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实于自己】忠实于自己的意思

　　我在小小的天水书斋已经住了20年。这20年中,凡在家的日子,基本就是在书斋度过的。一杯清茶,一本书,或者就是写作。以不变应万变,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自得其乐。朋友来访,见我过着优哉游哉、半梦半醒的神仙日子,很是羡慕。可她又觉得,这年轻女人的大好光阴,就这样被白白浪费了。现在可做的事情多着呢?譬如:炒股、办公司、开茶馆酒吧什么的;即使写作,也要博得大名声才能赚钱,或者写电视剧也能来钱儿。有一天,她很热情地给我去办了股票开户,说她买啥股,就让我跟着她买啥股。我“噢噢”地应着,可是一次也没去买过,白白辜负她一片心意。她终于耐不住气急败坏地赶到我家,见我穿着睡裙,开着台灯在读一本书,道:“你怎么把房间弄得鬼气森森?应该拉开窗帘把阳光晒进来。”
　　我拉开窗帘,向南的房间满屋子都是太阳。我沉浸在书中的幽静世界被打碎了。只听见她对我的抱怨:“你怎么不着急啊?大家都在赚钱,你怎么像活在古代似的跟不上形势?股票现在这么好赚钱,你怎么不跟着我做?”我说:“跟着你做,也要分出一些精力来,太麻烦了。”她说:“你少看一本书,不就行了吗?”我想想也是。只是我后来依然没有行动。她只好作罢。
　　她已经换了两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见我还是陋室,还是一成不变,叹气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又不是没有能力?你长得漂亮,口才又好,干吗放着资源不用?”我说:“房子住大住小有什么关系呢?”她说:“那你就在这墙壁破旧不堪、木门吱呀作响的屋子住一辈子好了。”我说:“那也不会啊,说不定有一天忽然就改变了呢?”她说:“好吧好吧,希望你这一天早点到来。”我知道她是好心肠的人,只是我想为什么一定要一窝蜂呢?想着赚钱,大家都去赚钱。想着换大房子,大家都去想尽办法换大房子。
　　有一次我出差去珠海,当地一家房屋开发公司的老板娘请我去家里做客。她家三口人,楼上楼下有三百多平方米,装修也十分豪华,真的就像宫殿一样。可是我却感到一种空虚。那种空荡荡的屋宅内,没有书本中的灵魂飞出来。与我同去的一个珠海作家,十分羡慕她家装修豪华的大房子,连连说:“哇,真好啊!”我却想着我的陋室,想着我的一壁书橱,一只书桌。我想人生拥有这两样,既小也大,虽慢亦快;那慢是一种韬光养晦的蕴藉,孕育出的是思想的快。
　　女儿考进北京大学后,我的小小陋室已经装修过了。我的书橱比从前多了一些,书也换了一大批。更多的是古今中外的学术书,少了从前的当代读本。有朋友来看我装修后的屋子,说:“连地上也到处是书,你就这样天天读书写作啊?气闷不气闷?现在那些80后的都很有名气很热闹呢?”我说:“是啊,已经习以为常了呢!”她说:“研究什么学问,还是写点畅销书既有名又有钱!”我说:“慢慢来吧!不着急的。”她说:“别不着急,长江后浪推前浪呢!”我说:“这是自然法则。”她就呵呵地笑起来了。
　　送她到楼下,我回到书桌前,重新捧起黑格尔的《美学》。在书海中漫步,岁月便回到18世纪的欧洲东柏林了。它让我想起黑格尔在世时,所信奉的一条准则:“最主要的事情在于始终如一地忠实于自己的目的,而不在于生活上独树一帜。”
　　(摘自《渤海早报 》2009.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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