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大地在酿一坛美酒
发布时间:2018-07-05 来源: 历史回眸 点击:
最真切地喜欢上土地,是十二岁那年。
一个星期天,老爸拿起镐头往我手里一塞,让我去自留地旁边开荒。我已经和同学说好去挖野菜,可老爸的话还必须无条件服从。我不情愿地来到長满蒿草的空地。虽然这山坡没有石头,但树根盘根错节,在地下编织成坚固的网,需要一根一根地刨断根须,汗珠吧嗒吧嗒小溪一样流淌个不停,小手掌也磨起了大泡,胳膊累得酸疼。我不禁埋怨这一片小山坡,你干嘛把树根和小草喂得这么壮实。
几个星期后,我终于刨出黑油油的一铺炕大小的一块地。泥土像黑缎子般闪亮,我想那里有我的汗水,所以才那么黑亮吧!我捧起一把泥土放到鼻子下,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地下的小虫在土壤里兴奋地翻滚着,我仿佛听到它们咬碎泥土的声音。树上的小鸟唧唧喳喳,相互打赌哪一个枝头的苞蕾最先开出花来。
泥土仿佛被我泼洒了墨水,翻卷着黑油油的浪。我幸福地躺下去,两手深深插到泥土里,泥土那柔柔的、特有的清香通过手指传遍全身。一种欢喜从心里涌出,从此我迷恋上了土地。
我把翻过来的土打成垄,所谓的垄很不成样子,好像几条蚯蚓曲里拐弯趴在那里。回家向老爸报喜:“地开完了,垄也备好了,就等撒种子了。”老爸说:“你开的地,你喜欢种啥就种吧,这块地归你自己管理。”我一听高兴极了。那个时代没有零食,馋嘴的丫头们喜欢炒些黄豆和玉米粒揣在兜里,边玩边吃。我当然喜欢种黄豆了,既可以炒着吃,又可以换豆腐。
我把黄豆种到地里。几天后我的小苗不负春雨春光野蛮地生长起来。这块地让我心里总惦记,放学写完作业马上跑去看小苗长多高了,地里有一棵杂草也要拔掉。偷偷地用土篮子带些鸡粪给每棵豆苗上肥(老爸说新开的地有劲儿不用上肥)。人家的小苗除草松土两遍,我给豆苗松土追肥三四遍。秋天了,我的黄豆长得身板壮实,绿油油的叶子,就像雨水才淋过,鲜嫩得像没断奶的孩子,却没几个豆荚,而且还瘪瘪瞎瞎,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看别处的黄豆黄澄澄颗粒饱满,我心灰意冷地问老爸这是为啥。爸说:你偷偷地给黄豆喂鸡粪了吧?所以才只长秧子不结果实。原来过分溺爱,也会适得其反啊。
第二年,我又向外刨荒,土地扩大了,有一铺半炕大小。接受去年的教训,我仍然经常去看它,但不再拔苗助长了。果然,秋后一棵豆秧没几个叶子都是豆荚,黄黄的豆荚沉甸甸地朝下垂者,就像做大事的人!我心里充满喜悦。
我把它们收回家晒干,用棒子敲打,把豆粒的衣裳给脱下,露出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小金豆。我急忙抓几把放锅里炒起来,看到每个黄豆像小精灵在锅里噼里啪啦、欢蹦乱跳,迫不及待地先尝尝。豆香在嘴里瞬间炸开,那感觉美妙极了。
第三年,我又向外刨地,就像蚕食叶子把这山坡开垦两铺炕大小的土地。虽然种地有点累,但每次看到秋后的收成,我就像考了一百分似的美滋滋的。每年开春翻完地,我都把鞋脱掉,光着脚丫钻到新鲜的泥土里,就像蚯蚓回了家。
我对土地着了迷,把自家房前屋后的空地都种上各种花。当花开时,花香把房子包围,就连茅房也让香气覆盖了。满院子芳香扑鼻,引来成群的蜜蜂飞来飞去,蝴蝶也穿梭在花丛中。夏天,窗户一打开,香气扑向屋里,蜜蜂和蝴蝶也不时地飞入房间,仿佛没有时空相隔,我们都在花香中沉醉。
童年,我在大地上播下了天真、勤劳、朴素和爱,从此我一生都眷恋着土地。多少次梦里我在泥土上翻滚。在城市生活,土地离我越来越远,每当在郊外见到土地,我兴奋得就像酒鬼见到了陈年的老酒,没等喝先醉了。我的手掌一接近泥土,心就变得恬淡温和。
“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此刻,我终于理解了艾青这扣人心弦的诗句。
春天来了,风儿把我唤醒,携我去田野,捧回大地酿的那坛美酒。
作者简介:张秋月,集安市青石镇蓄牧站退休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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