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问题的重要性_养猪场里的民生问题

　　默默无闻的猪突然受到了广泛关注。 　　普通民众在关注它。他们发现，每次去菜市场，猪肉价格都在涨。瘦肉精、注水肉等事件频频被媒体曝光，他们对猪肉品质的担心日甚一日。
　　经济学家在关注它。他们发现，猪肉价格对通货膨胀的影响非常大，甚至可以说，通胀的事是猪说了算。猪肉价格波动幅度极大，有些月份的涨幅高达20%以上，而有些月份则是负增长，这几年猪肉价格涨涨跌跌好几回，推动通货膨胀率时高时低。
　　资本家们在关注它。他们发现，养猪是有利可图的。2008年，高盛、德意志银行等外资在中国开始“圈地养猪”；2009年，网易CEO丁磊、复兴集团董事长郭广昌将民营资本引进了养猪业。
　　我们也要关注它。我们想知道，养猪场怎样才能有创意，既提供环保、健康的猪肉，又让自己利润丰厚？为着这个目的，我们深入调查了一家养猪场。
　　
　　放心猪肉怎样养成？
　　
　　我们调查的这家养猪场位于广东省增城市小楼镇黄村。在小楼镇的经济中，农业的比重还比较大。全镇约有200多家养猪场。我们调查的这家叫长布养猪场。它始建于1996年，当时是由当地村民经营，后来承包给他人。它现有存栏母猪300多头，年产肉猪近5000头，目前饲养了2000多头猪，在当地属于中等偏上的规模。
　　长布养猪场的负责人邓里明带我们前往猪场，经过一个小村庄之后，转入一条简易公路，又经过5~8分钟车程，才见到隐蔽在小山包之中的养猪场。
　　进入猪舍，我们看到了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猪。据邓里明介绍，他们饲养的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培育的猪种。原种母猪和公猪是从国外引进的长白和大白；它们杂交之后，生出长大二元杂猪和大长二元杂猪；长大二元杂母猪或大长二元杂母猪与杜洛克公猪杂交，生出肉猪；肉猪被饲养半年之后上市。这样培育的猪种，品种比较好，而且具有杂交优势，瘦肉率比较高。
　　邓里明说，他们的猪种本身就有很高的瘦肉率，没有必要喂瘦肉精，而且还能通过改进饲养流程，进一步提高瘦肉率。一般来说，饲料以麦皮为主的猪，瘦肉率比较高，但成长慢，饲养时间长；而饲料以玉米为主的猪，成长快，饲养时间短，但瘦肉率比较低。为了提高瘦肉率，他们以麦皮为主要饲料。因为饲养时间拉长，这种饲养方法的成本更高，但可以卖更好的价钱。如果以低蛋白日粮作为主要饲料，既可以提高瘦肉率，又可以缩短饲养时间，但这种饲料成本更高。邓里明会根据市场行情选取饲料。
　　像长布养猪场这种规模的养猪场，基本上都有优良的猪种和合理的饲养程序，不会靠瘦肉精提高瘦肉率。冒险使用瘦肉精的，一般都是小规模的养猪场，他们的猪种是土猪，而且没有杂交优势，他们想提高瘦肉率，于是就铤而走险。
　　在其他很多方面，长布养猪场也通过流程管理，保证放心猪肉的生产。
　　在猪舍里，我们看到，每头母猪都分开关在小笼子里，上方挂一张信息卡，耳朵上插了一根小管子。信息卡记录着每头猪的成长、生育过程，哪天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在上面有记载。通过这样的记录，养猪场能够及时发现异常并采取措施，保证猪的健康成长。
　　邓里明告诉我们，从出生到出栏，长布养猪场的每头猪都要打6次防疫针。镇里兽医站的检疫人员也会不定期上门检查，为检疫合格的猪打上标记、开具证明。此外，生猪要出栏，还需获得运输车辆消毒证明、非疫区证明等多个文件。
　　生猪出场之后，被批发商送到批发市场。在这里，动物防疫监督所抽样进行尿检，检测合格生猪方可被送到屠宰场。从屠宰场出来的猪肉产品必须“两证”――屠宰场开具的“畜产品检验合格证”和动物防疫监督部门开具的“动物产品检疫合格证明”齐全，才能进入零售市场。工商等部门还会采取不定期抽检的方式监测猪肉产品质量。
　　如果严格按照这样的程序，上市猪肉的品质是能够让人放心的。
　　包括长布养猪场在内的大多数养猪场都会严格遵守程序，因而获得广东省农业厅颁发的“无公害农业生产基地”认证。他们认真保证自己猪肉的品质，如果一头猪出了问题，整个养猪场都会被否决，这对于有上千头猪的养猪场来说，损失实在太过巨大。
　　但有一些小规模养猪场绕过程序，使猪肉安全存在隐患。更大的安全隐患在流通领域，很多小商小贩热衷于利用管理漏洞。
　　
　　多管齐下，让养猪更环保
　　
　　养猪场的环保问题久被诟病。很多养猪场会散发难闻的气味，令周边村民反感、排斥。长布养猪场在这方面又是如何处理的呢？
　　猪场在选址时就考虑到了气味问题。它远离村庄，四周又被小山包环绕，降低了臭味扰民的可能性。
　　优选饲料也能使气味问题得到改善。
　　在长布养猪场，我们见到玉米、大豆堆满了一间大屋子。邓里明透露，这是他们从农户那里收购的原料，用来配置饲料。不同成分的饲料被猪食用之后，残留物的种类和数量不同。长布养猪场在保证营养的同时，通过饲料成分选择减少排泄物、降低气味。例如，如果粪便中含有氮、磷和重金属元素，气味就会比较大，而且对环境的污染程度也大，因此，长布养猪场在配置饲料时，会尽量避开这些元素。豆类及饼粕中含有的抗胰蛋白酶因子等会降低饲料中营养物质的利用率，因而使排泄量增加。因此，长布养猪场会对豆类及饼粕先进行前期处理，如膨化、制粒，破坏其中的这些因子，从而提高饲料养分的利用率，减少排泄物。
　　清洁的猪舍臭味小，长布养猪场每天两次清理猪舍中的粪便。
　　通过这些措施，猪场大大减少了气味。当我们在养猪场的围墙之外时，没有闻到刺鼻的臭味。
　　但进入围墙之后，臭味还是扑鼻而来。这说明长布养猪场在气味方面仍有改进的空间。邓里明的目标是向广三保看齐。
　　广三保畜牧有限公司是一家大型养猪企业，在广东多个地方经营养猪场。增城市中新镇乌石村就有广三保的一个种猪场，距离长布养猪场不远。邓里明带我们参观了这个种猪场，并采访了总经理崔焕?。
　　广三保的这个种猪场占地三四百亩，存栏母猪近3000头。场内绿树成荫，这对臭味能起到抑制作用。邓里明也打算搞好绿化，改善长布养猪场的环境。
　　他问崔焕?，如何在扩大规模的同时不增加排放。崔回答说，增加设备投入。在这方面，邓其实早有计划，他正在投资扩建并改进化粪池，并且要建造一个沼气池；随着猪场规模的扩大，还将增加其他先进设备。
　　除了气味，养猪场还可能对水源造成污染。长布养猪场通过多层过滤，使排水达到灌溉标准。
　　长布养猪场的旁边是一个养鱼场。养鱼场共有7口鱼塘，呈梯田状分布。长布养猪场通过管道将粪便抽送到地势最高的鱼塘，再通过滤网依次流过7口鱼塘，才排到沟渠中。
　　我们走到地势最高的鱼塘，看到水基本上是黑色的；第二口鱼塘的颜色稍浅，但仍然是黑色；第三口鱼塘有浮萍生长；其下的鱼塘就可以养鱼；到了第五口鱼塘，水的颜色跟普通池塘相仿。
　　养猪场和养鱼场建在一起，现在已经是一种普遍模式。长布养猪场的独特之处只在于它依地势修建了多达7层的鱼塘。猪的粪便经过几层过滤，便成为鱼的饵料，能为养鱼场节省成本，铺设管道和抽送粪便的费用都由养鱼场承担。养猪场和养鱼场形成互惠互利的模式。
　　经过多层鱼塘过滤的水排到沟渠中，可用于农作物的灌溉。黄村的一个村民告诉我们，他利用养猪场排出的水浇蔬菜，可以节省很多肥料；而且蔬菜的长势很好。另一个村民说，他利用养猪场排出的水灌溉水稻，每亩可节省300元化肥钱。这又是一种互惠互利。
　　长布养猪场在环保方面做了很多努力。但随着规模的扩大和环保要求的提高，他们还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做。
　　
　　把握周期，规避经营风险
　　
　　与其他农业一样，多数养猪企业规模较小、经验欠缺、实力不足，经营方式以跟风为主：当肉价上涨时，纷纷扩大养殖规模；生猪供应量因此大幅上升，市场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肉价下跌；大批养猪企业亏损，甚至被迫退出；生猪供应量又因此下降，市场出现供不应求局面，肉价上涨。养猪业就是这样一轮又一轮地循环。
　　这样的经营方式使肉价忽高忽低，并使通货膨胀率大幅波动，影响宏观经济决策。而很多养猪企业则深受经营风险之苦，它们总是后知后觉：当肉价上涨时，它们的规模还没有扩大，不能及时获取更多利润；而当它们扩大规模时，肉价又往往下跌了。小规模养猪企业的这种特质，使养猪业成为一个弱势产业。
　　最近两年，猪肉价格就经历了“跌―涨―跌―涨―跌―涨”共3个轮回。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50个城市主要食品平均价格变动情况》，五花肉的价格在2009年6月上旬跌到低点每千克16.12元；之后又快速上涨，在2009年9月中旬涨到高点每千克19.37元；在11月上旬又跌到低点18.73元；2010年2月中旬突破20元；2010年5月中旬大跌至16.57元；在2010年8月上旬突破20元，之后继续上涨，2011年5月上旬的价格为每千克24.15元。
　　肉价在2010年5月跌到低点时，很多养猪企业退出，因为他们没有预料到一年之后肉价能涨到24元。而邓里明当时却选择了逆周期操作，他不但没有因为肉价大跌而收缩规模，反而进行了逆势扩张，将长布养猪场的存栏肉猪从1000多头增加到2000多头。后来的市场形势果然如他所料，肉价突破了此前的最高点，他的逆势投入得到了丰厚回报。
　　他不是靠“蒙”猜中了这个结果，而是凭借多年经验作出大胆决策。邓里明1988年毕业于华南农业大学畜牧兽医专业。毕业之后，他先在广州一家机关单位工作。因为专业的关系，他的很多同学都从事了养殖业。他也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下海”养猪。良好的教育背景、十几年的从业经验、广泛的人脉使他对养猪行业的态势形成了深刻的理解。
　　他早已观察到，养猪业以5年为一个周期，在这期间会经历价格的高涨与深跌。近年来，因为信息传播更快、养殖方式改进，养猪业的周期已经缩短为3年。那么，在肉价将要进入上涨周期时，他就大胆地扩大投入。
　　逆势扩张不只需要眼光，更需要资金的积累。他很早就为养猪场设立风险基金，这笔钱用在关键时刻，平时不动用。2010年中，为了扩大投入，他甚至放弃了换车的计划。当他开着旧车大众高尔到广三保时，崔焕?总经理颇为诧异，他没想到一个存栏母猪300多头的养猪场老板的座驾如此小如此旧。崔焕?笑称，你这是赚钱的车。
　　目前，已经有一些养猪企业开始摆脱“跟风式”的经营方式，确立适合企业本身、顺应市场变化的理性经营方式。我们在增城市中新镇采访了一家中等规模的种猪场――信德种猪场，其负责人欧图强向我们透露，他的经营方式是“均衡发展”。与邓里明的逆周期操作不同，他不管肉价是涨是跌，每年都让种猪场维持基本稳定的增长。欧图强坚持“均衡发展”，在市场下行时期亏损，但在市场上行时期就能得到弥补；既然肉价长期看是上涨的，信德长期看就能盈利。这其实是对冲了周期风险，既符合种猪场本身的特点，也适应了养猪业周期短的形势。当然，“均衡发展”需要一定的资金积累作为支持，这样才不会在市场下行期出现资金链断裂。
　　长布养猪场和信德种猪场这样有创意、形成了自己的经营方式、又有一定规模的养猪企业，不但自身能够在肉价周期波动中盈利，而且能够对肉价波动起到抑制作用，这有利于国家对通货膨胀的调控。养猪企业扩大规模，并提高自身经营能力，应该是养猪业的发展趋势。
　　
　　养猪场扩张的政策风险
　　
　　但是，养猪场在扩大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阻碍，其中最突出、最令企业无能为力的是政策风险。
　　欧图强认为，中央政府与省级政府是鼓励养猪业发展的，因为肉价的稳定有利于社会稳定；而地方政府就不那么欢迎养猪场建在自己的地盘上，因为养猪场几乎不能带来税收，却可能污染环境。
　　养猪场得不到地方政府的足够支持，所以经常面临搬迁的风险。
　　邓里明已经搬迁了两次。2001年，他的养猪场是在东莞市寮步镇；几年之后，因为东莞市要开发建设松山湖产业园区，他离开寮步，到了东莞市麻涌镇；又过了几年，东莞禁止养猪，他只能再度搬迁，到增城市小楼镇承包长布养猪场。
　　邓里明对长布养猪场的承包期是20年，但他仍然担心不久之后又要搬迁。他听说，一个房地产企业打算在猪场所在的地方开发别墅。另外，增城市不久之前下发了《畜禽养殖管理办法（第二次征求意见稿）》，其中规定，生活饮用水源一、二级保护区，中型水库周边纵深2000米、小（一）型水库周边纵深1000米、小（二）型山塘水库周边800米范围内，为禁养区。长布养猪场旁边有一个山塘水库，但不属于饮用水源，而是作为鱼塘。养猪场一般都会跟鱼塘建在一起，这样的区域应该不算禁养区。但邓里明还是担心，地方政府在执行时会将禁养区扩大到非饮用水源。
　　养猪场的每一次搬迁，都要处理生猪和设备，意味着发展被打断。政府一般都会补偿养猪场看得见的损失，但养猪场发展过程被打断造成的损失，却是难以估量和弥补的。因为担心搬迁，邓里明不敢在设备方面投入太多。他想引进自动清洁和饲养的设备，但一直未能下定决心。他建造沼气发电站的想法也只能搁置。建一个60KW的沼气发电站需要投资110万元，建成之后，不仅可以化解猪粪，还能为猪场供电，节省能源成本。如果猪场能够持续经营10年，这笔投入是完全值得的；但如果两三年之后又要搬迁，这笔投入就打了水漂。
　　搬迁是几乎所有养猪场都担心的问题。广三保的养猪场原来在广州和深圳，现在都已经拆了。欧图强还没有遭遇过搬迁，但他的担忧丝毫不比邓里明少。
　　养猪场搬迁的原因有两种，一是城市发展之后，原来的偏远地区变成了市区，例如邓明里从寮步搬到麻涌；一是地方政府“嫌弃”养猪场，例如邓明里搬离东莞。对于前一种原因的搬迁，养猪企业一般都表示支持；对于后一种原因的搬迁，他们则深感无奈。
　　养猪作为农业的一部分，对于国家来说，是重要的基础。当通货膨胀率高企时，中央政府想方设法鼓励养猪，例如，每头母猪补贴100元。但地方政府显然更愿意发展工业和第三产业。养猪场的大部分生猪都不在当地销售，更让地方政府感受不到养猪业的重要性。或许，国家应该通过某种机制，让养猪场所在地的政府有利可图，从而真切感受到养猪业的基础地位，不再“嫌弃”养猪场。这是邓明里们所盼望的。对于养猪企业来说，这比财政补贴更能激发积极性。
　　其实，地方政府无须如此“嫌弃”养猪业。规模较大的养猪企业会尽量降低对环保的负面影响。如果能给他们一个稳定的政策环境，他们还将投入更多改进设备，在环保方面做得更好。而对环保危害较大的小规模养猪场，会在市场竞争中被淘汰。与其“驱赶”养猪场，不如让它们在稳定的政策环境中成长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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