一缕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总共也就十几分钟,大家就轮流晒一会儿,这是最让我刻骨铭心的。
  “干部”是不会进号的,除非搜查造违禁品。那时候武警手持冲锋枪冲进号里,大家抱头蹲在墙角,要是哪个人抬起头,橡皮棍就敲过来了,那真是奇耻大辱。
  
  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坐牢”3年,我脑海里经常会浮现《水浒传》描写狱卒的细节,一千年过去了,狱卒除了衣服穿得不一样,有多少本质区别呢。
  在号里所有的信息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按照规定,嫌疑人不可以会见家人,就是律师,我也是三个多月后第一次见。出来之后我才知道,这都是律师申请了好多次看守所才同意的。一年大约只能见一两次,每次都高兴得不得了。会面大约有半个小时,除了案子,没法谈别的。警察在旁边,提到别的就会打断。再说,这些东西跟律师讲了有什么用呢?
  我们最羡慕的是一个外籍华人。他是个诈骗犯,关了两年。诈骗罪是最让号里人瞧不起的,但他属于“一斤”、“二斤”的人物,连警察都畏惧他三分,因为,每个月,该国领事馆驻广州的领事都会飞过来看他,雷打不动,他每次都很骄傲地出去。我们问他。每个月都看你,哪有那么多话说?他说不过就是问是不是挨打之类的,就是一句话不说,人家也来看,这是规矩。这个形式代表了很多很多内容。我们感到他们把人看得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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